侗乡古寨(中篇爱情故事)张宝同
大家陆陆续续地来到了屋场,屋场里早就坐满了人。屋场中间有片十来平米见方的空地,被一盏大灯照得通明。空地两边各有七八条长凳,坐着二三十位阿哥和阿妹。他们将是今夜行歌坐妹的主角。
阿哥们穿着干净整齐的黑布衣装,有的在吹着竹笛和芦笙;有的在弹着琵琶和短琴;有的则在拍着手唱着叫着。
最为耀眼的是村里的阿妹们。她们穿着红衣黑边的衣服,衣襟及袖口,镶宽滚花边,上绣金鸡花卉及侗锦,帽上坠满了银器。她们戴着耳环、手镯、项链、项圈,挎着银制的腰带,整个身上银光闪闪,华丽至极。
一阵歌舞和器乐之后,阿哥阿妹们都在前排的长凳上坐了下来,见文丽她们来了,就让出位子让她们坐。而许阿哥就坐在对面阿哥中间。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里面是白色的衬衣,还打着一条深蓝色的领带。而身边的阿哥们却穿着一色的黑衣红边的对襟青衣,大管便裤,包着长头帕。这种装束刚好跟村里的阿妹们的服装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
行歌开始,阿妹们唱起了一支对歌曲:“山中只见藤缠树,世上哪见树缠藤,青藤若是不缠树,枉过一春又一春。”一曲唱完,阿姐阿妹们一阵尖叫,看着阿哥们如何对答。
阿哥们似乎已有准备,随即唱道,“对边的阿妹走过来,走过来,看看你阿哥帅不帅,帅不帅。对边的阿妹走过来,走过来,阿哥的心思你明白,你明白。”不等阿哥们唱完,口哨声和吼叫声就响成一片。
等阿哥们的嘘声响过,阿妹们一边拍着手,一边唱道,“今夜天空月儿弯,行歌坐妹又一年,鸳鸯鸟儿成双对,为何未见阿哥来?”阿哥们都站了起来,也一边拍着手一边唱起,“九十九座杉木山,九十九个盘盘弯。我求阿妹好艰难,如同摘月上九天。”
阿妹们向阿哥们卖弄着风情,用调逗的腔调唱着,“高山无路开条路,水中无路架桥来。阿哥你生来有好歌,为何要在吊脚楼下瞎蹉跎。是怕妹家黄狗咬,还是嫌妹家没有火盆烤?有心就等你发话,无心你就打转身。”
阿哥们象是得到了某种暗示,一起从长长凳上站了起来,兴奋地跳着舞,“我想过河不知深和浅,要想点烟又怕阿妹嫌。既然阿妹是真心,就莫怪阿哥动真情。”唱着唱着,阿哥们一边发出着尖叫和吼声,一边朝着阿妹这边冲了过来。阿妹们急忙坐在了长凳上,手拉着手紧紧地靠在一起,生怕让阿哥们冲散。可是,有几位胆大的阿哥却乘机坐在了阿妹的怀里。
因为行哥坐妹的本意就是坐在阿妹怀里谈恋爱。所以,阿妹们对此也并不在意,只是一边笑着一边用力地把阿哥从怀里推开。还有几个阿哥被阿妹们闪了个空,乐得阿妹和旁观的人拍手大笑。阿哥们被阿妹们推开或闪了个空,不肯罢休,就挤在阿妹的中间坐着,好向自己喜欢的情妹示爱。可阿妹们就一起用力把坐在她们身边的阿哥们挤开。阿哥们见阿妹们团结一致地对付他们。他们也开始团结一致地朝着她们中间挤着。这样一来,阿妹们挤不过他们,就一起闪开。阿哥们见心爱的阿妹们都离开了长凳,立在一旁对他们捧腹大笑着,就只好自嘲一般地又回到了自己坐的长凳上,继续吹着芦笙,弹着琵琶,与阿妹们对着歌。
这时,雨花向许阿哥示意,许阿哥朝她张望着,却好象没明白意思。于是,雨花和玉秀就跑过来,把许阿哥拉到了文丽的面前。文丽低眉羞涩地朝他望了一眼。许阿哥还是有点不知所措。雨花急了,就说,“快上呀!”许阿哥犹豫了一下,便趁文丽没注意,一下坐在了文丽的怀中。而出乎他所料的是文丽竟然没有闪开。身旁的姐妹们看到此景,便兴奋地尖叫着鼓着掌。阿哥们也跟着围拢过来,发出着快活的喝彩声和吼叫声。
文丽脸色羞红,但心却兴奋和紧张快要跳了出来。她似是而非地推了推坐在自己怀中的许阿哥,却没有推动。许阿哥却转过身子,朝她笑了笑,然后捧着她脸,在她的嘴唇上久久地吻了一下。这时,所有的阿哥们都拉住自己心爱的阿妹,同大伙们一起手拉着手跳起了欢快而古老歌舞,“有心栽花花才开,有心扦柳柳成荫。水竹长笋根是根,如今有了心上人。”
行歌坐妹结束之后,雨花和姐妹们一起送着文丽回到了家中。文丽回到家里,看到屋堂里打扫收拾一新,灯也好象明亮了许多。她见外婆和阿妈的屋门都是关着,便独自悄悄地上了绣楼,坐在灯下,忧心忡忡地想着外婆和阿妈会对她怎样。
吊角楼的窗下,响起了一串鞭炮声,便有口笛、竹笛和芦笙欢快的吹奏声,接着,便是阿哥们扯着喉咙高唱着一支支浪漫而古老的求爱的歌。过了一会,歌声停下,便听到阿哥们在窗下齐声高喊,“文丽阿妹,文丽阿妹——”
文丽被这声音感动了,就从桌旁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子朝下看去,就见窗下挤满了阿哥阿妹和看热闹的乡亲。许阿哥见文丽把窗子打开了,伸出了头,便朝她伸出双臂,高喊道,“文丽阿妹,我爱你,我爱你,我永远爱你!”听着这话,文丽禁不住地热泪盈眶,她觉得这是她所听过的最动听的话语。
接着,又是一阵鞭炮声和锣鼓声响起,就见文丽家的屋门打开了,阿爸喊了声,“请桂林的许阿哥进来。”许阿哥进到了堂屋里,微弱的电灯悬在一张小饭桌的上空。桌旁坐着文丽的外婆、阿妈和阿爸。
许阿哥向在坐的长辈们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把一份礼物手捧着给文丽的外婆。外婆把礼物放在了桌上,示意让许阿哥坐下,然后用客气而严肃的口气对他说,“我家阿丽可是我们侗乡四村里最聪明的阿妹,也是我们家唯一的阿妹。按我们侗族的习俗,村里的阿妹是不对外的。可是,我家阿丽死活爱上了你,所以,我们也没办法,也就由着她性子。但我们有个条件,你必须遵守:我们家阿丽不出嫁,而是要你上门来我们家生活。”
为此,外婆加重语气又说,“你可要考虑好,能行,我就让阿丽与你成亲;不行,我就把阿丽说给别人,我们侗乡四村有很多人家都看上了我家阿丽,每天都有上门提亲的人。”
许亚龙当导游许多年了,虽然对侗家这种母系社会的形态和婚俗有所知晓,但真地到了面对这种婚姻局面时,才清楚地感觉到此事的严峻性,但是,这个问题他也不是事先没有考虑过,其实,他并不在意谁嫁给谁,谁上谁家的门,而是考虑到自己在桂林工作,不可能每天从桂林跑到这乡下居住和生活。但是,他也知道他们并不是在跟他商量和讨价,而是让他表态。如果他不同意,就只能与心爱的人擦肩而过,天地两隔了。而且,他也想到了他可以在此地和桂林两地安家,在桂林工作几天,再回到这侗乡古寨里小住一两日,就跟周末度假一样。同样,他也可以把文丽带到桂林去住。这样一想,他就用十分郑重的口气说,“我愿意听从你们的安排。”
可阿妈又说,“还有一条,你不能等有了孩子,结了婚,再爱上别的女人,把我家阿丽给甩了。”许亚龙说,“阿妈放心,我要让文丽一辈子生活得幸福快乐。”
外婆和阿妈非常满意,也非常高兴,就把一杯酒端起给许阿哥。许阿哥接过酒杯将酒一饮而尽。这时,外婆对阿爸说,“你把梯子搬过来。”阿爸一见这情景,马上应了一声,就把梯子搬了过来,架在了吊角楼的窗前,然后,对许阿哥说,“上去吧,阿丽在上面等着你呢。”
许阿哥高兴地向堂屋里的人扬了一下手,便三步两步地登着梯子,上到了吊角楼的窗前。
许阿哥进到屋里,见文丽正在床边坐着,就喊了声,“我的小阿妹。”文丽马上起身,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叫了声,“许阿哥”,便迎了过来,与他紧紧地搂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