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身份恐怕已经暴露,此地不宜久留,还望大人定夺。”黑暗中,某人呼吸有些凝滞,伏地叩首。
被称呼为大人的男子,黑袍遮体,表情淡淡,微侧头用眼角余光瞥他一眼,感慨一句,道:“行百里者半于九十,末路之难也。”遂又言道:“计划的事项都准备妥善了吗?”
跪地男恭敬道:“启禀大人,灵蛇血肉提纯复杂,不过经历半个月不眠不休的凝练,马上将要处理完毕,各项计划均已收尾,几乎无差矣,唯独禁制内的东西,只怕来不及处理。”
黑袍男沉吟片刻,冷哼道:“诸苦悉去,殊无妨也,只要再拖延半个时辰,把大厅内所有身具修为之人炼成血渣,做临了前最后一次努力,成与否,统统摈弃此地。”
“可……还望大人三思。”跪地男嘴唇翕动,其言呐呐不能出口,显得犹豫不决。
黑袍男嘴角扯成夸张弧形,口气淡淡道:“好的很哇,锦隆你跟了本座多少个年头。”
跪地男锦隆大惊,这话问得突然,想必被主上误解,头颅伏地急忙解释道:“小人跟随大人身后已有十六个年头,忠心耿耿无有二心,小人只是担心死亡过甚,日后无将可遣……”
“说错了。”黑袍男不给他多说的机会,霸道却又温和道:“你跟了本座十七年零四天,虽说起初小半年时间你前往天柱山修行,不在本座身侧服侍,然,供养阁早就内定你是本座的人,一晃快要二十年,本座深感欣慰,你的才干确实对得起三甲头衔,可惜,太过优柔寡断。”
跪地男锦隆冷汗狂泻,脸发白,眼珠一抹焦急之色闪过,紧接着密布惶恐不安,讨饶道:“小人愧对大人期盼,还望大人惩戒责罚。”
黑袍男伸手轻舞,像极了一条摆动的玉蛇,欲要噬人,施施然收回,言道:“修行之道,大多讲究循序渐进,由浅入深徐徐图之,你也清楚,此并非一蹴而就的坦途,玄门中人讲究厚积薄发,吾教同样如此,哪怕行事没去计较天理常伦,多有杀戮,然,不悖于道心即可,差不多的真理,咱们埋伏此地时日不短矣,穷尽各种手段,眼看即将要出效果,你破天荒的舍不得门下弟子性命,本座谨慎谋划多年,居然得出这种结果,岂不是功亏一篑拱手让人不成,甚至于,今日若仓皇退却,道心该放哪儿去?割舍不下又该如何计较呢,锦隆你说说。”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阻挡修行之人前行,必定会结下不共戴天之仇,若想击毁别人道心斩断气数,谓之百世仇敌也,何来好心之谈?想至此,锦隆除了砰砰砰磕头,别无他法。
黑袍男脸色露出不置可否的态度,负手而立,没做任何动作,唯独目光深邃难懂……
………………
众人赴敌,姜北云一马当先,洞口不大,掩藏在偏观毫不起眼的杂屋内,拨开簸箕箩筐,四周黑帘遮蔽,瞧见墙面安置几颗荧珠,借助微弱光线,并非想象中的那样昏暗,不过凉气依旧,冷寒如同极北之地,张嘴哈口气,都能产生细碎冰渣子,真气自发覆盖于体表,隔绝温度。
踏进去不久,里头漆黑一片,显然门口那丁点光亮起不到作用,借助法眼的观察下,这通道半人工挖掘,多有斧凿痕,不过也做了些处理,看起来不至于那么突兀,惹眼。
落脚地方有限,无法从容的让几人并排行进,路迮狭,惟有鱼贯而前,说实话,心头真有些憋闷浮躁感生出,入口尚且不足丈许,高度恰好八尺左右,甲十八需微微低头才能避免凸出的岩石撞击,
天鹤仙子低头哈腰,憋屈姿态行进,表情愤懑,火气旺盛能熏烤鱼虾,处于殿后位置。
众人心思各异,随着时间推移,冰冷程度见涨,犹豫水汽充沛,不时有一些抗寒植物存活,多为苔藓类,散发微弱毫光,东一撮,西一点,偶尔能撞见几只蠕线蚯蚓爬过,甲壳昆虫鲜有。
肉眼能清晰分辨,越往内越宽敞,属于不规则漏斗状地形,蜿蜒螺旋向下,湿滑且崎岖不平整,半柱香时间,眼前豁然开朗,呈现于眼帘乃是立体结构洞穴空间,不比先前头顶着岩面过活,俨然成为一方奇特地界,悬崖边人为修筑有木栅栏,几处范围已然破开,也不知晓有无跌落。
毕竟见惯了那种广阔大自然,如胎釉般的天青色,棉絮云朵,山川河流,飞瀑潭涧,偶尔间,瞧见这种地脉溶洞,光暗迥别,雾蒙蒙中,夹杂星星点点蓝芒,心情顿时舒服太多,上次在泽国地洞中憋闷的不行,太多逼仄裂缝存在,除却水流气泡,只留些贝壳残蟹肢体,那次探索,堪称人生中头回进入,可想而知,内心失望简直触摸到了烦闷的顶点,意味着……
姜北云被动中回过神,生出舌头,念道:“呸呸呸,诸邪辟易,天塌不惊。”
环视周遭,头顶挂满各式石笋,石钟乳,呈现交错利齿状排列,暗含某种大自然特有规律,往下经过,冒着寒光格外渗人,动作免不了快上几分,担心它会突然袭击,这种当口,水珠从上流淌滴答而下,天鹤仙子浑身发冷,打了个激灵,项上羽毛张开成了个围脖,恨透此种环境,无任何舒适度可言,翅膀轻舞,对准远处悬崖峭壁翱翔而去,她才不愿意跟随几人走什么过道。
姜北云端详右侧岩壁有浅浅凹槽,内里薄薄一层黑色液体,嗅了嗅,里头留存火油味道,很淡,听闻响动,边走边言道:“仙子,倘若你闲来无事,不妨当做急先锋,探寻可否?”
天鹤仙子立于蘑菇形状的平台上,往下鸟瞰,幽暗深邃,如同被铁链紧紧拽住的巨兽,张开口腔,静等肉食送上门,左右淡淡氤氲之气蒸腾,显然深百丈不止,这种地形,明显不利于她施展,终归作为禽鸟,其优点与缺点共存,天生不太喜欢束缚,自由翱翔才为真理,更何况,未知的东西让人产生大危机,阴深恐怖的溶洞内,震恐感更甚,女人很相信直觉,哪怕谬误同样如此,没有区别……
拨浪鼓般死命晃动,直接拒绝掉,玩笑可不能随便乱开,少见娇嗔口吻道:“尊驾,此建议不太妙,四周均为岩壁,假如崖下有敌不过的大能存在,岂非自动送死?”
姜北云面无表情盯着她,不近人情讽刺道:“你明知晓存在危险,冒冒失失煽动翅膀作甚?想惊动无忧大仙,还是盘算惹毛那只妖物。”
配合独家抠门样的表情,‘不是好人’再她心中自然而然生出。“小气鬼!”天鹤仙子嘀咕几声,满脸闷恹恹模样飞回,只不过这次不借助翅膀力量,而是仅凭借风力滑翔,声音轻柔许多。
甲十八好笑,劝慰道:“仙子稍安勿躁,爷述说这话并没错哦,确实莫要惊动为妙。”
刘易峰心难安,言道:“速速赶路方为正理,整座蛇灵宫,除却此溶洞,决然没有别处地界可探,实情真相,皆仰仗此行矣。”
姜北云出言催促道:“别再耽搁时辰,今日之事须弄完毕,省得牵扯其他幺蛾子出来。”
众人点头,沉闷中加快步伐,奔跑不绝,快速往下窜去,这个事情也不能怪谁,既存在甲十八没弄清对面底细的原因,也有天鹤仙子冒冒失失的过错,更不可否认,泄露灵气会生出风险。
在场几人均可腾空飞行,哪怕姜北云修为差了点,奈何架不住道行高哇,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绝非开玩笑,轻身术信手拈来,可关键问题在于术法的使用,会引起灵气震荡,导致被远方敌人觉察,幽静寂谧之地加倍明显。
除非能借助天势,无需利用体内真气作为转换,真到这种举手之间有大伟力的修为,一举一动,自然而然,莫不暗含道韵,掐死无忧大仙太轻松,不过这属于后话罢了……
瞧诸位打起百分之一百二的精神,天鹤仙子兴致缺缺,故意落后几步与甲十八并排,给个眼神,轻声问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就不怕招惹祸端吗?”
甲十八认真端详她,确定问出这话不属于没事找事,半晌,这才打了下腹稿,开口解释道:“从凡俗的角度来谈论起,弱者做事微小如毫末,比如边防大头兵,山中猎人,赤脚医生,偏僻乡村售货的商贩,某种程度上来谈论,他们所做之事,属于努力却无意义的,大多数人对此嗤之以鼻,可偏偏这种人,他们的存在本身又属于特有意义的,是伟大的,或许有人问了,难道就不会换个职业干干吗,抛开最后一点,我想请问仙子,这些人属不属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
天鹤仙子陷入沉思,半晌,点点头道:“这个我弄清楚不少,边防将士待在荒山白雪间,沙漠沼泽地,保卫家国,抗御宵小,关键时刻能用狼粪,柴薪,骆驼草点燃烟火信号,而猎人去往深山中,时间大多没固定,基本上会在某地安置临时住所,搭建茅棚,储存些许干肉,果实根茎,粮米之类活命的东西,假设有人在野外迷失方向,侥幸中发现此地,至少可以延长寿命等待救援,赤脚医生同样的道理,四处走动救人于疾病中,虽说技术不到家,效用有限,可终究为好事一桩,秃驴常挂在嘴边的话,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很好的诠释这点,至于商贩嘛,让我想想,对咯,能给偏远地区的娃娃捎带些泥人,糖果,带去童年里为数不多的快乐,还有,还有,给予方便,让孤寡老人换取盐巴,粗糖,维持生活,可我就没弄明白,这件事情与今日行动哪门子的联系?”
甲十八一脸嫌弃道:“你真傻还是缺心眼?”说完也不磨蹭,加速往前走了几步,顿显昭彰未肯统口之意。
天鹤仙子迈出的右脚还没踩地,旋即收回来,成了个金鸡独立,不满娇斥道:“嘿!你这人说话口气这么冲干嘛,好似本姑娘,借了你家米还你家糠一样,跟杂毛道士有何不同,亏你还属于成了气候的妖,没点肚量,丢妖丢到姥姥家。”
甲十八险些栽了一跟头,踉跄中停滞不前,此妖女果真不可理喻,回头颇无奈的口吻,虚软着嗓音道:“我说仙鹤姑娘啊,你好歹发下天道血誓,可谓镣铐在身,莫不要不知好歹,左一句秃驴,右一个杂毛道士的,秽语喷人儿,小心轮回不爽也,实话跟你说,其实当初我也不太爱管这些个闲事,可日子久后,发觉这么做暗含道韵。”
天鹤仙子追赶几步,好似离弦箭,急忙道:“道韵?尽给我扯些玄乎其玄的话,忽悠谁呢?真当我是啥也不懂的野兽吗,笑话,本姑娘可是励志于成为本体修炼的妖中之妖。”
甲十八看了眼前方行走的二人,发现距离稍远,示意她附耳过来,压低声音道:“你这性子日后定会吃亏,太固执己见,劝你别不相信,这天地间众生的祈祷盼望,既然让人类数量占了多数,经年累月呼唤肯定会出现契机,真还以为妖族还是上古洪荒鼎盛时期吗,妄念,从前讲究杀伐果断,你敢尝试吗?道心亦无损这话,试试看呗,今时不同往日,能打就打,敌不过就跑才为真理,某种天地规则变啦……”
“放屁!”天鹤仙子骄傲的羽翼甩他一脸,用一种令人内心惶惑震颤的执著,言道:“分明属于强盗土匪的口气,休要给我讲一堆听也听不懂的话来,就问你,此行送死几个意思!”
甲十八翻了个白眼,用手提了提眉心的皮,怕了她的口吻道:“姑娘哇,我叫你姑奶奶,就行行好,少说话,多做事,这样才能搏得个曼妙未来,再执迷不悟晚矣,好好好,也别老瞪着我不松眼,怕了你行了,这事讲究个因果关系……”
敌不住眼神攻势,甲十八轻飘飘扇了两耳光,言道:“不说,不说,扯太远没用,几句话概括,今日不除去那无忧大仙以及莫名出现的妖物,这事情就不算完美解决,你想想看,蛇灵宫建在溶洞上面,而左边紧挨着白土司城,凡俗不下十万,既然被道长发现问题,不走上一遭彻底处理干净,首先,跨不过去的是道心,往后还要修行否?其次,抹不下的是良心,他心软的很,顶多算嘴巴毒,最后……”
“哼!”天鹤仙子垮着脸,熨斗熨不平眉间儿的皱,显然这话属于揭瓦盖儿,哪片没破提哪片,不爽快道:“杀千刀的埋汰货,脸蛋儿红不红,莫不是害了风颠病?就他那性格还称为‘良心’?揍我如同打儿一般,此仇不报非君子,不对,非女子是也!”
蛮横态度彻底把甲十八的火气弄起来,只差没吼出声,心头骂道:轻骨头,耍矫情。
“与你说话呀,怎么不回啦,别走哇!”天鹤仙子后头招手呼唤,又不敢大声喊叫,猥琐不堪。
甲十八哪肯耐心等,怒意冲冲走掉,这女妖分属同伴,日后还要承她的情,彼此接下不小因果,毕竟想要与甲绯荷双宿双飞,山间种桃花,河边捕鱼虾,没她不行,谓之,打不得,骂不得,心里只能暗喊一句:“直娘贼,狗厮鸟,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晦气……”
姜北云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凝视前方问道:“刚好你过来,可是那个虚幻物?”
“虚幻物?”甲十八怒气冲昏了头,这会儿蒙了,虚幻物是什么意思,顺着手指的方向搭眼望去,哑然,目瞪口呆揉了揉,再看,急忙说道:“怎么那妖怪变稀薄了不少?”
刘易峰负手心有焦虑,皱着眉头言道:“恐怕咱们都被耍了,这哪是什么鬼的怪物,明显属于某种拓印之术,只不过栩栩如生,被此地寂谧夺去心魂后,大意之中生出纰漏。”
姜北云点点头接话道:“没错,这妖怪猛地撞面确实骇人,只不过盯上十几息,就会发现,气息强大却驳杂,不具备呼吸,浑身连根青筋都没蠕动半下,诓骗之说逃不脱。”
甲十八反问道:“既然如此,为何无忧大仙也不见踪迹呢,难道他才是真正的奸细?”
姜北云侧头看了眼刘易峰,后者神色不定,好的不灵,坏的灵,这个消息对于后者来论,不亚于地脉断裂,火山喷发,心神陷入地底,随着事情的发展,所有期望也给弄没了……
这事要从半个时辰前说起,起初众人包围无忧大仙的密室,派遣几个童子,装作慌张模样进去禀报,遂又跑出来:“内里空无一人,除却祭坛上散乱各式材料,什么也没剩。”
众人急忙跑去探索,迎面撞见大量玉髓贝珠,骸骨干尸,其内灵气真元精血消耗殆尽,俨然成了个空壳子,就连周边刻印的阵法,也暗淡无华,基本上宣告没多大作用。
甲十八抚摸祭坛,辨别材质,询问道:“爷,莫非那无忧大仙收到风声逃跑了不成?”
刘易峰恼怒中踩碎满地尸骸,清脆声顿响,内里孔多纤薄,摇头否认道:“这个理由怕难以成立,也有可能……唉,毕竟辛辛苦苦多年,猛然间放弃,如何甘心?”
姜北云接了口道:“贫道认为,恐怕咱们所行之事,为他人做了嫁衣。”
“爷这是何意?没发现有什么贼人摸寻而来哇!”甲十八扔掉走中的头骨反问。
刘易峰吐口气,真他娘的窝火,不光被人擒住,这会儿居然连一派之主也属于内奸,不知潜伏了多久,好东西守不住,根底全让别人知晓,指不定蛇灵宫会成为不入流的蹩脚门派,没落俨然成为定局,这还怎么努力发展,心中的百年大计,那什么实现。
眼珠子泛红,压住心头的烦闷道:“你有所不知,那灵蛇自从与蛇灵宫当年的祖师爷签订契约后,只听从教主一人使唤,这属于门派传下来的独门秘法,可惜,时间久远,几百年过去,物是人非,蛇灵宫的传承基本上也宣告终结,除了朱老三与无忧大仙,根红苗正些,其余包括我在内,皆为客卿,这也是上上代出现的规矩,人挪活树挪死,教派的底蕴绝非一蹴而就,加上修为一代不如一代的情况发生,根本不可能猛然间做更改,是以,为什么出现神道踪迹,如获至宝般,誓要把它夺到手。”
甲十八想了想,皱眉道:“你的意思是,有可能无忧大仙便是幕后主使者咯,他利用身份去控制灵蛇,令后者遭受伏诛,那这样的话,莫非歹人潜伏的时日不短?”
刘易峰蹲下摸了摸贝珠,稍微用力,化为齑粉洋洋洒洒,烦躁不已开口道:“事无绝对,不过这种概率很大,待会儿咱们去查探溶洞,就能知晓根底。”
“神道令牌是否被夺走了呢?”甲十八不解,怎么就没人关心这个呢。
姜北云道:“先别管有没有被夺走,夺走了你探寻没有用处,没夺走你探寻属于浪费时间,这玩意不可能咱们离去就被人拿走。”
刘易峰摇摇头,急切道:“事不宜迟咱们先去溶洞吧……”
………………
姜北云想至此,徐徐吐了一口气,吩咐道:“走吧,来都来了,哪怕贼人跑了个干净,最起码咱们要弄清楚不是。”
说罢,瞪了一眼靠近的天鹤仙子,真以为距离隔远些,就听不见谩骂吗,笑话,血誓之下,但凡有不轨之意,立马能被感应,还真是欠揍的家伙。
对准其他二人催促道:“莫要耽搁不滞,速速施展术法赶路为妙。”
姜北云从悬崖边直接坠落往下,仿佛万斤秤砣,比飞行速度不遑多让,衣袍猎猎作响,成了个凌空飞舞的布帘,即将要抵达地表时,这才控制风力减速,上身猛地前倾,几个空翻,重重踏在岩石上,砰的一声,些许泥土溅射,踩出两个坑洞,大腿微曲,卸掉那股反作用力。
抬头望去,这会儿离的比较近,那怪物身体居然朦朦胧胧,还真是虚像,几个挪移,纵身往前窜去,人毫无阻碍穿透,寒风中带着丁点湿气,甲十八啧啧称奇,也亏他好意思,先前被吓傻的是他,这会儿如同乡巴佬进城,没个脸面欣赏起来依然是他。
地底的环境相对来说,要复杂不少,凹凸不平且多有石块,羊肠坂诘屈,散发处特有的植物腐烂发酵味道,脚下铺满厚厚一层褐绿色苔原,偶尔能发现几从玉龙蕨,抗寒蕈菌,摸了摸地表,湿滑阴冷,想必这些苔藓促进岩石的分解,经年累月形成了土壤,偶尔发现一只罕见的臭蛛,听到响动,蜷缩在缝隙内躲避,长不过巴掌,显然没成气候,抓回去看家护院着实满足不了需求,况且,这家伙以散发难闻气味告诫生物不要靠近而闻名,姜北云没打算尝试个中滋味。
正当众人分散而寻找,沿墙面摩挲查探线索时,乍然间,砰,某种重物砸落声,显然被人为扔来,静谧幽闭的环境,这一下不可谓不骇人,诸位皆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之辈,只来得及辨别风声,面前空地上就多出一具尸体,且干瘪无肉,头发枯萎,明显风化良久,这会儿下颚凹陷,磕碰严重,表面裹满绿植褐泥,脑袋斜插蕈菌,长相渗人,却生出一股莫名的笑点。
刘易峰闻风而来,几个踢踏跳回落脚点,尚未观察到敌方,余光中发现那具尸体,脸颊皮肉不自然往后提拉,惊讶不已,急忙出言提醒道:“无忧大仙,这是无忧大仙的尸骸。”
“你个缩头乌龟,有种出来哇。”关键时刻,天鹤仙子站出来狂喊道,显然这路上的压抑,激怒了这位傲娇小姑娘,无名邪火自然要对准无名之辈发去。
“不错,不错,投诚投的真快,小迪迪,别来无恙哇!”一个黑袍男扶手鼓掌夸赞,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居高临下俯视,嘴角骚气的上翘,如同尺子测过一般,咧嘴的弧度恰好能露出邪笑之意,颇有种天下尽在吾手中的猖獗神态,想必抱着胜利者姿态来行耍弄之心。
可惜距离遥远,站立在高于十几丈距离的平台上,不然真想揍他一顿,甲十八正眼都不给对方,瘪瘪嘴,轻语道:“白痴,打哪又冒出来一个骄傲的无知之徒,最烦便是这种废物。”
“无忧大仙?”刘易峰与天鹤仙子惊呼。
黑袍男肆意狂笑,没过二息,笑得捂住肚脐喘不上气,姜北云如同看傻子的表情,讥讽道:“反派的德行就不会更改个模样吗?”
额!仿佛被人掐住脖颈的八哥,张狂声戛然而止,黑袍男眼睑不自然抽搐,被这突然的话语打断,如何不愤怒,死死盯着姜北云。
“难道被人嘲笑就不该生气吗?”全场之人,有一个算一个,脑中不自然想出这句话。
姜北云负手往前走几步,化身为老农吃饱喝足遛弯的模样,笑眯眯道:“老甲,仙子,刘教主,走了走了,事情解决的差不多咯,咱们换个区域继续乐呵去。”
天鹤仙子一个头有两个大,完全被莫名气氛给弄膨胀的,不解问道:“难不成就这么回去,起初说要解决问题,就这样草草收场?”
“我的仙子哟,着实笨的可以,贫道已经解决完了呀。”姜北云回头对她耸耸肩,解释道。
天鹤仙子指着黑袍男,将心比心,同为骄傲中人,换位思考,若是她,指不定这会儿被无视的态度给气死,想必对方脸色铁青的吧……想到这,开口咋呼道:“不对哇,这家伙一看就属于反派,你怎么能说事情解决完了呢?”
姜北云停滞脚步,看了天鹤仙子,又瞧了瞧刘易峰,再昂头瞟了眼黑袍男,狡黠道:“喂,楼上的那个谁!嗯,算了,你也无须报上名号,脸皮儿有千层厚,说了也没兴趣听,且问一句,想知道为什么贫道要走吗?”
很安静,此刻,事情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刘易峰,天鹤仙子二人眼巴巴望着。
姜北云等不到回复,运气几个腾空,借助风势往上窜去,那决然的表情,绝非说说而已,甲十八一步跟不上,差点没了他的踪迹。
黑袍男脸色已经无法用黑来形容,看过傲视霸道目空一切,也听闻那种夸夸而谈内心如狗屎的废物,更接触不少叫唤的厉害,稍有困难就哭天喊地之人,甚至冷漠如冰的家伙,起码也认识一沓,若要问,清风徐来,不把他当做一回事的人,还真没见过……
黑袍男脸色发臭,口气不善急忙喊道:“你别走,有本事把话说完!”阴寒杀意迸发而出,使得背后站立的几个仆从,眉眼生霜,浑身打哆嗦。
“善!”高空中,姜北云轻飘飘说道:“可惜贫道不想来,刚才问话,却遭受你无声的拒绝,胆敢甩脸色,摆莫名其妙的态度,这会儿轮贫道耍脾气咯,古人有云,风水轮流转,此刻到我家,哎呀呀,太舒坦,此情此景朗诗一首,以表达内心的激动,让贫道想想……嗯,有了!”
朗声道:“雨后烟景绿,晴天散馀霞,东风随春归,发我枝上花,花落时欲暮,见此令人嗟,愿游名山去,学道飞丹砂。”
甲十八深懂他心,接话道:“爷,太妙了,然则没应上景,干脆再来一首如何!”
姜北云暗中给了个大拇指,这呆子,关键时刻总是让人心舒坦,勉为其难道:“你这憨货要求甚多,好吧,好吧,看你专注且正直的眼神,颇令人心有不忍,那就再说,不对,再做一首,如何!”
姜北云捏了捏嗓子,这一刻神态格外不同,仿佛变为一代大家,对准下方众人,朗声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甲十八鼓掌,真心夸赞道:“好诗好诗,虽然我不懂什么意思,不过,也能听明白这种描绘真挚,纯洁,歌颂坚贞诚挚爱情的传世佳作,特别是结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读来荡气回肠,感人肺腑,对比前门楼的老夫子做的糟粕邪调,要超越一万倍,堪称独出机杼,立意高远,实属于我辈楷模也……”
“够了!”黑袍男暴喝如雷,显然遭受连番无情的嘲讽,给弄得火冒三丈,本来都可以离开,偏巧,执念太甚压都压不下去,想亲眼瞧瞧,是何方神圣扰乱了这么多年下来所布置的局面,抱着对方哪怕真有三头六臂也要击毁他的气焰,雄心壮志前来,想了不下万余种羞辱方式。
谁能想,现实太残酷,对方抱着不屑一顾,无所谓的态度应对,让他成了一桩笑话,局面难堪到无以复加。
姜北云冷笑道:“无名之辈,这会儿知晓愤怒啦?刚才眼睛长到屁股夹缝中,那拽得二五八万的模样呢,继续哇,真以为自己算根烂盆葱,也不照照镜子,公然打贫道脸面,你配吗?”
黑袍男怒骂道:“气煞我也,今日定要剥下你的皮。”说罢,提气准备上前做了这出言不逊之辈,却被身后之人死死拦住,咆哮道:“撒手,本座今日不除去此人,心中杀意没处释放。”
麾下显然是个明白人,对方所用举动瞧的一清二楚,阻止道:“大人请冷静,那杂毛道士便是抱着打算激怒大人,失去头脑后,行屠戮之事,况且双拳不敌四手,切莫糊涂哇。”
“该死!”黑袍男愤恨难消,浑身肌肉疯狂跳跃,衣袍起伏不定,其下如同蚯蚓蠕动,眼中寒光闪过,翻身挥出劈山掌,砰,撞在岩壁上烙印出深三寸深洞,阴恻恻道:“锦隆,这是你第仨次阻止,若再犯定要让你接受相对应惩罚!”
铺面而来的真元杀气,毫无征兆中直奔后者面门,距离太近,根本没有防备,护体真气自发护主,可身体依旧临空倒飞,砰,跌在岩面上,周遭守卫慌忙下跪。
锦隆咬紧牙关憋住被气劲震破的血液,强忍住将满嘴掺和甜腥味的唾沫咽回肚皮,脸色奇差,低垂遮挡,讨饶道:“谨遵大人指令,日后再犯,小人甘愿受罚。”心中被此话弄得如寒冰刺骨,暗吐口气,委实不知晓如何辩解才对,难不成骄傲的人,都是莽夫吗?
不过黑袍男明显比刚才冷静不少,这局面不再叵测难辨,对于众人来说幸事也!
“哈哈,蠢蛋,被贫道抓住了吧!”姜北云风力加持,趁着空当,毫无气息从上空绕了个弯,沿着峭壁跳下,这会儿表情眼光灿烂,眼神却如同瞧死人,锵,青芒乍现,景震剑出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