胤言发现玉芷脸色愈发苍白,便低声道:“你先回去休息,我会处理好的。”
“皇上,是民女失了礼数,本就不应该住进这紫宸宫来的。”说着,玉芷又跪了下去,道:“民女恳请皇上恩准民女即刻搬离皇宫!”
胤言不料这玉芷自己要求离开,心中当然不快,可是此时奚若却走上前去将玉芷轻轻地扶了起来,道:“你有病在身,不可长跪。”
太皇太后和肜妃二人惊讶地看着奚若,唯独胤言冷眼相对。这番故作姿态,果然是奚琰武**出来的好女儿!
奚若将玉芷扶起之后稍稍抬起了玉芷的脸,细细地看了看,道:“是个美人,只可惜抱恙在身,否则便应是千里荷花万里莲的风华。”
太皇太后顺了顺气,道:“皇后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奚若恭敬地对太皇太后道:“这位姑娘气质应是不错,想必是位知礼数识教化的女子。宫中御医医术自然比宫外好上许多,如果这位姑娘能够留在宫中疗养的话自是更好。”
“莫非你要留她在宫中?!”太皇太后惊道。
奚若淡淡笑道:“太皇太后,多一个人伺候皇上应该是一件喜事,您也应该高兴才是。更何况这是皇上中意的女子,想必留她在宫中才能够让皇上欣喜,治好了她的病患才能够让皇上不分心,让她和臣妾等一并服侍皇上才能够让皇上更加专心于朝政。更何况,我与肜妃自小长于官宦之家,民间的疾苦我们定没有这位姑娘了解得透彻,如果能够有她在身边,想必皇上才能够更加了解民之所苦民之所需,才能够解民之难安民之心。诸多好处,何乐而不为?”
“好了好了!”太皇太后气道:“现在看起来反倒是我这个老太婆多管闲事了!但是,这宫中的礼数不能够乱!哪能够容得下一个民间的女子在这紫宸宫中随意住下?这成何体统?!”
奚若会心一笑,道:“这礼数是死的,人是活的。要想不乱礼数也并非难事。牟许之牟将军骁勇善战年轻有为,应是国之栋梁,如果让他和这位姑娘结拜的话那么这位姑娘便是牟将军的义妹。皇上喜欢上了将军的妹妹并且将她封为贵妃,这在历朝历代都是有先例而且安民心的大喜之事。如此一来便也不必担心乱了后宫的礼数多了臣子的口舌。”
太皇太后气结,可是眼下看这皇帝似乎不可能将玉芷送出宫去,比起让他为所欲为地将玉芷封为皇后,似乎这样才更加妥当。更何况……自看到玉芷那张脸之后,太皇太后心里就有些复杂。不过至于进了宫之后再怎么对待那个玉芷便由不得皇帝了,到时候随时可以不做声息地了结了这个祸水的性命!
“罢了罢了!我一个老太婆现在也说不上什么话了!既然皇后都这样说了,哀家还能够阻止吗?”太皇太后摆了摆手,身后的两个丫鬟连忙上前将她扶着站了起来,“现在哀家老了,你们的事情你们就自己解决吧,只要不逾越礼数扰乱纲常!”说完便由着一群丫鬟簇拥着气腾腾地离开了。
事情变化让人措手不及,谁都没有料到奚若会帮着皇帝留下这玉芷姑娘,气得肜妃直咬牙。
“皇上,臣妾这也告退了。”肜妃看没有自己什么事便福礼退下了。奚若长长地吁了口气,还好没有把事情闹大,如果真的要用那一招的话就直接等皇上召牟许之进宫奉命结拜再直接赐封就可以把这件事了结了。
玉芷也完全没有料到奚若会帮着自己,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奚若半低着头,恭敬地道:“皇上,事情既已有所安排,臣妾也该回慕楚宫了。臣妾告退。”说着便要离开,岂料许久没有开口的胤言却冷冷地道:“你暂时留下来。”
奚若抬起了头,不解地看着皇上。
玉芷也此时才终于正面看清楚了奚若的脸,奚若毕竟是皇后,当奚若端详她的时候她根本就不敢直视奚若,然而现在奚若却看着皇上,她可以好好地、细细地打量着这当朝的皇后。
那不应该算是绝代的风华,更加不是倾城三笑的红颜恣意。可是,只是那一眼,却让玉芷不想移开自己的双眼。
多年之前,玉芷与母亲前去烧香拜佛,曾于佛堂之后的露天诵经台旁看到过那含苞的昙花,听那慈祥的老和尚说这昙花可能当晚就要开放了,便哀求着母亲留下来看这昙花绽放。幼年的她从入夜之后便一直趴在那诵经台旁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昙花,可是过了许久许久,那昙花却始终不开放。盯着盯着,小玉芷的眼睛渐渐地抵挡不住睡意慢慢地合了起来。然而,就在那睡意朦胧双眼微闭的时候,眼前那朵昙花却突然一层一层地舒展开了自己银装素裹的花瓣,就那样不惊不扰地绽放在了小玉芷的眼前!
玉芷永远记得那昙花一现的美丽和短暂,即使有很多花朵都比昙花香艳,可是却没有任何花朵可以拥有这瞬间绽放的惊艳和动人心魄。
如今,眼前的女子,竟似乎让玉芷突然看到了一朵不惊尘世的忧昙在这华丽的宫闱之中倔强地包裹着自己厚厚的花瓣,不知是谁有幸,能够得见她一瞬间绽放的绝世华美。
她层层包裹着自己,她的眼中除了厚厚伪装的恭敬之外别无他物。
为何,为何要这样委屈自己?玉芷浅浅蹙眉看着奚若,似乎感觉到了一阵揪心般的疼痛。
“你留下来陪玉芷。”胤言命令般地道。
奚若怔了怔,却也应道:“臣妾遵命。”
胤言看玉芷站了很久,连忙上前将她扶住往内室走去,并吩咐奚若道:“朕不在的时候陪她说说话,你去过江南,应该会有一起聊的话题。朕不允许她有一点闪失。”
“是。”奚若静静地听着安排,就好比是当初静静地接受父亲的安排一样。
玉芷轻轻地扶着胤言强有力的手臂,咳嗽了两声,道:“皇上……民女怎么能够让皇后娘娘屈尊来陪?民女……”
“从今天起你便不再是民女。一会儿之后朕便会召牟许之进宫,以后你就是朕的玉妃!”
“皇上……”玉芷担忧地皱起了眉头,可是胤言却坚定地看着她,全然不顾奚若在旁,道:“你现在只管将你的病养好,我要看见一个健健康康的玉妃。”
玉芷深锁的眉头仍未抚平,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去看了眼奚若。奚若仍然站在那个位置,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人知道她现在在想些什么。只是,当玉芷和胤言二人都进了内室之后,奚若方才抬头看向了他们的背影。那双带着淡淡邪气的重瞳里酝出了丝丝的惋惜和不知名的怜悯……至于她在怜悯什么,谁知道呢?
啪!
肜妃刚刚回到隽晔宫便大发雷霆,将各种物什摔了一地。
“那个奚若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就这样将那个把皇上迷得团团转的妖精留下来了?!她难道没有听到皇上说要立那个妖精为后吗?她居然还帮着那个女人说话?!”肜妃气呼呼地坐在雕花椅上,连丫鬟刚刚送过来的红参茶都摔在了地上。
“娘娘。”丫环青青又重新送上来了一杯红参茶,安慰道:“这是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你说什么?”
“娘娘,您想啊,现在皇上心中甚是喜欢的是那个民间的女人,可是奚皇后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就让别人给夺了皇后的位置?接下来的日子里面定是那两人闹得不可开交,到时候您大可坐收渔翁之利了!”
肜妃眉头一挑,这茬儿她还没有想到呢!
一时心情又大好了起来,端起红参茶浅浅啜了口,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皇后娘娘,民女……”玉芷话未说完,奚若便将她打断了,道:“玉妃又忘了,你现在是‘玉妃’,不是‘民女’。这也是宫中的规矩,要记住。”
“是。”玉芷蹙着的眉头还没有消下来,“皇后娘娘……”
奚若再一次将她的话打断,问道:“你家住江南何地?”
“民女……玉妃祖籍苏州,父亲本是绸缎商人,后因变故我年幼便与娘亲相依为命。”
奚若坐在病床前,此时宝儿也跟着进来了,站在奚若旁边一脸的不快。
“江南,真的是个好地方。”奚若微笑着道:“如果有机会,我还真的想再去一次江南。”
“娘娘!”玉芷终于唤出声来,可是奚若却第三次将她打断,道:“玉妃,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多想,只管好好养病。只有当你的病养好了才能够论及另外的事情。”
说完,奚若将宝儿唤了进来,吩咐道:“宝儿,你去将我的那尾琴拿过来。”
宝儿努了努嘴,始终不放心奚若一个人留在这紫宸宫,可是又不能够抗命,便心不甘情不愿的跑去慕楚宫拿琴了。
宝儿走后,奚若径自站起身来走到装饰简约却又不失华美的墙边,看着墙上一幅名为《栀子仙》的题诗画,问道:“此画中女子可是玉妃?”
玉芷半卧在床上,点了点头。
奚若看那细细的笔触,将那站在栀子花树下的素衣女子描摹得出神入化,一颦一笑似乎都已经刻在了作画人的骨髓之中,每一笔都落得如此小心翼翼。然而那首诗却让奚若不解地微蹙眉头。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奚若嘴角微微上扬,道:“这首诗用在玉妃身上再合适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