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佳燕,y市人,二十多年前的她还是个出生于教师家庭的典型南方姑娘,因为从小家里的家教严格,天性活泼的她一直活在家人长辈的压力之下而无法喘息。
成年之前,她没办法选择自己喜欢的学校,禁止穿不符合规矩的裙子,成年之后,她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工作,也不能追求那个时代年轻人所向往的爱情,这样的生活枯燥而乏味,但是孔佳燕只能这么过着,内心里她其实也试图反抗过,可是天生性格的懦弱让她最终选择了妥协,而当她有一次学校组织的英语交流会上偶然结识了当时也只有二十几岁的威尔罗杰斯之后,她一直以来犹如死水一般的人生终于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来自异国的英俊青年有着和一般中国男孩不一样的顽皮气息,他风趣幽默,充满魅力,不像个书呆子,倒像个让人为之着迷明星。
当时的孔佳燕不敢上前和他说话,也不敢多瞧他一眼,她只是有些难为情地偷看了几眼站在远处的威尔就走了,而一直到当时的活动结束,几乎所有的女孩都在和这位年轻的留学生热情地交谈着时,那被包围在人群中的外国青年却只是长久地将自己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孔佳燕身上,一直到那抹浅淡秀美的身影有些匆忙地消失了,他才恍惚地回过神来。
这之后就是个显得些老套的故事了,年轻放肆的异国青年迷恋上了单纯的东方女孩,甚至不顾女孩家人的万般反对的情况下毅然决然地要和她在一起,女孩为了他挨了家人的毒打,受了众人的笑话,甚至在家风十分保守的情况下未婚和这个男人住到了一起,而最终的结果却是,这个异国青年在某一天忽然就要离开,在留下了一个斩钉截铁的承诺之后他抛下了这可怜的女孩一个人,可是当他数年后再找人回来寻找时,却发现自己无论去哪里都无法找到自己心爱的女孩,而问起女孩的家人和朋友,他们也统统都采用厌恶回避的态度将威尔派来的人拒之门外。
“老威尔一直未婚,到死之前他也没有自己的后代,现在他准备下地狱了,他只有一个遗愿,那就是找到孔佳燕在并和她亲口说一声对不起……”
“我呸,外国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把这姑娘一个人丢在这里遭那么多罪还一副情圣的样子,人渣。”
叼着只烟听完了旺达所说的故事,赵发财冷哼着说了一声后才注意到自己面前的也是个外国人,他平时说话一向随意惯了,但面前这傻蛋是柏子仁特意交代他接待好的外宾,所以他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尴尬,而闻言旺达倒是不怎么在意他这有些冒犯的话,他只是坐在夜深人静的石头桥上看了眼清澈的流水,接着指了指下面道,
“哦~老威尔的人品如何我不予评价,我只是接受了他的委托而已……不过根据你们的信息显示,这个叫孔佳燕的女人的确早就死了,而且是在十几年前就死了对吧?”
“恩,早跳河了,那个老外走了之后她就发现自己有孩子了,这事弄得她背井离乡,一个人带着那个孩子四处生活,可一个一无所靠的女人在那种情况下哪可能过的如意,那孩子身体不好,大病小病把女人身上所有的钱都给拖累没了,女人走投无路,有天夜里经过这个桥的时候,就坐着这儿一头栽下去了……”
赵发财这般说着也看了眼这河水一眼,他仿佛能想象绝望悲伤的孔佳燕是如何选择放弃自己生命的情景,而旺达听到他这话转而沉默了一下,接着好奇地问道,
“孔佳燕的鬼魂我会负责去劝说,至于她愿不愿意和我走那倒是另一件事了……不过,那个孩子现在在哪儿呢?”
“那孩子?亲眼看着自己的妈跳下去呗,这当妈的也够心狠的……不过那孩子现在肯定还活的好好的,我们这儿查不到他的死亡记录……哦,当然你要是想把他找出来也行,就是要再花费点功夫……”
淡淡地这般说着,赵发财抽完了一根又想给自己点上一根,白羡生要是在这儿估计要说他,所以他也在抓紧时间多抽两根,而闻言若有所思的旺达摸着自己坐着的石墩,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就想象出了一个混血的漂亮孩子站在青色的石桥边无声落泪,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沉入幽深水底的情景。
“他叫什么名字?”
下意识地这般问出了口,旺达问出口之后看向了赵发财,而赵发财也在稍微沉默了一下之后,淡淡回道,
“他叫……孔慕言。”
*
此时柏子仁家的客房里,年轻的和尚正在静静地打着坐,他手上的念珠缓缓地被细瘦的手指拨动着,脸上的表情也显得平淡安详。
他刚刚才洗了个澡,身上的衣服也换回了在庙里的穿着,那副不伦不类的墨镜已经被他放在了一边,而当此刻他紧紧地闭着眼睛,眉睫轻垂,薄削的嘴唇不断地念诵着经文时,整个房间都莫名地有了一种让人为之心境平和的氛围。
同样和他一起盘腿坐在床上的小和尚此时也在有样学样,他们从小就跟着自己的师傅修行,在佛法修行方面虽然还没有什么建树,但是确又是两个及其聪明的孩子,要是平时的话,这几个小时的坐禅也不算什么,可是今天这念着念着,两个小和尚就有些心神不宁了,而在第三次念错之后,他们面前的年轻和尚忽然就睁开了眼睛,用平板的声音疑惑地问道,
“薛业,陆过,你们在动什么妄念?”
和尚的话让两个小光头一下子羞愧地低下了头,他们被自己的师傅这么盯着就觉得有些紧张,更不用说听他说话了穿清。可是脑子里的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还在,薛业和陆过一想到那个被他们赶跑了的外国人居然敢那么对自己的师傅,就觉得心里冒火,可是这事偏偏还不能和师傅讲明,要是真让什么都不懂的师傅动了凡心,那他们才是愧对太师傅的嘱托,愧对在佛祖前发下的重誓,可以直接以死谢罪了。
“师傅……我们没事……可能是柏施主家的菜烧的有点咸,我们齁着了……”
眼睛眨也不眨地说着谎,虽然是两个小出家人,但是为了自家师傅的安危,薛业和陆过还是选择了暂时性背叛了佛祖,而听到自己徒弟这么解释,和尚也没有太过怀疑,只是在微微点头之后,接着从枕头边上抽出一本薄薄的佛经。
“既然无心坐禅,那就早早地说个故事睡吧,柏施主家到底不能多待,明日我们还是继续往南走吧。”
和尚不含一丝情绪的话让两个小光头都高兴地点了点头,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的确很喜欢这每晚入睡之前师傅固定给他们讲佛经故事的时间,而一方面则是因为一旦他们迅速离开,那痴心妄想的外国流氓就别再想来染指师傅分毫,而从和尚说话的态度上他们也听出来了,他们的师傅还是个不开窍的傻和尚,他对尘世无一丝动心,那毛手毛脚的色狼也没有丝毫撼动到他。
想通了这点,薛业和陆过也就干脆收拾起心情一脸兴奋地钻到了师傅的身边,风餐露宿了那么久,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舒舒服服的床了。和尚被两个调皮的小弟子这么抱着,也没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翻开了手上的那本佛经故事,接着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床头柜上的暖色光芒照亮了和尚的那双眼睛,因为甚少在人前显露出自己的眼睛,所以很多见过和尚的人,甚至包括柏子仁他们都以为和尚的眼睛有眼疾,和尚对于这件事没解释过什么,其他人也只当他默认了,可是或许只有他的两个小弟子才知道,他们的师傅不喜欢让别人看到他的眼睛是因为他天生就有着一双蓝色的眼睛,而这双眼睛的存在,也说明了他们的师傅那不足为外人所道的身世。
“你们俩以后要好好照顾着暮言,他此生注定无法长留佛门之中,今后各中命数都由天定,务必好自为之,好自为之。”
师傅的师傅临终前悄悄和他们说过的话仿佛还在耳边,这般在心里想着,两个小和尚也齐齐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他们仰起头一脸天真地看着自己师傅那双好像湖水般蔚蓝璀璨的眼睛,好半响还是薛业小声地开口道,
“师傅,你今天给我们说个石桥的故事吧?”
“恩,好。”
淡淡的应了下来,和尚一边翻着自己手上的佛经一边开了口,他的声音好似轻柔的风一般在房间里响起,而伴随着那字字句句逐渐嘴边泄出,两个小和尚也缓缓地露出了困倦茫然的表情。
“佛陀有一弟子阿难,在道上偶遇一少女,从此爱慕难舍……佛祖问他,你有多喜欢那女子,阿难回答,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