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清了眼前女子的相貌,但他仍然不认识她。
他不认识她,难道,她却认识他吗?
“姑娘是谁?”他问道。
姑娘微微一笑,并不隐瞒:“柳寒霜。”
这个名字,宋文修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姑娘,她也不曾见过。
“姑娘请坐。”说罢这话,他又开始低头看书,再也不看她一眼。
他心里仍然想着,横竖只是萍水相逢,看在她着实可怜的份儿上,他搭救一把,也是应该的。
柳寒霜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裹紧身上的斗篷,却又微微往他那边看了一眼,但很快移开了视线。
她对他并不是多么熟悉,只不过曾经远远地看过一眼罢了。当时,她还是户部尚书柳征的嫡女,是京城的贵女。那年与手帕交出去踏青的时候,曾远远地见过他一眼。
他的姿容风貌,看上一眼,让人想要记不住都难。
她知道他是安阳公主的唯一的儿子,早几年就被请封为世子。她还知道,他二十多岁了,依然没有娶世子妃。再之后,她被迫离开了京城,对这边的事情了解的不是那么清楚,但也知道,起码十年以后,他还是没有娶妻。
柳寒霜回忆着自己所知道的关于他的事,同时也在回忆着自己短暂的一生。
她本是户部尚书家的嫡长女,亲生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母亲去世后,过了很短的时间,父亲娶回了继室,不久之后,继母生下了两个女儿。
父亲在世的时候,继母对她还算照顾,但就在这一年,也就是她十四岁的这一年,父亲也因病去了。父亲走了,继母再也没有顾忌,很快便原形毕露,将她赶出了家门。
她将她赶出家门的手段,阴险的很,给她灌下了迷药,扒去她的衣裳,将她扔在了城门口。
只是上一世,她没有这么幸运,没能遇见他,更没有被他救。
上一世,她孤独无助之时,也曾向人求助,只不过,她求的,恰恰是一个心怀不轨的人。那人玷辱了她的身子,又将她远远地卖出了京城,卖到了边远地方的一个花楼。
从此以后,她便开始了无父无母,被世人所抛弃的生活。
但她在花楼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被当地的一个大富商看上,给她赎了身,做了他的小妾。
在她之前,那富商家里已经有了十几房妾室,她的日子自然不好过。她深居简出,从不与她们多来往,再加上有那富商的宠爱,倒也在那里安安稳稳地度过了十多年。只是,即便这样,她最终还是没能逃脱了被人暗算的命运。
有人诬陷她与府里的家丁通奸,而且证据确凿。那个时候,她不说年老色衰,也已风头不再,老爷不再多么宠爱她,几乎没怎么听她的辩解,便直接让人将她拉出去杖毙。
现在回想起来,这件事,仿佛就在眼前,就是刚刚发生的一样。
她现在还能清清楚楚地记着,棍子打在身上,那种滋味。起初很痛,痛的撕心裂肺,但渐渐的,她便感觉不到痛了。到后来,她的意识消散,人也没了声息。
她本以为她就这样死了,却没料到,她竟然再次睁开了眼睛。
只是,睁眼看到的,便是一场噩梦。
她惊诧,她迷茫,她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是明明死了吗?为何又活了?而且,还是又回到了十几年前?
即便这些记忆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了,但后来的那些年,她始终不曾忘记。因为她的人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从天堂,瞬间掉落到了地狱。每次午夜梦回,她都能梦到,她几近赤/裸着身子,就这样无助的,抱着肩头,坐在城门外的地上。周围挤满了人,全都在对她指指点点,各种难听的话都有,却没有一个人来救她。
没人来救她,她便求人来救。但她更不会想到,因为她求了不该求的人,她一辈子的噩梦,便再也没法醒来。
刚刚她睁开眼的时候,她本以为这又是一场梦,她又梦到了从前。然而,周围的人,周围的声音,都那样真实,那样饱满,一点都不像是梦。
再后来,竟然有人过来了,给她送来了一件遮羞的衣物。因此,她确定了,这绝对不是梦。
梦中,没有人来帮她,没有人救她,更没有人来给她送衣物。
重生回到了命运的转折点,她一定要抓住机遇,再也不让前世的噩梦重现。
于是,她抓住了这根救命的稻草,因为她害怕,如果她不抓住的话,或许今后发生的事情,还是会按照前世的轨迹来运行。那她重活一世,还能有什么意义?
前世的她,被继母如此暗算,她不是没想过要报仇,甚至到她做了姨娘三四年后,她还是想着要报仇。但再后来,她便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了。
她只是一介深宅妇人,她有什么能力去报仇?
然而,现在,她重生了。当她确定这番变故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决不让前世的悲剧重演。第二个,则是报仇。这一世,她要好好地活,把上一世没能实现的,全都给实现了。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机,她还没有能力报仇,也不能回去。
而眼前这个人,她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他要往哪里去。但他在她最危难的时候帮了她,便让她知道,她如果不向他求助,不上他的车,不跟他一起离开的话,她这一世的命运,肯定还是个悲剧。
她再次悄悄地看一眼眼前的这个男人,回想着她所知道的,关于他的事。
起码十年后,他还是没有娶妻,只一个人这样茕茕孑立地过着。当时也有传言,说他心底住着一个女人,因为他永远忘不掉那个女人,所以一直不肯要别的女人。
像他这种对感情如此执着的人,一旦爱上了,便是一生一世,再也无法忘却。
像他这样的爱,或许才能称之为刻苦铭心,不死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