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婉将童思芸的住处简单收拾了一下,已经快六点了。天色不好,阴沉沉的,可能是要下雨。她锁了门下楼,往出租屋走。刚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开始下雨。雨点噼里啪啦的,马上就下大了,韦婉没有拿伞,狼狈地淋在雨中。曾经也和童思芸一起走在大雨中,而现在只有韦婉一个人。
她想,其实下大雨也没什么坏处,至少眼泪流出来之后,就被雨水洗掉了。
跑回出租屋,上楼开门,韦婉还以为自己走错了门。客厅中原本昏暗的白炽灯变成了亮堂的led灯,茶几以前是两人在学校用的折叠桌拼成的,现在也换成了玻璃茶几,上面还摆了一整套的茶具,客厅里还添置了几件看上去挺上档次的家具。要不是韦婉看到韩絮正绕着烤箱忙碌,估计又会砰的一声甩上门。
出租房里一片温馨的景象,烘焙狂魔韩絮正在客厅用烤箱烤蛋挞,闻人兰就坐在桌子一侧,托腮含笑望着她。韦婉浑身湿哒哒滴着水跟落汤鸡一样,一开门就看到眼前这深虐单身狗的一幕,气得恨不能立即举起fff团之火把。
闻人兰挑了挑眉,望着韦婉,仪态万方地笑道:“傻姑娘,下雨你就淋了一路,也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让我去接你?哎呀,头发也烫了?”
尽管不是房东,尽管理智提醒着韦婉房钱都是闻人兰掏的,她现在也很想把闻人兰给轰出去。
韩絮连忙拿过一个杯子倒上热水,又将一块干毛巾递给韦婉,心疼地说:“婉婉,快擦擦头发,喝点。这几天你都去哪了?电话也不打,微信也不回,我差点都报警了。”
韦婉感动地接过毛巾,望着韩絮时双眼直冒爱心:“亲爱的,我真爱你。”
“喂喂,这话不能乱说。”闻人兰在一边抗议,“絮絮现在可是我的……”
韩絮回头望了闻人兰一眼,闻人兰立刻闭嘴。于是韩絮继续低下头去专心地往蛋挞坯里倒蛋奶浆,只是脸上浮着一点点几乎令人察觉不到的笑容。
韦婉绝望地长叹了一口气,躲进了自己屋子里。她早就知道,有闻人兰的地方,就准没有好事。
童思芸去北京的第三天,韦婉开始上班,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实习”。实习地点并不在天衡公司,而是在天衡x市分部附近办公楼里面的一个音乐工作室。音乐工作室和天衡签约合作,专门为天衡要费大力气打造包装的艺人量身作曲,其规模自然和韦达那种打打闹闹的工作室不可同日而语。
该音乐工作室的负责人名叫胡哲腾,是个三十来岁的宅男,穿着花衬衣花裤衩,提拉着一双塑料拖鞋,烟不离手。他跟韦婉打了个招呼后,叫来一个瘦瘦的男子,介绍说那男子叫艾超喜,好像在国内还是个小有名气的键盘手,让艾超喜先带着韦婉熟悉工作环境。
艾超喜眯起眼睛,打量了韦婉半晌,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胡哲腾交代完就点了根烟先行离开了,艾超喜带着韦婉从走廊中走过去,一边走一边问:“键盘玩了几年?”
韦婉算了算时间,说道:“十年电子琴。”她小时候电子琴只练到业余五级的水平,后来中间断了有六七年,是最近几个月才把电子琴重新拾起来的。
“啧啧,只会电子琴,那不行啊。”艾超喜摇头,“起码还不得会个双排键,钢琴,吉他,贝斯?去年有个来实习的,会十来种乐器,根本就不用软音源,人家直接就拿乐器自己录音。”
“所以后来他跳槽了?”韦婉干巴巴地接话。会十几种乐器的人,怎么会屈就这种地方。
艾超喜忽然停下脚步,韦婉一个没注意,险些撞到他后背上。
“我跟你说,前辈说话的时候,你不要乱插嘴,这是基本礼仪。”艾超喜脸上带些笑容,说出来的话倒是一点都不客气,“你也是大学毕业的,礼貌总该有吧?”
韦婉皱起眉头,却并没有说话,她已经开始讨厌这个人了。
音乐室中的分工并不甚明确,大概就是每个人都能作曲编曲,然后星期五下午例行会议,众人投票挑出优质的曲子送去给公司,像是韦婉这样的新手,就由艾超喜之流“师父”先带着,直到实习期过,签正式工作的合约。
艾超喜走到他的所谓工作室,实际上是一个只有十平方米的小空间,里面乱得跟韦达的工作室有一拼,一个年轻男子正坐在靠窗的音响上拨动手中的吉他,颇有杀马特风的长刘海遮住了他的侧脸。艾超喜一愣:“您是哪位?”
年轻男子抬起头,韦婉认出来此人正是童思芸的追求者之一,乐队主唱杨景明。这些音乐人相互之间应该都是有合作,杨景明出现在这里应该并不奇怪。
“我是bigger乐队的吉他手杨景明,胡老师通知我今天过来录音的。”杨景明抬头扫了艾超喜一眼,“但是我刚才去录音室看,门是锁的。”
“哦,是这样,录音室的工作人员是九点上班,你来得有点早。”艾超喜点点头,皮笑肉不笑的,“麻烦你去会客室等一会儿好吗?我这边要开始工作了。”
杨景明将吉他背起来就往门外走,和韦婉擦肩而过时,才顿住脚步:“你是……韦达的妹妹吧?”
韦婉点点头,杨景明顺手就按着韦婉的肩头,把她往门外推:“我有两句话跟你说。”他又抬头看向艾超喜,有些抱歉地笑道:“艾老师别介意,我有点事跟她说,就半分钟。”
走廊里,杨景明附在韦婉耳边,低声道:“跟艾超喜呆在一块儿你要小心点。他要是跟你要哪个demo,你记得提前存档截图,音频截图,最好能整理出谱子,不然别怪我没提醒你。”
“为什么?”韦婉问,琢磨着杨景明言外之意,恍然大悟,“他是不是抄袭过?以前就抄袭过别人的曲子?”
杨景明点头,将背后的吉他换到另一个肩头扛着:“那种事情不止一次,我不是这边的人都听说过,可想而知他的名声有多臭,我也闹不清楚他现在怎么还会在这里蹦跶,估计有点关系什么的。总之你自己多注意。”
韦婉点了点头。她对杨景明的印象还停留在毕业前夕,杨景明因为追求童思芸未遂而在大排档里借酒发酒疯,此时倒觉得杨景明也不是那么差劲。她还有些担心杨景明会借机向她打听童思芸的事情,却见杨景明转身便往反方向走,挥了挥手:“不说了,我去录音室看一看。”
因为有了杨景明提醒的缘故,就算是人言不可尽信,韦婉也暗自留了心眼。接下来的上班时间里,韦婉和艾超喜相处都是小心翼翼的,每说一句话韦婉都斟酌许久,以求滴水不漏。好在艾超喜也没有马上让韦婉拿出demo或者作曲,只是让韦婉先熟悉着各种编曲软件和midi键盘,还算是比较耐心地给她讲了一些相关的知识。
编曲并不是一个容易入门的活,尤其是韦婉这样半路出家的。艾超喜随后丢给韦婉几个音频让她做后期处理,就先去忙自己的了。工作倒是很轻松,空闲的时候,韦婉就从向窗外望去。这里是大楼的十一层,她总是忍不住想起那天和童思芸在十五层俯视城市灯河的情景。可是如今,童思芸却并不在她身边。
在艾超喜的办公室里忙活了五六个小时,期间没有一个人过来找他,韦婉心里忍不住犯嘀咕,莫非艾超喜的人缘真是差到了如此天怒人怨?
傍晚下班的时候,韦婉接到了一个来电数字是010开头的电话,她接起来,那边传来童思芸熟悉的声音:“婉婉,是我。”
韦婉高兴得几乎要蹦起来:“思芸姐,你在北京怎么样?”
“还好,没有想象的辛苦。”童思芸在电话那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韦婉努力地想象她此刻的表情,却一无所获,“只是吃得很少,也不让我用手机。我现在是用宾馆楼下的座机,也说不了几句话。”
韦婉分明有很多话想要跟童思芸说,她走的这两三天韦婉是多思念她,韦婉还没有习惯童思芸忽然就从身边消失,而支撑着韦婉的力量像是凭空少了许多,她还想说音乐制作这条路并不好走,有许多艰难险阻,艾超喜又是那么讨厌……但是韦婉什么都没有说,她不知道应该先说什么,又怕一开口,眼泪就会落下来。
“我看了天气预报,x市这几天都会下雨,你小心着凉。”童思芸在电话那头嘱咐,“可是北京这边很热,我……”
她的话顿在了一半,韦婉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是被忽然悬空了,飘荡着没有地方落脚。童思芸接着叹了口气,说道:“不管怎么样,你还是要多保重。有谁欺负你了,等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告诉我,好吗?”
韦婉说:“好。”她想要说的比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不知还要多多少,可是她此刻也只能说这样一个字,然后童思芸便挂了电话。
韦婉心事重重地下楼,走到地铁站。虽然办公楼离出租房有点远,好在地铁方便,来回也能省不少时间。刚走下地铁站的楼梯,就听到吉他扫弦的声音,有个男生正抱着吉他在地铁通道里卖唱。韦婉本来扫了一眼就准备走过去,但是男生那熟悉又不羁的发型引起了韦婉的注意,她停住脚步,惊讶道:“杨景明?”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