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大半夜的一身白飞来飞去,你比我更像鬼好吗?”楚画梁把羊肠丢进井水里,眼尾瞟过去,一声嗤笑,红唇又低低地吐出四个微不可闻的字,“谢三公子。”
“你……”白衣人一脸的震惊,可那张脸虽说不丑,却也远没有谢玉棠的俊美逼人。
“你不先处理一下伤口吗?”楚画梁指指他红了大半边衣袖的右肩。
“你怎么认出来的?”白衣人……谢玉棠连伤口都顾不得,咬牙切齿地问道。这可是东陵最好的易容大师精心制作的面具,这么多年来,能发现他脸上易了容的人都不多,何况是透过面具一眼看出他的真实身份!
第一眼的惊悚褪去,他也认出了眼前的“女鬼”是谁,可自己和楚国公府的大小姐,也不过是前几日在酒楼见过一面而已!
“呵呵,你只是戴了一层面具,不是削皮挫骨了,怎么会认不出来?”楚画梁无语地一摊手。
硅胶面具这种东西,黑道上……尤其国际黑道上应用非常广泛,可面具只能遮住脸,而人身上有两样东西是易容无论如何无法掩盖的……瞳距、颅骨,楚画梁能成为最优秀的外科医生,就是因为她看人骨头的眼力特别毒辣,养父帮会里的兄弟甚至戏称她是“活体颅骨成像扫描仪”。还有一句话是她没说的,谢玉棠用的面具显然是高手制作,比现代机器切割的产品高明多了,可越是轻薄自然的面具,颅骨扫描也越准确……
一阵夜风吹过,远处被惊起的夜鸟发出几声鸣叫。
“有人追杀你?”楚画梁皱了皱眉。
谢玉棠霍然一省,咬了咬牙,勉强用左手的长剑拄着地面站直,跌跌撞撞地往院墙的方向走。
本来以为这宅子荒废许久可以暂时做藏身之处,却没想到会撞见个这么奇怪的大小姐。
“站住。”楚画梁眼中微微一暖。
“追杀我的是顶尖高手。”谢玉棠只回答了一句,显然是知道她想说什么。
“有多高?”楚画梁歪了歪头。
“最高的。”谢玉棠回头朝她笑笑。
楚画梁眨眨眼睛,目光中充满了评估和一点点算计。最高的?那能被那位“最高的高手”追杀还没死的谢玉棠,看起来也很不简单啊。
谢玉棠原本想叮嘱她处理一下他不小心留下的血迹,但看了看她身上更多的血,以及一边的母羊尸体,又把话咽了回去。这要是能分辨出哪些是人血,那人干脆改行去当猎犬得了。
“要是追杀你的是个二愣子,本小姐手无缚鸡之力的,倒是真的没奈何,可若是他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你觉得他敢不敢杀我?”楚画梁一瞬间就有了决定,静静地开口道。
谢玉棠不禁愣住。
“放心,本小姐收报酬的。”楚画梁一挑眉。
谢玉棠笑了起来,有什么报酬能比他的命更重要的?一时大意吃了这么大的亏,要是死在这里,那才真的不甘心呢!
“有人来了,进去。”楚画梁神色一肃,指了指距离最近的厨房。
谢玉棠踉跄着走过去,一边急促地道:“你的名字已经上了江湖上各大组织的黑名单,任何组织都怕,这个举国尽哀的时刻动了豫王府仅剩独苗的未婚妻,爱面子的皇帝陛下碍于民愤也要将他们连根铲除。但是传说中那人是个疯子,你……不要太刺激他。”
“少废话。”楚画梁一把将他推进去关上门,冷哼道,“记着救命之恩昊天罔极,你就等着一辈子给本小姐做牛做马好了!”
谢玉棠翻了个白眼,也终于是力气用尽,斜靠着积灰的灶台坐下来。
做牛做马,那也得先活下来才行,怎么……就信了那位大小姐会有办法呢?
外面,楚画梁一脸淡定,捞起井水里浸着的肠子,搓搓搓、洗洗洗!
一盆血水往地上一倒,换盆清水继续。
殷红的血水顺着地沟一直蜿蜒流到墙角。
慕容筝翻墙而过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诡异的一幕。而更诡异的是,那个大半夜在废宅里搓洗一团疑似肠子的物体的女人,好像是他的未婚妻?
楚画梁一抬头,动作也不禁僵硬了。
就算换了一身骚包的红衣服,脸上带了个金属的半边面具,但是……她连谢玉棠都认得出来,还认不出自家未婚夫吗?
谢玉棠只说没有组织敢杀她,可没说如果豫王看她不顺眼想换个未婚妻要怎么办!
不过,眼前这个慕容筝,若非是她,怕是他娘在眼前也认不出来吧?一个人的气质怎么能变得这么彻底?不过就是一身红衣、半张面具和一把刀而已。然而,那天在酒楼上,她曾仔细观察过慕容筝的骨架,肯定是不会错的。
慕容筝天生绝症?活不过二十?哪个庸医诊的,站出来保证不打死他!
打个半死算积德!
“你……”
“你什么人?夜闯我家宅子,我报官啦?”楚画梁抢在他前面开口。
“你家宅子?”慕容筝奇道。
“我娘的嫁妆!”楚画梁理直气壮地说着,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大树。
原本她敢私藏谢玉棠,一来确实是有利可图,二来也是笃定了豫王府的暗卫不能看着她出事,刚才也就是谢玉棠没对她出手罢了。不过,所谓的杀手居然是豫王本人,这个……该说幸好她揭穿“谢三公子”四个字的时候习惯性谨慎地压低了声音吗?
不过,能不能保证谢玉棠的身份不被揭穿,最后还得看慕容筝有多在乎她这个所谓的未婚妻了。
慕容筝只觉得之前已经消弭的头疼又要开始发作了。
他这个小未婚妻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大小姐?出什么事了?”就在这时,连接内院的角门处传来侍卫的喊声。
“没事!”楚画梁转头喊了一句,再转回头,又是一愣。
眼前空空荡荡,不见半个鬼影子。
走了?楚画梁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背后的衣服浸透了冷汗,被风一吹,凉飕飕的。
无论如何,慕容筝对她这个硬塞过去的未婚妻还是有顾忌的。
再看看那棵影影绰绰的大树,暗卫依旧在原来的位置没动。
楚画梁一声叹息,不管慕容筝是怎么想的,总算都是自己欠他一次人情了。好在,他肯定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被看穿了,将来若是翻旧账,说不定能拿来做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