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欲抿起嘴角的一刹,李应飞又一次感受到先前那种后脊一凉的感觉。
他有些诧异地看向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矮胖子,也许并不像看上去那样简单。
大概是感觉到自己的失态,也或许是察觉到李应飞看过来眼神,吴欲瞬间收了杀机,嘴角继续往上翘,整个嘴巴咧开来笑,瞬间恢复了平日里那种和气的样子。
这近乎于无缝衔接的转圜,让近在咫尺的李应飞也看得呆了。他疑惑地揉了揉眉心,已经分不清刚才那种感觉是否可靠。
若非李应飞近乎于常人两倍的观察力,根本别想看到这中间的细微变化。
可就是他,也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不知道自己在那惊鸿一瞥中,看到的是否真实。还是说这一晚发生的事情太多,身体太过疲惫之下,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没事就好。以后别在日落后还出门,尤其天黑后,别再外面闲逛!”吴欲语重心长地拍着吴言的肩膀,俨然一副舐犊情深的慈父模样。
李应飞摇摇头,自己实在是太过敏感了。
吴言点点头,想起自己这一晚的经历,也是委屈。尤其当吴欲这么说起,她越发觉得委屈,眼睛里亮闪闪的,眼看就要扑簌簌掉下来。
“没事没事,有爹爹在,一切都无事了。言儿不哭,咱们回家。”
“嗯……”吴言呜咽一声,正要跟着吴欲走,忽然想起李应飞还在,竟然转身退了一步,和李应飞站到了一起。
吴欲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顿时觉得心口一阵一阵的疼。
养了十九年的女儿,终于要抛弃自己了吗。
“应飞,你要往哪儿去?”
李应飞笑笑:“天启殿,找老赵。”
吴言摇着腰扭捏一阵,还是没能将那句“我跟你一起去”给扭出来。
吴欲看看已经长大了的女儿,又看向李应飞,最后叹道:“深更半夜,鬼祟潜行之时。这个时候去天启殿,一旦被人发现,就是百口也莫辩。”
见李应飞默然不语,吴欲接着说道:“况且你又没有你师父那样纵横天地的本领,只怕还没接近天启殿,就被巡夜弟子给逮住了。”
“君子不涉险地。我看不如这样,你先随我们回明德院。等天一亮,我即刻给赵师兄修书一封,让他来明德院接你便是。”
李应飞还在犹豫,吴欲笑笑,指着一旁满是期待的吴言,和气地说:“你是言儿的朋友,未必然还担心我把你卖了不成?”
“应飞,爹爹说的有道理。你现在去天启殿,只怕还没找到赵师伯,就先被守卫的弟子给抓起来了。这个时候,整个郴山除了你师父身边,大概就属明德院最安全了。”
“跟我们一起去吧——”
李应飞朝着吴言一颔首,说了声“吴师姐”,然后又转向吴欲,双手一拜,说道:“应飞谢过吴师叔的美意。只是应飞还有一事相求。”
吴欲慷慨地伸手:“但说无妨。”
“适才我师兄花生,为了给我和吴师姐的逃跑争取时间,孤身一人留下来阻截追兵,此刻生死未卜,还请吴师叔施以援手,救救我花生师兄。”
吴欲闭着眼微微点头:“你之所以还在犹豫,就是挂记你花生师兄,不愿独享安乐,对吧。难得你有这份情谊,好,好得很,我家言儿果然没有看错人!此等情谊,我自当成全。我即刻救出你花生师兄,让你们师兄弟一起在明德院团聚。”
“言儿,你带着李师侄先走一步,爹爹再跑一趟,去吧他花生师兄救出来。”
吴言听得欢喜,高高兴兴应了一声。
在问得花生的位置之后,吴欲一个大鱼洄,原地消失不见。
而李应飞,也在忧思中,随吴言一起踏上了去往明德院的路上。
两人到明德院的时候,天还没亮。出来接待他们的是明德院大弟子周凌峰。
半夜三更被唤醒,被安排在大门外远远迎接二人,周凌峰也并没有表现出不悦。反而当看见自家小师妹平安回来后,如释重负地笑了。
“你这鬼丫头……”
周凌峰本打算教训两句,猛然醒悟还有外人在场,当下住口不言。同时转向李应飞一拱手:“李师弟。经年不见,李师弟风采更盛往昔。”
李应飞连忙还礼:“师兄好。”
吴言知道他不认识周凌峰,为他介绍道:“这位是我们明德院最最可靠的大师兄,周凌峰。”
“至于这位,就不用我向周师兄介绍了吧。”吴言嘻嘻一笑,偏着头说道。
“周师兄好。”李应飞再拜。
“李师弟不必客气。小师妹的朋友,就是我们明德院的朋友。”周凌峰爽朗笑道。
“我们走吧,别在门口傻站着了。”吴言当先一步,走在了前面。
周凌峰应了一声好,李应飞也点了点头,移步跟上。
“我爹已经回来了吗?”刚跨过明德院的门槛,吴言忽然回头问了一句。
“小师妹一如既往地聪明。师父他老人家已经回来了,李师弟的师兄也一并救回来了。”说到最后一句,周凌峰笑着看向了李应飞。
李应飞眼睛登时一亮:“花生师兄?在哪里?”
“师父将花生师兄交给我的时候,他人还昏迷不醒。师父说他并无大碍,睡一觉就好。我便把他安置在了东苑的厢房里。”
“可以劳烦周师兄带我去吗?”李应飞急切地说道。
“没问题。”
周凌峰带着李应飞和吴言两人到东苑的时候,花生还没有醒转。在确认花生没有什么事之后,李应飞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本来周凌峰打算给李应飞再安排一个房间,就在对面的东厢房。李应飞以照顾花生为由,执意不肯。两师兄弟从小相依为命,又不是没挤过一间房。
周凌峰也不强求,细心嘱咐一番后,礼貌地告辞。
临走前,他拉了拉吴言的衣角。吴言立即会意。
按说小丫头正是热恋当头,只想一直陪在李应飞身边,一时一刻也不想分离。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伤员在床,她也不好过于纠缠。再加上今晚一路奔逃,在路上还不觉得,一到家之后就疲倦的不行,眼皮一直在上下斗争。也是时候躺在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觉了。
于是吴言轻声软语,依依不舍地迈出了房门。
东苑的西厢房,便只剩下了两师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