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少玉说出这句话的理由是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只是觉得他们八个人,五男三女,面相都有些恶,也不是说大恶,但绝非善类。
“几位楼上请。”
黎慎和季晴在后院住处,并不知道前面的事情,梁少玉也是听到了前面这人喊得声高硬生生地从本就有些哄乱的酒楼食客的吵闹声中脱颖而出。
哗众取宠是一些腹内无多少文墨但又有些家底的公子哥的做派,想来今日这三个女子里,定是有让这位喊话的男子心动的姑娘。
柜台那里负责招呼的人刚要将人请上楼,梁少玉便来了,小掌柜连忙朝他行礼喊了句“三东家。”
“不用管我,你招呼客人吧。”梁少玉朝那把人看去,冲几人微微一笑,便又离开了。
他不知道,正是因为他这一笑,才生出了之后的事端。
华夏楼的设计仍旧保留着原先的大楼梯,上楼之后的风月房间,都被改成了包厢,撤了床,换做了几张好的躺椅或者按照季晴的话来说,叫沙发,摆了茶几,自助包厢里都预先放上了果盘和坚果碟子,旁边竖着一个酒水架子,封装好的酒水都放在上面。
“哎哟,真是了不得,这华夏果然内里乾坤啊。”
五个男子让三个姑娘先落了座,小二连忙上去将菜单子递了三份菜单子过去。
“哎~慢着,怎么只有三份菜单子。”
小二瞟了有些油腻的公子哥一眼,“回这位客官话,单子有限,您们呐,传一传。”
季晴的华夏规矩还挺多,但一进楼,巨大的木板就立在那里,上面白字黑子贴着规矩。但有些倒也不用写上去,规矩还不都是季晴立的。
“开门做生意的,当真是好大的口气,没人来一份!”
“这位公子,本店,单子有限。”
华夏的小二都不是普通酒楼那种看起来精瘦目光有些猥琐的小伙计,是个壮汉子,身材魁梧个子高挑,看起来很是有力气,但都很是谦逊,季晴说了,别人闹事前他们是大爷,别人一旦闹事,你就是太爷!
伺候这一桌的小二已经口气变了,很快一个好听的女生就阻拦了男子继续胡搅蛮缠,“王公子,既然是店里的规矩那就照规矩来,不然让人觉得我们无事生非。”
小二斜斜地看了一眼那姑娘,生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声音也好听,像是个闺秀,可是闺秀哪会出来和这种下三滥的公子哥鬼混,心下嫌弃,却还是恭敬地说道:“多谢这位姑娘善解人意。”
他们点完单子,小二下楼就开始骂骂咧咧。
“什么玩意,有几个臭钱还真以为自己的太上皇了么?啐,若是吃不完,有你们好果子吃。”
“大同,怎么了,是不是又来那种稀奇古怪的客人了?”
厨子见今日抱怨的小二特别多,估摸着应该是这华夏已经打响了名头,这没有开张礼,没有开门炮的,居然就已经吸引了不少京都里的豪客,而且来吃八十两的人,还特别的多。
“点了不少,八个人,点了快有二十个人的分量了吧,啧,这大东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嘿,你还别说大东家,你看他们吃不吃的完,吃不完那就有好戏看了。况且,大东家把吃不完的饭菜啊,都会在后巷子那里布施出去,那些乞丐若是肯帮大东家来搬东西,那就有的吃。”
“我从娘胎里出来,头一次见到这么精明的小姑娘。”
“哈哈哈,好好跟着这小姑娘吧,你们是没瞧见,今日来了不少达官显贵呢,都跟我们东家认识,我还听说,太子也要来呢。”
后厨若是光炒菜那多无聊,季晴还有很多菜品没有教给他们,一来没时间,二来她也还在罗列。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光是烧烤如今就这般红火,日后再来些新玩意,指不定要东西南北的开起来分店。
“哎你们这上菜不行啊,怎么这么慢。”
小二在楼道口站着,屋子里时不时地传来嚷嚷,接过楼下递菜的伙计的菜盘子,推门一瞬间猛地又退了回去,因为这一惊,菜都哗啦啦倒了。
“好家伙,你们这是不想招待我们如何?”
小二看了看屋内,看着掉落在门前已经碎开的酒瓶子,眉头一皱,朝下面的人打了个手势。递菜的伙计撒腿就来找了梁少玉,梁少玉先是脚步直接要赶过去,突然一转,“你们叫人过去看着,我去找大东家。”
季晴跟黎慎刚吃完饭,在商量明日修业教厨子新菜的事情,梁少玉急匆匆的脚步声便入了耳。
“这么急,应该是出事了。”
“走吧。”
两人刚一打开门,黎慎眼疾手快的握住梁少玉要敲门的拳头。
“急躁。”
这还没弄清状况的梁少玉就被季晴数落了这两字。
“能不急呢,有人生事。”
“听到了,叫地跟猪一样。”季晴说着便将目光往对面的楼看去,这华夏楼到底有多大,食客包厢五十余间,住宿房间整六十间,一共两层,带个四季换景的园子,一层分厨房和堂子,二楼全是包厢,堂子有个大楼梯,中央是个台子,季晴暂时不知道要在上面弄些什么花样。
粮食储备都在地下的窖里,酒和蔬菜大多在那,后头的住客一层除了被分劈出了一些做园子,一楼的房间便是来屯粮储物的。
大,真的大。
所以季晴说那伙子人叫的跟猪一样的时候,梁少玉一点都不觉得好笑,他是震惊。
“您隔这么远都听见了。”
“嗯,走吧。”
季晴先一步下了楼,听得梁少玉在后面不可思议地问,“你也听见了?”这一问,问的是黎慎。
三人穿过房廊,下人见了免不了微微吃惊,这三人都是如玉的面相,谁见了都想再看一会,或者多看一眼。
房廊尽头是厨房的大入口,进进出出的递菜小厮忙活着,里头有厨子的瞎聊声和锅铲相撞的声音,季晴捉摸着,厨房够大,但灶火区还是要和她接下来要弄得一些点心区域分开。
“京都有什么名点师父么?”季晴边走边问着,梁少玉和黎慎都是摇摇头,“你这在京的都不晓得,我们两,一个在石碌一个远在大乘。”
“黎慎也不知道?”黎慎接收到季晴狐疑的目光,微微一笑,“明日让重一去查。”
有什么事情是重一不能查的?如果有,那就换个人上。
“主子。”
薛琳他们也是被惊扰到,临时打断了夜间的练习,怕楼里出事。
“如何?”
“是李若。”薛琳眉头挑起,这个李若她是不认识,可是小念辛认识啊,小念辛不光认识,还知道她跟自家主子有仇怨。
“又抽的什么风。”季晴真是讨厌这种人,杀又不能杀,做出来的事情又都跟苍蝇叫一样的,烦透。
“属下们去清理掉。”
季晴抬手示意不用他们出手,“训练你们不是拿来打苍蝇的。”
“噗…对,对不起没忍住。”梁少玉遭受了季晴和薛琳和黎慎轮番的白眼后,委屈地退到了很后面,这三东家当得,一点人权都没有。
“看着吧,店里的人呢?”季晴索性就找了个附近的位子坐下了,“今日有什么新鲜的果子么?”
“有的大东家,小的去拿。”
自己的店被人给闹了事,大东家的在楼下吃起了水果,她不急楼下的客官们都替她急了起来。“郡君晚好。”
“哟,府尹大人。”季晴吃着橘子让府尹同桌坐下了,“您?就任由他们这般闹么?若是有需要,本府可让人上去将闹事者捉拿下来。”
让郡君承府尹一个情,那可是旁人都艳羡的活,这句话,一票人巴望着跟季晴来说呢,只是都不太敢上来,皇上口中的小丫头,惹祸精,那都是宠她才这么说,你瞧瞧人家,抗旨不尊完了还能在皇后身边待着,举朝上下谁能这样?
红,那是红地发黑。
居然还真有人敢来季晴这里惹事,啧啧啧。
“不必不必,这饭局无趣,权当给众位添添乐子,不过还是谢过大人了。”
“郡君客气,小儿吃了您这的美食回去便是赞不绝口,今日便携家眷来此沾沾口服。”
“捧场了,本郡答应过令郎,一律,八折,大人可得多吃些了。”
“一定一定,那本府便回桌了,若需要的话,郡君说一声。”
“好说。”
季晴和京都府尹的话,短暂性地打消了在场某些潜意识里是想要闹事的人,不是现在那就是今后某个时刻,京都府尹,那可是皇城的官老爷,出了事,若不涉及皇亲国戚,还不是被皇帝一律交给府尹来“彻查”。
楼上闹得越发凶性,楼下的人都因为有戏看,默默地又点了些吃的,本就是个高档场所,不会像普通的楼那般,靠客流量来赚钱,当然客人也要多,可是整个京都的大人物都来了,这楼也装得下。
楼是季晴自己的,不用电费,水全靠打,剩下的就是人员的花销和食材,季晴怎么算都觉得,这钱太容易赚了。
楼上砸凳子推人的,楼下倒是有说有笑。
“你不心疼啊。”
“赔就是了,不赔,府尹老爷还在我身后坐着呢。”季晴扭身,用手里的果子敬了敬府尹大人,府尹一家子都举起了酒杯回敬季晴。
“人被打坏了。”黎慎看着几个被推出来的汉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找的人,这么容易就被打坏了,是你不行吧。”
“噗…对不起,又没忍住。”梁少玉默默的拿着自己酒壶和小碟子去了旁桌。
念辛乐颠颠地跑过来,她刚在自己丹房试验新的药物,用小兔子,本来是拿来做兔肉的,因为要用就从后厨房拿了一只出来。
“如何?”
“主子,化尸水成功了,你说的那个东西真有用。”念辛看起来很是欢快,“不过,化不干净,我还是研究了黎皇子的方子。”
季晴说的是强酸,不过只是提供她一个点子而已。
黎慎那一包就能把一个人从内脏开始慢慢自己融化的东西,季晴一点也不想去了解是什么东西弄出来的。
“兔子埋了么?”
念辛看了看楼上,“我瞧着楼上这些人这么吵,不如给他们吃了?”
季晴也往楼上瞟了一眼,“埋了。”
其实,念辛还是想试试自己的药,在人身上有没有用。
“打消了你拿人做实验的想法,不然…我让你自己试试效果。”
念辛脖子一缩,她能察觉到,季晴对于这种事情的反感程度,就如同她反感男人和女人行房事一样。
“我知道了主子。”
“你主子仇家多,不愁。”倒是黎慎,似乎比起季晴更加心狠手辣一点,除却他认为不能下手的,其他人都不过是摆设,人命在季晴眼里还可以有存在的价值还能够有所谓的平等,但在黎慎这里,恰恰是…没有。
只不过如今的黎慎在季晴这里,伪装成了一只粘人的猫,乖顺,没有爪牙利齿,吃素,清心寡…一心只想着季晴就是了。
季晴微微侧眸,她心里清楚黎慎是什么人,那骨子里的冷血她不是没有感受过。
“呵呵,好大的口气,不过就是郡君,我们一不犯法而不杀人放火的,怎么想对我们动手不成?”
这话是个女的说的,但不是李若。
李若相对于所有人都极为冷静,她沉默地坐着,冷眼旁观,看着哄闹的场面,嘴角甚至噙着一丝冷笑。
“对,她是郡君,但对你们这种脏老鼠动手,她根本不会眨眼!哪怕是我!堂堂丞相嫡女,她也能说打就打!你们算什么。”
其实李若并不是自愿来和他们吃饭的,这一切都是李崇的意愿,她如今价值不大,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尽量往高门槛里送,或者往有钱人家送。
那王公子是前一个月来到京都的一位富商小儿子,那富商出手阔绰,做的是瓷器生意,通南北甚至走国,是个足够富甲一方的人物。
若是梁少玉上楼看一看,说不定二人还认识。
梁家为南商之首,秦家是北商头头,这王家便是南北走商的大户,被商界誉为游商之王。虽布衣不可称王称侯,但不过就是一个美誉,朝廷这里便也没有怪罪。
想不到,第一个入京的居然是王家。
“打回去,不论男女。”季晴吃完了一盘果子,胃里也觉得清爽了些,她声儿不大,身边的小厮立刻颠颠地跑上去,“大同诶!东家说了,不论男女!”
“好勒!”
话音落,那被叫做大同的“小二”提溜着那王公子朝外一抛!将人直接从二楼扔到了一楼,虽说楼不高,一楼也被木板子给包过地,铺了软垫,但是啊,光听那“咚”一声响就知道,这不伤筋动骨的那算是这小子有神功。
“哎哟哟哟,哎哟~”王家小子被扔的疼嘘了,叫出来的声儿都颤颤的,但没人敢去扶,梁少玉定睛一看,哎呀嘿,他认得。
“哟,这不王公子么?”
他还用酒壶碰了碰王公子,嬉笑道:“江南一别,三年未见,你涨能耐了,也不查查这楼是谁家的就敢闹事,你爹…没告诉你啊,京都…不是江南旱北,不是你王小幺可以作威作福的地方。”
那王,小幺吧,也没看清梁少玉,他被扔的脑子都嗡嗡嗡地作响,只听着有人在同他说话,许还认识他。
“救,救救我。”
“我可不敢救你,惹了我家大东家,我保不准被扔河里。”说着给自己倒了杯喝下,还吧唧了一下嘴巴。
“扔啊,继续扔,大东家说了男女不论,那就统统往下扔。”
梁少玉这般说着,自然是得了季晴的意思,这后生也是虎气,众人这是第一次对这个玉面郎君有了印象,后来的日子才知道,这哪是虎气,那就是凶气,是煞气!
女子们统统开始逃窜,李若因为一直安静不闹事,甚至还动着筷子在享受美味,几个汉子也就没有为难她。
“这位小姐是继续用餐还是?”
“钱都付了,菜继续上吧,你们扔你们的,我吃我的。”
“唉,好勒。”
季晴瞧了一眼楼上,“李若呢?”
“您说的是丞相嫡女吧,那姑娘倒也镇定,还在吃着呢。说是继续上菜。”
“那继续上吧,左右付了钱。”季晴倒也不介意,看着闹事的男子逃得逃下来,摔得摔下来,季晴站起身来走到这群人面前,他们便开始慌了。
“王小幺不认得我,你们也不认得?”
几个公子哥先是摇头,再是连连点头,也不知道是几个意思。
“来吃饭啊来闹事的。”
“吃…吃饭。”
“坏了规矩就得照我店里规矩惩处,下次,让你们见见红。”
“姑奶奶,没有下次没有下次了!”
“谁!是谁敢伤我儿!”季晴这头还教训着呢,另一边一个剽悍精壮的中年男子领着一票人就往里头冲,季晴一个起身,一脚把那男的就给踹飞出去。
场面,突然非常的安静。
一场看似会非常火热的打架场面,被这一个飞踢给结束了,甚至于有些人准备逃跑离开楼的动作还僵直在那里。
可以说,这一切未曾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什么东西。”季晴看了一眼地上的男子,向那些举着刀斧的人扫了一眼,那些人立刻将自家少爷还有老爷从地上拖起来,跑远了。
“这下子得罪惨了。”
“有他们求我的时候。”
黎慎理了理季晴的头发,“不是说不打苍蝇嘛。”
“没忍住。”
“来来来,消消气。”梁少玉凑上前,递过酒水,“明日修整一日?”
“嗯,搞些新花样来,顺便,弄点节目。”
“只要你肯出手。”听到季晴这么说,梁少玉满面春风。
李若看到这一切,一抹淡淡的凄苦爬上心间,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呢?她从泥里爬出来成了高高在上的帝后宠儿,自己呢,如今…连泥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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