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君啊!”铁夫人听见铁兮君这么说,吓得脸色惨白,“什么事都好商量,你别想那歪点子!”
铁兮君惨然看她一眼,“娘,我相信徐郎。”短短一句话,尽述她对徐辉祖的信任。
夜半,我想到铁兮君那决绝的表情,心里有些堵着掖着似的,便披着衣裳起床了,不知不觉的便走到了朱棣的房间,没想到他也是亮着灯,并未睡下。敲开他的门,他见到我有些惊讶,“怎么还没睡?”语气中有些怪责。
“我睡不着。你陪我走走吧。”与他说话,不自觉的便带些娇嗔。
朱棣歪嘴浅笑,“从我初见你,便知你是个不老实的丫头。”
我脸上微红,与他携手往铁家后院的花园走去。铁弦绝对当得清官一称,这府邸还是前任布政使留下的,很有些气势,不过铁家住了几年,已经洗尽铅华,变得非常素淡。奇珍异宝没见到,花园里的花花草草倒是非常茂盛,可见主人兴趣高雅。
“铁弦是个不错的人。”朱棣闻着满园馥郁,低声说道。
“就是太古板了。”我噘嘴说道。
“父皇喜欢这样古板的人。”朱棣道,一边摸了摸我身上衣裳是否太过轻薄,“古板的人忠诚,也不会生事。”
我捂住耳朵,“我不要听你那些官场话。咱们聊些别的。”
朱棣将白日里一直绷着的脸终于放松下来,脸上带着微微笑,“你说聊什么,我就陪你;聊什么。”
“咱们可以聊人生聊理想,再不济也能聊聊星星月亮。”我指着一旁的蔷薇花架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孤男寡女,也可以聊聊情谈谈爱嘛。”
朱棣噗嗤一声笑了,“为什么从前没见你这样伶牙俐齿?”
“从前我也没见你会说会笑啊。”我笑着打趣道。
“我从不跟人说笑,你是第一个。”朱棣淡淡说道。
蔷薇花架边上有一块光滑平整的大石头,上面落满了凋谢的蔷薇花瓣,软软的,我懒得再往前走,便在这石头上坐下,朱棣无奈,只得陪我坐下,我信手摘下一朵蔷薇,送到他手中,“收人玫瑰手有余香,接着吧。”
朱棣将花儿插到我鬓间,“明儿白天戴着才漂亮呢。”
我点点头,“那你明天来替我摘。”
朱棣愣了一下,旋即道,“好呀。”
我咬着嘴唇忍不住心底的笑,漾到脸上,因着心花怒放,又犯了老毛病,在他臂上一拧。朱棣都眉头不皱一下的生生受了。
我将头靠在他宽阔的间,仰头看看月,又低头闻闻香,没一会景想闭上眼睛直接在他怀里眯上一会儿。朱棣就一直这么不说话,静静的坐成一座石雕,做着我的背景。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低语,我睁开眼睛,朱棣将食指放在我唇边,示意我不要出声,我们悄悄往后退去,躲在一个花架子下,没一会儿就有两个人走了过来,正坐在我与朱棣刚刚离开的石头上。听声音竟是徐辉祖与铁兮君。
铁兮君说道,“辉祖,我害怕,哥哥那样严厉,牛秋生那样无赖,我们这一趟回来只怕是前途不祥。”
徐辉祖将她揽进怀里,一边抚摸着她满头青丝道,“有我在,我去牛家找牛秋生说,只要他们肯退婚,要什么我都给他们。”
“他们不缺钱财。”铁兮君幽怨的说道。
“我也可以给他们捐两个官做做。”
铁兮君嗫嚅几声,终究没有再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
“兮君,相信我。”徐辉祖沉声道。
“我自然相信你。只是……只是……”铁兮君欲言又止,良久终究将没有说出来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悠悠道,“辉祖,除了你,我谁也不嫁。”
这一对苦命鸳鸯在这花架下绵绵说了许久的情话,才终于结伴而去。我与朱棣从花架后走出来,迎着薄薄的月色,只见朱棣的脸上是浓浓的忧愁。我知道他心中郁结,便道,“露水重,我们回去吧。”
朱棣点点头,“明天我陪辉祖去牛家探探口风,你就留在这里陪铁小姐吧。”
“恩,听你的。”
铁兮君说的没错,牛家家资雄厚,早也捐了官职,可谓什么都不缺。徐辉祖是开门见山的与牛家老爷商量,可否退了与铁氏的婚约。没想到这牛老爷姓牛,也是一副牛脾气,因为上次大婚前夕铁兮君逃跑的事,早就通知了的亲朋好友,一个个背地里戳着脊梁骨笑话牛秋生应有此报,牛老爷怒火中烧,觉得自己这样的大户人家丢了媳妇,也是丢尽了脸面,与铁弦都没有说几句好话,甚至怀疑铁家嫌弃自己儿子有病才故意叫铁兮君藏了起来。铁弦自知理亏,解释不清,只答应他铁兮君一找回来便即刻成婚,决不再让这样的事发生。
昨儿个铁兮君一回到铁府,铁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通知牛家,可以准备婚事了。
这正是牛家扳回一城的好时机,他们怎么可能再次放了新娘子跑路?饶是徐辉祖亮出身份,说自己乃是魏国公,这一说牛老爷竟是火上浇油的气愤起来,“任你是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也没有抢人家媳妇儿的道理!要是用身份压制,那我们就带着状书去京城告御状!”
徐辉祖没想到牛家这样难缠,被朱棣拉回来之后愁眉不展,还不敢与铁兮君说出遭遇,面对铁兮君都是好言好语。铁弦因还不知铁徐二人之事,只是恪尽己守的招待我们。铁兮君早就给徐辉祖打了招呼,没办妥牛家之前,提也不要在铁弦面前提起此事,否则铁弦真的干出来将我们赶出铁府的事来。
我看着这事变成这样,也难为起来。只问朱棣该怎么是好。朱棣有些烦躁的说道,“辉祖想请我出面。”
“你不是已经出面了吗?”我奇道。
“辉祖的意思是想让我以王爷的身份去和牛家说道说道。”
我腾的一下站起来,“这怎么能行,别说牛家会不会去告御状说你是他抢亲的帮凶,单就一条私离藩地就够你受的!”
朱棣看了我一眼,“你看,你都清楚这些,可是辉祖现在想不到了,他只想着他的儿女情长。”
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难道徐辉祖这场爱恋,注定要以分离为结局?
而且我已经明显感觉到徐辉祖对朱棣越来越敌视和不屑,早就有关关的事怀恨在心,现在他与铁兮君又不得善终,他还能对袖手旁观的朱棣有什么好感吗?
我左右为难,谁也帮不了,接连几日都是愁眉不展。这一日,铁弦忽的兴致盎然邀请我们泛舟大明湖,他那样的榆木个性,难得有这样闲情逸致,我们也推辞不得。
画舫一艘,摇扇几把,一个渔翁在船侧替我们撒捕鱼,船上生着火,架着一口锅,只要捕到鱼便由渔翁替我们料理出来,喝一口鲜汤。
风和日丽,湖光水色,我们一行五人,连铁兮君也跟着出来了,若把那烦恼事抛在脑后,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朱棣对铁弦问道,“铁大人为何今日有此雅兴?”
铁弦难得的露出笑容,看着铁兮君道,“家中恰逢喜事,小妹不日将要嫁人,为兄带她出来散散心,铁某也在此郑重邀请几位参加小女婚宴。”
“婚宴?!”铁兮君脸色煞白,若不是徐辉祖在一旁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只怕她就要倒到水里。
“是啊,兮君。牛家老爷很是着急娶亲,已经与为兄商量,将婚事安排在十日之后。你放心,哥哥一定好好为你办一套嫁妆,不叫你嫁到他家去后抬不起头。”
“哥哥!牛秋生……”
“小妹,听牛老爷说,秋生近日寻得妙医,病情竟是好转,他经历此事,必定痛改前非好好做人,你嫁过去,不会吃亏的。”铁弦带着慈爱的笑,怜爱的看着铁兮君。
铁兮君的模样却可怜极了,眼看着就要哭出来,眼泪汪汪的瞅着徐辉祖,又看看铁弦,终于说道,“哥哥当真要把妹妹往那火坑里推吗?”
铁弦脸色一沉,“兮君!这么多客人尚在,你说这些话不怕叫人笑话吗?好好地夫家怎么叫火坑了?就是因为你上次调皮,为兄在牛家人面前都抬不起头了,这一次一定要好好地办了婚事。”
徐辉祖沉默不言,额上情景跳动,朱棣拉住他的衣服,不让他往前。
许久,徐辉祖才道,“铁大人,我有些晕船,这鱼就不吃了吧。咱们上岸。”
铁弦也看出我们几人听到婚讯后神色不对,虽未然疑惑,也并没有多问,只是吩咐船客将画舫停到岸边,我们全都下了画舫。
回到府中已是正午,我看着身边的几人却是冷汗涔涔,待到铁弦离开之时,徐辉祖只对铁兮君说了一句话,“兮君,我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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