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一边落泪一边说:“老板娘带着大厨子,还有舞乐唱曲班的姐姐们,和我们分开走了,老板娘说她有她的打算,不能告诉我们,我们也不能问。”
“老板娘她还说,万一她有什么不测,让我们回来之后,我们这些人就都是这个客栈的掌柜,让我们自己继续经营,下次如果有大军过境,还是要及时逃开,勿要再挂念她们。”
说着,两个大娘又哭成泪人,话都说不利索,小伙计和账房也都叹气伤怀不已。
一桌人正难过着,忽然听到客栈门外又传来咋咋呼呼的喊声。
“喂,有没有人?出来问话!”
风倚鸾听到这腔调和语气,心中一紧。
她心想,一定是因为那八名扫地使失踪,所以出动了更多的扫地使出来追查。
账房郑先生赶紧带着小二和小五迎出去,风倚鸾没有动,坐着继续吃饭,只支起耳朵仔细听。
辑离昨天和她叮嘱过,若再遇到扫地使,一定不可妄动,最好是装糊涂。所以她没有动。
只听账房先生和门外的官爷们说了几句话,便毕恭毕敬、客客气气地将他们迎进了客栈。
于是呼啦啦一下子进来十六个人,这些人在客栈大堂内环视一周,看见只坐了一桌伙计,没有其他人,便又抬高声调问:“你们都听着,有没有见到一个受伤的白脸青年?或者有没有见到八位和我们穿着一样官服的兄弟?”
账房和小二满脸陪着笑,点头哈腰地回话:“回官爷话,没有见着啊,您看这镇子不是刚过完悍觞国的大军,我们这几天都躲出去了,今天早上才刚回来,才歇下脚做了饭吃,所以真的什么人也没有见过啊。”
为首的扫地使斜眼瞥了账房一眼,又再次打量客栈内的所有人。
小二见状赶紧又说:“这位官爷,一众兄弟们也都饿了吧,诸位当差都不容易,诸位远道而来,我们未能远迎,招呼不周还请见谅呐,诸位官爷先请随便坐,看您各位都想吃什么,我们这就准备菜蔬去……”
小伙计这样殷勤着一招呼,十六名扫地使的脸色都顿时缓和下来,也不再逼问白脸男子的事情,都拣了座位坐下,等着上菜。
于是客栈内众人一阵忙碌,风倚鸾也默默地跟着大娘到厨房,帮忙切菜烧火。然后一盘盘做好的菜像流水一样往那些人的桌上送。
十六位吃得高兴,便没有再为难客栈内的任何人,还很肯定地说,这个客栈中的伙计们必定都是普通良民,绝不会与他们要找的人扯上任何关系……
好不容易,才打发了这十六位扫地使,风倚鸾和大娘伙计们才又坐在一起,继续吃着之前没吃完的饭,把说到一半的话捡起来继续说,免不了又伤感一阵。
下午,小伙计和大娘们开始分头打扫客栈上下,准备继续开张做生意。
之后两天,又有很多人陆续返回绕水镇,开始修缮打扫各家的房屋,随着回来的人越来越多,街上的生意又重新开张,镇子里又基本恢复了往日的景象。
风倚鸾每天却都会止不住有意无意地想起那位名叫楫离的男子,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再次被那些扫地使追捕,更不知道,他能不能一路顺利地回到他居住的“山上”。
居然忘了问,他住在什么地方。
又过一天,早饭时候,风倚鸾对客栈中的各位说,她打算离开这里。
大娘先是一楞:“离开,你一个人去那里?”
风倚鸾说:“不知道,去找我的师父吧,或者,还能遇到老板娘,如果真的能遇到,我会告诉他们,你们都很惦记他们。”
几位伙计和大娘还有账房和二厨子一起劝了半日,都劝不住她,便只能由她自己决定去留。
毕竟风倚鸾不是客栈里正式的伙计,她的身份,略有些特殊。
下定决心之后,风倚鸾回房间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唯有一支十分精致好看的雕花木笛,是老板娘舞茵痕三月前所赠,她决定把这支木笛带着,算是留个念想。
随后,她提着一只木雕明纱灯,回到自己和师父从前居住的宅院,这边,也有邻居早已经帮忙收拾整齐,只是破损的大门还没有来得及修好。
她掩上门,走进师父的画室,把手中所提的灯点亮,推开通往密室的暗壁,顺着台阶而下,来到密室门口。
这些年里,师父对她交待过几句话,并且在他被奉楼国甲兵抓走的前一天晚上,又重复过一遍,所以她全都记得很清楚:
“无论为师是被抓走,或者被请走,或者是以另外怎样的方式离开这镇子,从你身边消失了,你都不要担心。”
“因为,这些年来,我所等的,便是奉楼国的人。他们若是来了,就一定会让我去替国王绘制壁画。”
“放心,我还能活很久,画没画完之前,我是不会死的。画成之后,如果大仇得报,那么我还是会好好活着。”
“能不能再见面?还是不见了吧,白养了你这十来年,就当是我行善积德,以后的路,你自己走。”
“等你长到个头和成年人差不多高的时候,如果你想离开这个镇子,就自己走吧,去周游四方。你力气这么大,师父也不怕你被坏人欺负。”
“等你决定离开这个镇子的时候,你可以打开地下密室的门,去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桌案上有一幅画,你打开看看,然后,可以决定要不要带上这幅画离开。这一切,皆随你的意愿,莫要被旁人所左右。”
……
风倚鸾打开了地下密室的门。
密室里却与她的想象大相径庭。
密室中,四壁平整,只堆着半屋子画废了的画纸,风倚鸾随手拉起几张看看,全都是人像画。
嘿,原来师父是经常半夜躲在这密室中练画画,难怪时常早上晨不起床,在家睡大觉,让她自己去包子铺买包子。
奇怪的是,这些画像的人脸,全都被墨趣÷阁涂毁了,以至于每张人像的面部和头部,全都是一大团黑乎乎的墨迹。
她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涂毁这些画,难道全都是因为画坏了,所以涂掉的?而且师父平日里拿出去卖的,大多是山水图,几乎没有人像,那么,是因为师父一直都画不好人像,所以才在这个密室中偷偷练画么?
想到这里,风倚鸾笑了起来,觉得师父这人……还真是蛮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