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芙的丫头跑到了季芙的骑射老师身边去说了一声，“这位将军，我家小姐说，等会恐怕会有意外发生，烦请将军能够注意一二。”
季芙的老师还在纳闷，“季四小姐如今骑射在京中女子里算是上佳，怎会出事？”
丫鬟小声道：“我家小姐这般说了，恐是今日场内遇到了会对她别有用心之人，所以才劳烦将军的。”
那将士点点头，“季老爷子肯让在下教导季四小姐，在下自当会好好负责小姐的安全。”
丫鬟这才安心地回到季芙的马匹边上，跟着季芙马匹的速度慢慢走着。
“如何？”季芙挺直着上身，余光关注着李若的动静若是对方有什么不妥的举动，她立刻会停下来，终止今日的练习。季倩对骑射是完全不感兴趣，又时常被季夫人训叨女孩子家要有女孩子家的样子，如此一来季家出了远在北边的季晴，就只剩季芙了，季芙知道春狩也算是一次小的家族比试，季容能够为家中男子整个门面，那么女子里若是季晴回不来，季芙也可以临时上一下，当然，就算季晴回来了，季芙也还是会上的。
两人对于季家来说，还是有一些不同之处。
“小姐，那个季芙好像很小就开始练骑射了。肯定是别有用心，普通的女子可都不会去沾这么粗糙的事儿。”
“闭嘴！你是在说我做的事情下贱么！”李若胆战心惊地骑着马，靠着本能，缰绳松开了，马匹变得不再那么乖顺，偶尔刨蹄子的动作，让李若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这么高的马若是摔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马惊着了，下场就很难估计了。
丫鬟也知道自己说错话，连忙跪下，这一跪，马连连往后退了退，李若身子一晃，“啊！”惊呼出声，她险些掉下去，坐正之后发现有不少人在看她笑话，气恼之余却只能狠狠地握了握缰绳，稳下重心，继续练习自己的。
丫鬟知道，自己死定了，自家小姐什么脾性，旁人不知道，可是伺候的人会不知道么。
什么天仙，什么温柔端庄，通通都是狗屁，她们母女做的事情，让人胆寒让人发指！小丫鬟仍旧是跪在那里，整个人瑟瑟发抖，脑子却是高速运转，她想要活下去。
这时候绕圈的季芙刚好驾马过来，马儿规矩地迈着步伐，有序而又优雅。
“季小姐！”
“吁~”季芙扯了扯马缰让马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李若的婢女，李若那边也发现了这里的情况，心里很恼怒想快点过来，却还是只能慢悠悠地骑马过来。
“季小姐求求你救救奴婢，奴婢，奴婢方才惊了主子的马，回去，回去定然是会被打死的。求求您，求求您。”
这一幕，季芙不知道为什么又想到了季晴，如果是她遇到恐怕会眉眼都不给一个就走吧。
“给我个理由。”季芙很是平静，也不觉得插手别人主仆的事情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李若离这里还有小半圈的距离，丫鬟眼瞧着李若要过来的，连忙磕头道，“季小姐，奴婢愿意跟随您身边当牛做马！求季小姐，救救奴婢。”
季芙的马，有些不安分地左右踢踏，她扯了扯马头让马安静下来后，下了马，将马交给了自己的老师。
“今日还练么？”将士这么问道，看了看正在缓缓走来的李若，“练，烦请老师稍等片刻。”将士点了点头便带着马离开了马场。
“多谢季小姐，多谢季小姐。”
“我的丫鬟，怎么冲着别人磕头？”李若到了，一群人上了，放台阶的放台阶，擦汗的擦汗，那阵仗，季芙看了都有些无语，这若是宫里哪位公主在，李若还指不定怎么死呢。
怎么李家这个“小主子”，如今成了这般德性？
“我也是不知，不如让你家丫头自己说说。”季芙口气淡淡，扫了一眼这个丫鬟，她并不喜欢这个女孩，功于心计，也给李若出过不少主意吧，真是可笑，自己怎么会下马来说几句。
“不用了，回府，好好交代就是，在外人面前，岂不失礼。”李若抬着自己的下巴，眼神竟是轻视。
轻视？季芙可不觉得李若高贵到了可以轻视自己的地步，她的脾气可也一向不好。
“呵呵，拦下我的马，便已经很是失礼了，李小姐教导奴才的法子恐怕与我们不同罢。既然如此，季芙，不打扰李小姐教训奴才了。”季芙轻盈转身，一步还没有踏出就被一股力道一拽。
“季小姐！您不能走，您答应了要帮我！不能让我家小姐把我带回去啊！季小姐求求您了！若是回了李府，我定是死无全尸了啊！”丫头的声音撕心裂肺，对于死亡的恐惧让她有一股豁出去的拼命。李若双拳握紧，骨节分明，面上却还是笑盈盈的，“我家的奴才，得罪季小姐了。”
“哦？”季芙转身，“既然得罪我了，那教训一下，也是可以的吧。”季芙目光所看之人不是李若，而是那个死死拽着她裙摆不肯撒手的丫鬟，这力道，是要把她的裙子撕下来么？
“丫鬟而已，不是么？”李若心头对这个丫鬟有恨，旁人既然肯先替她出手教训，自然是乐意的。
“啪！”
“啊！”
一声鞭子的破空声之后，那马鞭狠狠落到皮肉上，在小丫鬟的脸上拉出一道极为深的血痕。“李家教养的好丫头，当真的大胆！你竟是想把本小姐的裙摆扯下来是么！若是再不撒手，我季芙让你先尝尝生不如死的苦头。”说着季芙的第二鞭扬起，落下之时，那丫鬟已经慌地滚到了一边，翻身连忙磕头，“季小姐，是我不知轻重，季小姐我只想活命，求求季小姐，救奴婢一命。”
“你口口声声说你家小姐要你性命！世人皆传李丞相之女端庄贤淑，由得你再这胡搅蛮缠满口胡言！”季芙不打了，而是厉声出言呵斥。
“不！府上说小姐坏话，碰坏小姐任何东西的奴才都被活活打死了，她是恶魔啊！”
“住口！李府家纪严明，我父亲官拜丞相之职，刚正不阿，你们这些奴才平日里油腔滑调只会偷懒耍滑！如今倒好了，犯了错还想法子抹黑主子了，如此有异心的奴才，留着给酿祸患么！季小姐，今日让你受惊了。来人，把这个狗东西带回李府。”
季芙微微一笑，点头表示自己很好，并没有受到惊吓，那丫鬟被堵住了嘴巴，呜呜呜地似哭似嚎，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等一下。”季芙见此，倒是来了兴趣。
“季小姐…这是我府之…”李若以为季芙想要救下这个丫头，虽然说不可能可是这丫头如今抱着季芙这根救命草是口无遮拦，被有心人听去，自己这个京都才女之名，恐要危险。
“李小姐放心，我只是同此女说句话，人还是绑着好，瞧着那把我当做杀父仇人一般的眼神，我怕…被伤着。”
李若听得季芙这么说，犹豫着点了点头。
“我晴姐姐怕是在你手下也受过不少气，这些年来，你给你家小姐出谋划策，也沾了不少人命吧，今日你聪明，这么一闹确也是死不了，不过我这人，不认脸，给你添道疤，以免以后遇着了，不认得，啊还有，劝劝你家小姐，京都那么多可能与她争太子的人，别老惦记着季家，李府门前的石墩子都没我季家门额年纪大，收收她龌龊心思。”
丫头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看了看在季府身后神色极为复杂的李若，又看看季芙，居然觉得眼前女子，像极了一个人。
“好了，李小姐，人你带走吧，对了，今日在场的人不少，你是菩萨还是魔鬼可都指着这丫头了。”
“季芙？当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身姿灼灼，气韵翩然的女子。”
在场的人确实也不少，但大多数人都已经被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给吸引了过去，她身姿挺立不卑不亢地回到了自己马匹身边，一个翻身跃上马背。
“驾。”马，先是缓缓踏了几步后，奔跑了起来，马上的女子，更显的英气非凡。
李若被彻彻底底地羞辱了，被自己的丫鬟和季芙。
“狗东西！”那丫头却凉凉地笑着，斜着眼睛看她，不能说话，但李若也多多少少知道她的意思，“你以为，我会让你好过。”
丫鬟以为只要还活着，就好，可之后她知道，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真正让人恐惧让人一心想死却无能为力的绝望是什么。
是她作恶多端才惹来这种下场的么？那，李若！定然会不得好死，还有季芙，如此歹毒！她诅咒着所有人，诅咒着整个世界，她在夜里哀嚎却也只能撕扯自己的声带，发不出一星半点的声音。诅咒者，终会被诅咒。
季芙并没有将马场的事情告诉自己爷爷，更没有对季夫人说，回府后，季倩瞧出来自己妹妹情绪古怪，说是高兴吧，但却神色恹恹，说是难过吧，偶尔还会发笑。
“妹妹这是被谁气急了？”晚膳之时，季倩偷偷地问季芙。
“姐姐还真是会察言观色。”季芙笑呵呵地不动唇回了季倩，“无事，莫要担心。”
“你今日变了许多，母亲与我甚是担忧，若有什么事，万不可自己藏着，可要同姐姐说。”季倩面色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担心，季倩感激自己姐姐虽被家中重视，但仍旧对自己心意如初，“姐姐过虑了，芙儿无事。”
季倩神色为难地也不再提问，所说无用，若是季芙不想与自己诉说，那再如何开导恐怕也敲不开她的门。
“三日后便是春狩，芙儿，如何？”季木峰却是突然开口，严礼庭对自己说过，季家这两个女儿家都极为出挑，但季倩的出挑，是真正大家闺秀风范，但季芙的出挑则是大家风范，虽然只差了一个词，但季木峰知道这其中的差距，大家风范，可极少会有人去形容一个小姑娘的，虽说，是日后。
“爷爷放心，比不上晴姐姐，但京中女子，倒也绰绰有余。”季芙自信地回答道，让季木峰十分愉悦。
“不可大意，据说大乘国的皇子身边带来了一个女军师，怕是也会得到皇上准许参加春狩，芙儿行事可要当心，大乘之人，多狡诈之辈。”季夫人开口虽是叮嘱，但话语内容季芙并不爱听，母亲守宅，秉承妇道极少出门，而季芙这几月来，来往于风绣娘和家中，所见所闻所听所想都大不同以往，但是自己母亲，自己没有资格去训教，只好维诺地称“是。”
其实不光季鼎看出来小女儿与季夫人生分了，季家人都心里有点数，尤其是季木峰，他从季芙口里知道自己儿媳妇的所作所为之后，便明白，小丫头目光已经放得极为远了，性子既不像自己儿子，更不像自己媳妇，倒是与自己颇为相像了。
“三日后，晴姐姐可否能归？”吃完饭后，季芙来到了老爷子房里，虽然风绣娘那里有些消息，可是季芙还是打算来自己爷爷这里碰碰运气，兴许有更确切的消息呢。
“你晴姐姐如今啊…非比寻常，恐怕此次回来，季家三小姐，要换成你了。”季木峰知道，季晴因为某些原因，已然疏远了季家，这其中有一份自己儿媳妇的功劳，还有就是，季晴聪慧，许多事情，她从一开始便能够看透。
看不透老爷子，但却能够看透季家。
“晴姐姐，她重情义，不会如此。”季老爷子叹了口气，季芙到底还小，到底所经历的不同，“芙儿如今很是有见地，行事又冷静果决，你与倩倩，各有所美，爷爷很是喜悦，你晴姐姐她，幼时受你姑姑教导，之后又经历了如此黑暗的年岁，心性…”
“爷爷，对不起晴姐姐的，一直是季家不是么？”季芙突然打断季木峰的话，这一问，着实让老爷子吓了一跳，好是半晌，没有说出一个字了。
“察言观色并不是姐姐独有的优点，我缺于姐姐的只是逢迎。晴姐姐也是，她极为聪慧，甚过我所知的所有人，所以纵然入了季家，晴姐姐丝毫不会借助季家的力量，甚至于还要帮助父亲断了心中仇怨，不去有损季家任何一人的名声。晴姐姐入了府以来，从未放下戒心，从未将自己当做是季家人。”
“好了，芙儿。”季木峰如被戳中了痛处，冷声呵斥了季芙。
然而，季芙并没有害怕，只是冷静地点头欠了个身，“冒犯到您了。”
水至清则无鱼，这个孙女，日后的路，恐怕极为艰难，季晴有了断草这座靠山，还有鄱阳的那个人，季芙呢？季家能让她一直这般，聪慧伶俐么？
“芙儿，人不可太锋利，你莫要入了歧途。”季木峰温和下自己的口气，心里也是埋怨了自己一下，怎地对小孙女这般严苛，到底孩子还小啊。
“爷爷，只因为您是我爷爷，所以我才敢说这些话，但您想想，晴姐姐，可曾如此对您放肆过？芙儿真心喜爱晴姐姐，觉得季家有这个三小姐，极为添彩。天色已晚，芙儿不打扰爷爷休息了。”季芙说完扭头就走，老爷子懂她，她才会露出这般棱角来，放于母亲那处，此时必定是要被教训的。
老爷子瘫坐在了自己的太师椅上，神色复杂，良久才急书一封信，差人去给季鼎。季芙都明白的道理，自己为何执着了这么多年，自己儿子忠厚不愿顶撞自己，其实，季鼎也早就明白过来了吧。
“日后夫人出门，你们都盯紧着点，莫要让一些杂碎在夫人面前风言风语。”季木峰吩咐着护卫，但愿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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