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钱泽几人,林铭玉原是想打听打听。苏不沾说起得正是时候,他便道:“经过今日之事,这几个若还想着整我,得是什么样的仇怨!在此之前,我并未认识他们呐。”
苏不沾笑:“你以为世子伴读这位置如何?宫中皇子辈的情况想你应知晓,乐福王在陛下心头的重量明眼人都知晓。世子伴读,在适龄公子中是令众人争破头的位置。钱泽、宋湘成几个在家族中不算最好,尤其需要这样一个机会提升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原是应该有一人能调到世子身边,偏生多出一个你。你琢磨着,人家瞧见你欢喜不欢喜?找个由头能欺负到你算是出了气,说不得还打着让你知难而退的主意!”
宫中皇子皇孙多,真正在帝都排得上号的,也就那几位。对于有野心的权贵之家来说,每一个青年才俊都是珍贵的材料,把这材料送到当红人眼皮下依傍着好,还是说不上话的主子下依傍的好,这利益之差深了去了。
“怕不怕?”苏不沾挑眼笑起来。
“呵呵。”林铭玉回以微笑,拱拱手:“告辞。”
苏不沾瞧着他的马车跑起来,不禁笑着说了一句:“这小子!”
过得几日寻常日子,林铭玉可以感觉到对方的蠢蠢欲动。小休之时,林铭玉照常往小花园里走。这几日,他都保持这个习惯,固定的时间固定的路线,只等人上钩。
转过假山群,林铭玉停下来,回过头对着假山看得入神。身后宋湘成等人的出现是意料之中,林铭玉一路留心,知晓现在这小花园内并无旁人,正是他们下手的好机会。
待宋湘成几个已经不耐烦地溜达直至不注意隐蔽身影之时,林铭玉才慢悠悠地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他好像瞧见了什么奇特的东西,又停了下来。
这里距离湖边仅有十来步远。宋湘成简直想要破口骂人了!这一条路不算长,寻常也没见林铭玉走得这样一波三折的,偏生今儿他们定好的下手日子,平白多出这些事!气人呐!
心烦着,眼睛瞧见同伙已是耐不住地频频探头,他手一搭,把人扯到身后:“小心点,别让他瞧见了。”
他压低声音,神情之中俱是焦躁。
“他动了,动了,阿泽呢,快发送信号。”
宋湘成爬到假山上,在旁边树枝上系上一根细红绸,那边的树枝上也有根红绸晃了三晃,他又忙把信物摘下来,收回袖间。
眼见林铭玉已经走到横石前了,宋湘成激动起来:“戏肉来了!”
他激动着,说话声音不由得稍微大了几分。
“哎哟,真是戏肉来了!”身后有人拍他的肩膀,大声接了一句。
“做甚么!”宋湘成对同伙今日的表现极其不满,这正精彩的地方,怎能错过了?他抖动肩膀,同时回头抱怨了一句。
一回头,他眼睛就跟抽风了似的,不会眨了:“……你,你怎么在这儿!”
苏不沾笑意盈盈:“这园子又不是你宋家花园,你能来我不能来?来来来,别这幅见鬼的表情,爷带你看场好戏!”
宋湘成与同伴面面相觑,扭头就往前边跑。
苏不沾跟在后面,不急不慢说:“别着急,好戏定有你们两的份。哎,我数数,一二三四,你们四个可是主角呢。”
宋湘成两个跑到假山后,就瞧着林铭玉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们。在他的身旁,是被捆绑得结结实实嘴巴里堵了把烂草的钱泽,钱泽身后温芹像个门神似的立着。
苏不沾捡起地上的竹枝,对着宋湘成一指:“挺敢想!天热了,湖里头泡水,这主意绝妙呐。原来宋兄钱兄喜欢这么顽儿,我今儿才知你们原是有趣人。”
“你,你们什么意思?”
林铭玉手里把玩着一根红绸,笑得温和无害:“什么意思啊?几位同窗对我如此看重,来而不往非礼也。都是读书人,话就不用说明了罢?前儿蒋兄给大伙儿做了榜样,几位都是聪明人,该怎的做定是心知肚明的了。”
苏不沾指着宋湘成身边的人:“守着园子那位,该来瞧热闹了。估摸着他也睡够了,你,把他请过来。”
温芹跟着说:“苏兄,可得记着提醒一声儿,怕是有些人不长记性。若妄想着反咬一口,咱们可别客气了,园子外禁卫大哥们可闲着呢,这出戏够他们乐呵一回。”
“小七,你可别小看了咱们的手段。不抓住个把柄,不能把话咬死,爷们儿就不弄这个妖。”苏不沾笑如恶魔。
宋湘成几个被捉了把柄,阴谋暴露无疑。这时再否认也无用了,只强撑着声势:“苏不沾,温芹、林铭玉,你们三别太过分。出了事,大伙儿都讨不了好!”
林铭玉走过来:“看来我是对你们太温和了。过分……嗯……”林铭玉拿过苏不沾手里的竹竿,蓦地往宋湘成膝盖一挥。宋湘成瞪大眼睛,下意识地往前躲,林铭玉竹竿扫过去。只听“噗通”一声落水声,宋湘成已经被竹竿逼落湖中。
“……我是不够过分呐!”林铭玉慢悠悠把话说完,对着湖里面狼狈扑腾的宋湘成道:“宋兄,舒服吗?要不要帮你叫禁卫军呐?我想他们一定对这竹竿、红绸还有你们想方设法不让人进园子的理由很好奇呢。”
“你……!”
“来来来,都是大老爷们,一个个麻溜点儿,自己跳呀!”苏不沾把钱泽放了,往湖边一推。
“我,我不会水!你们不能这样对我!”钱泽骄傲的鼻孔终于低下来,脸色苍白,又气又怒。
苏不沾一脚把人踢下去,哈哈笑道:“放心,淹不死人。”
钱泽在水里哇哇叫,宋湘成想到把人招来的后果,扑腾过去把人嘴巴按住:“嚎什么,你自己瞧瞧,水不到腰深!”
“噗……”苏不沾不厚道地笑了。
林铭玉还是手下留了情的,把气焰最高的宋湘成和钱泽教训了,后来的两个鹌鹑似的跟班吓唬吓唬就完事了。得留他们来善后呐!
这事谁也没声张。宋钱两人被从湖里拉上来,换过跟班重新拿过来的衣裳。两人头发湿透,身上透出一股烂泥味,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由得双双冷哼了一声。
说到底,两个人其实还是竞争关系。原是宋湘成撺掇的坑林铭玉一把,计谋也是他出的,结果,闹成这样。钱泽是个最爱面子的人,这会儿是里子面子都没了,怎能不怨怪宋湘成?对林铭玉等人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只是一时无法报复罢了。
两个跟班好心送来衣物,面前这两位连个好脸色也无,故而心中也是不畅快。四个人就此不欢而散。
隔日,宋钱两人纷纷告病假,两跟班儿在上书房屏气熄声,不敢再惹林铭玉的眼。
回府,林铭玉就被林海教训了一顿。
这事儿毕竟是在宫里,不可能瞒得住人。幸而皇帝不再宫中,林铭玉没闹出格,当事人都是沉默的,外人也没瞧着热闹。又有林海自行先上了折子,把前因后果上承清楚,探花之才,折子写的漂亮,事情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当然,宋钱等人欺负林铭玉不成,不知怎的把自己气病的消息也是不胫而走。经此一事,林铭玉在同窗们眼中刷破存在感,再没人自讨没趣来找他的茬儿。
能当伴读的,原就是家里有门路,为人也不是痴愚之人,多数还是安守本分的。林铭玉见好就收,恢复低调。不过一段时日,上书房里恢复了平静。
六月初一,皇帝御驾回宫。
初九万寿节,然而宫中的准备早提前了几个月,如今临近最后关头,宫中开始禁严。上书房的课业暂时停下,原在宫外的皇子皇孙们该回哪儿仍回哪儿,伴读们也跟着放了假。
苏不沾不爱拘束。苏母痊愈之后,苏府便留不住他了,又兼苏谊回京,多了一个人管着他,苏不沾每每用过早饭便拔腿逃出府外。
这会儿林铭玉方打过拳,苏不沾便来了。
眼巴巴等着林铭玉吃了早饭,苏不沾放下茶杯,凑他跟前道:“铭玉,呆府里多无趣,我们街上顽儿去!”
林铭玉原是打算去田庄瞧瞧,今夏庄子上的收成账本子已经送到他手上,比预计的还多了一些。宋文宁早早便跟着赵元初那帮人东山跑马去了,林铭玉因这账方推了,上月的分红银子也该给荣妃娘娘那边送过去,趁此机会,与姐姐说会儿话。
“方才与你说的不是逗你顽儿的,我原要去田庄,确是有事儿。你若不嫌无趣,跟我一块儿罢。那里有林子可以跑马,林子里也养了些小兽类,带上弓箭多少有些狩猎的意思。去不去,你自己选。”
苏不沾忙点头:“自然要去。只要不让我呆在房子里,去哪儿都成。”
林铭玉问他可有带弓箭,苏不沾身边伺候的小厮忙道,马车内俱都备齐的。于是林铭玉这头给林大吩咐了准备的物什,又派人往庄子上通知一声。待一切打点妥当,便与苏不沾上了马车。
苏府的马车由苏府的车夫驾着,小厮也被打发在这儿,跟着林府的马车往田庄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