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微微愣住,笑了一下,“没有计较呢。”说着顿住脚步,向我伸出一只手等着我。我将手塞进他的手心,无奈一笑,料不到朱棣竟有这样烦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与他并肩逛了起来,没想到朱棣倒是慢慢将我带到了破道观处,驻足不前。见他如此,我知道他是要与我亲口说诚意伯的仙逝之事了,便立着耳朵。
没想到朱棣并没有发话,垂首立了半天,又将我拉起来,轻声道,“走吧。”
诚意伯临终只留给他“过犹不及”四个字,也许他现在正在想着如今的行为是否太过吧?既然他还是不愿和我讨论诚意伯的离开,我便不想勉强他,低头又跟他往前走。此时地宫里已经攒下大量的兵器和粮草,足以应付燕王军两三个月的用度。这倒是让朱棣多少有了些信心。
探子带回的情报不错,宋忠纠结了几万兵士,立刻便有了信心和勇气,已经带兵又往北平赶来。这算是正是开战后的第一役,虽说朱棣并未把宋忠放在眼里,但是能否调动起三军的士气,全在这一役。所以朱棣也不敢马虎。对于宋忠对手下谎称朱棣在北平城内将他们的家人全部诛杀一事,朱棣颇有些烦恼,所谓怒则勇,愤怒能够让人迷失心智,变得非常勇猛,五六万大军虽不是大数目,但是却很能挫败一下朱棣的士气。
见朱棣愁眉不展,想不到好主意,我笑嘻嘻的给他端了一份自己做的甜糕,捡起一块递到他唇边,朱棣持着地图,摇摇头,勉强笑道,“别闹。”
我不依,“我知道你在愁什么,你把这糕点吃了,我便和你像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朱棣知道我一向有些鬼主意,见我说的这样胸有成竹,不由得有些好奇,“哦?女将军有什么妙计,快说来我听听。”
我举着糕,白了他一眼,“喏,先吃了糕,我就告诉你。”
朱棣对着甜糕下口,却先在我手背上啄了一口,我被占了这个便宜,不由得一转身,也不喂他吃糕了,啐道,“呸!好不害臊!大敌当前,还这样不分轻重。”
朱棣被我呕得笑了出来,“区区六万散兵,你倒真当我害怕了?我愁的是解决了这六万,后面还有六十万,六百万……那些怎么对付呢。”
我转过身,趁他不备将甜糕一举塞到他嘴巴里,吃吃笑道,“走一步看一步罢!未雨绸缪虽是好事,你也未免想得太远!对付得了六万,便能对付得了百万。怕什么!”
朱棣胡乱将甜糕嚼了,摇摇头,叹口气,故作无奈道,“女先生好的的口气,快来告诉我你现在有什么妙计?”
我把手拢在他耳边,靠了过去低声说了一阵,朱棣瞅了瞅我,哈哈笑了起来,“这样甚好,这样甚好,这种鬼主意也只有你想得出来!我这就去叫三保办了。”
“哎哎哎~~~别着急嘛,又不是赶着投胎!先把糕吃了嘛!人家第一次亲自下厨呢!”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朱棣已经没了踪影,我也叹了一口气,这要是让朱允炆的南军知道,他们闻风丧胆的燕王这样耐不住性子,跟个小孩子似的,那还得了!
三日之后,宋忠在城外十里处雷鼓宣战。他想着北平虽被朱棣拿下了,但终究是一片死城,朱棣大概也没有大家传说的那么恐怖吧?这厮也是精明,好歹知道守城容易攻城难,并不敢直接来攻打城门,只管在郊外雷鼓。
朱棣却直接大大方方的开城门迎战,让越龙城带着士兵杀了出去!
两军直面相对之时,本是厮杀无度你死我活的时刻,这场战役却出现了一个令人惊叹的画面----两军冲锋的战士,扔兵器的扔兵器,卸盔甲的卸盔甲,抱在一起到处认起了亲戚!亲兄弟,堂兄弟,表兄弟,父子叔侄,满战场的都是骨肉至亲!待到他们发现对方的敌人全是自己的亲人之时,纷纷都逃回了北平,宋忠手上剩下的那些兵,见前锋都跑了,也都军心溃散,跑的跑,退的退,被杀的被杀。
宋忠大惊失措,慌乱中更是被越龙城活捉!
此战大快人心!
这下朱棣执意要犒赏三军了,这次我却拦着他不许----这人好不害臊,竟打算在犒赏大宴上与众人宣布,此战获胜,全靠我这个小女子。
“阿漪,我真没料到你还有这样的神效!”朱棣兴奋地牵着我的手,脸都有些通红,“要不是你想着宋忠骗他的手下,亲人都被本王诛杀,干脆把他们的亲人全都征集来送上前锋,只怕这一役没有这么快,多少还要有些损失呢!”
我哈哈笑了起来,“这么简单的事情,王爷是一时糊涂油蒙了心,就是没有阿漪,你睡上一觉,第二天也就想起来了。”
朱棣见我拿他取笑,也不生气。因被我拦着,虽未把我真的送上庆功宴首座上,但是依旧是犒赏了许多将士,如此,兵士气焰大盛。庆功宴后,我因也喝了两杯,有些醉意,正欲逃席回屋歇息,却被朱棣一把拉住,“还有大事等你定夺呢,女将军。”
他这两日总是这样打趣我,我脸一红,装作不高兴道,“你少羞我,别闹,好王爷,我要回去躺躺,心突突跳呢。”
没想到朱棣并不放过我,拉着我便往外走去。越龙城要陪众将士一起取乐,三保便跟了上来。不一会,便到了大牢。我奇道,“嘿!合着王爷竟要关押我?”
朱棣抿嘴笑着,对我道一声“请”字,“你先进去,看看便知,我给你送了礼物。”
我越发狐疑,拎起裙角,往牢房走去,三保走在前头,不一会便把我领至一个牢房,里头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汉子,头发挡着脸,也看不出是谁,我回头看了朱棣一眼,又看了三保一眼,三保笑嘻嘻的对着那人喊道,“宋忠,你瞧瞧谁来了!”
那人一抬头,竟是锦衣卫总指挥使宋忠,这一役朱允炆的主将!我倒早就听越龙城说活擒了他,不料竟没有立即斩首,还将他关在了这里。
我明白了朱棣的意思,宋忠在徐州之时,将我生擒之后,对我百般用刑,这事我虽没有和他诉苦告状过,但是也知道瞒不过他。他现在将宋忠留着等我发落,也是给我出气的意思。
我将朱棣拉到一边,低声道,“王爷,您征战多年,可否告诉我战场上有哪些众所周知的规矩?”
朱棣愣了愣,“不杀使臣,不杀降兵。”说完,他便轻声笑了,在我头上敲了一记,“小东西,竟跟我玩起花样,怎么,你还想与那东西冰释前嫌?”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和我又没过节,只是忠于其事罢了。现在他既然做了咱们的阶下之囚,也不少他一口饭吃,传出去,也能成全王爷贤良仁厚的名声。”
朱棣有些不耐,“本王的名声不靠这样的人。不过你既是不计前嫌帮他求情,就看他有没有这个造化了。走,我却和他说两句。”
朱棣到了牢门前,换了一张脸孔,道,“宋指挥使,你该认识这位姑娘吧?”
宋忠冷哼一声,“本指挥使的阶下之囚罢了。”
宋忠言语一出,我和三保都替他捏了一把汗,这人蠢则蠢矣,又无本事,竟还这样犟脾气!
朱棣倒是并没有为他生气,反倒笑了,“哦?看来指挥使大人记得这位姑娘,那就得了听你言辞,满是不屑,只怕你还不知道,你这么快便沦落在这大牢之中,便是拜这位姑娘所赐吧?”
三保跟着便把我出主意将他士兵中的亲戚召集出来与他对阵的事情缓缓告诉宋忠,没想到宋忠扑了过来,火冒三丈,满嘴里吐着脏话骂道,“婊子!也没有别的本事!不过是迷惑男人罢了!出个馊主意便把自己当做什么了!呸,你是不记得当日在徐州府,老子怎么对你大刑伺候的了吗!他日我一定还要把你送至锦衣卫署的大牢,一刀刀的剜你的肉!喝你的血!”我没想到这人不止草包,还这么愚昧,帮他求情,简直是把好心喂狗,不由气得浑身发抖。
朱棣皱着眉头,并没有打断他,等他说完,才轻声道,“你说你对她用刑了?”
宋忠冷笑一声,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手指夹子,皮鞭子,背板子,这小娘们硬气的很呢,你问问她,只怕浑身的伤痕还没褪完吧?”
朱棣的眉头越蹙越紧,三保也心知这宋忠没有好下场了,轻声道,“王爷别生气了,您带着先生先回吧,这里交给我吧。”
朱棣点点头,低声道,“把他方才说的那些刑罚,全部双倍施过之后再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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