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她因为身子弱被养在深闺,参加的聚会屈指可数。
无论哪家的,都不会对她如何恶言冷语挤兑使绊子。所以,她虽然身体难受,却从未经历过闺秀之间的各种阵仗。
听人说,闺秀们在一起,各种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一样十分精彩残酷。
如今她挑了一个敏(感)的时候好了,加上六皇子传出来的意思,只怕崇安候府将要办的这个花会上,她徐清黎将要面对的是一场硬仗。
更加让她难受的是,徐府姐妹们根本不能信任怕只会不遗余力地给她填麻烦,而这些年与她交好的不过孟如嫣一人……
偏她自己又是个没经验的。
“我娘希望说服祖父,将花会的如期往后推一些。”徐清黎笑容苦涩,摇头道:“她这些日子集中教给我许多东西……可我还是没有太多信心。”
“你心中不愿意接受这种安排,所以才觉得没有信心吧。”花袭人一言指出了徐清黎的心结,想了想,道:“对了,你不是下个月十五岁生辰么?让伯母借口你身体需要巩固疗养,将花会与你及笄礼合二为一不是很好么?”
“多一点儿时间留给你学习……且你到时候也能不想太多,只将那日当成自己一生的大日子好了。”花袭人微笑道:“想必不会有太多人没有教养,挑这个一个大日子对你如何的。”
徐清黎深呼吸,道:“我娘也正在这么劝祖父。但祖父他……不知道会不会答应。”
徐老侯爷心中只怕对六皇子很有些意见的。如今见徐清黎身体康复了,估计在坐等着瞧六皇子如何选择?愤怒下有些微妙的痛快、幸灾乐祸之感?
“应该会。”花袭人道:“老侯爷一定会冷静下来,做出好一点的选择的。”
“但愿吧。”徐清黎叹道。
随即,她想了想,犹豫很久,对花袭人轻声歉意地道:“关于上次生意之事,我娘觉得,是不是暂时缓一缓……”她看着花袭人的神情,很是有些紧张,咬唇难受地道:“我娘说,祖父不知怎么知道了风声,警告了她不准有动作……我……”
徐清黎深吸一口气,道:“袭人,我们对不起你。我娘拿了一万两银子,这比钱祖父不知道,她让我交给你……什么干股也不要了,只算是对你的谢礼。”
徐清黎说这些的时候,无疑是愧疚难受的。
她原来身子弱,所有人都保护着她,她接触的,都是美好的简单的。而如今,她才病好,才满怀热情地想要迎接新的生活,却发现这个世界原来是那么的复杂难懂,让人困惑和难以接受。
徐老侯爷见到健康的她,高兴之后,就立即命令她不准外出,派人将梨清院保护了起来。而她今日能出来,还是徐二夫人费心瞒下人将她偷偷弄出来的。
“我该走了。”徐清黎将一个塞得鼓鼓的双鱼荷包放在石桌上,对花袭人苦涩地道:“不然,被祖父知道我偷跑出来……祖父如今不舍得罚我,但我娘肯定要难受的。”
“回京之后,祖父已经让我娘去亲自打扫了一次家族祠堂。”
花袭人看了荷包一眼。
那里面应该装着徐二夫人给她的一万两银子。
花袭人给徐清黎调养身体,让她从濒死到如今基本健康,若说费什么大功夫,也不见得。而且之前,她已经陆续从徐二夫人那里收了三千两银子……但对于徐清黎的性命健康来说,三千两又实在太少了些。
而这额外的一万两,花袭人就是拿着,也心安理得。
徐老侯爷想往宁王一系靠拢,当然不想见到徐二夫人以及徐清黎再同靖王庇护的花袭人有太多联系。
于是,这一万两,就意味着从前她们之间,只是交易,而并非有人情。就像徐家以后已经能从暗香来购买花草一样。
花袭人转念明白了这个道理,便没有不要这荷包让徐清黎回去不能交差,笑着宽慰了徐清黎几句,就看她戴上了帷帽,送了她和紫苏出了门。
又起风了。
北风带着从北地而来的凉凉的空气,让人觉得有些冷。
花袭人才在难得安静些的铺子门口站了一会儿,便见长街对面,一身宝蓝缂丝锦袍的薛世光向她径直走了过来,发冠上一块璀璨鲜艳的红宝石足有拇指大小,熠熠流光,以至于那潇洒又温柔的笑容也变得格外迷人起来。
俊美,温柔,富贵……
花袭人看着他含笑注目自己,目光中满是情义和欣喜,仿佛自己是他最重要最爱慕的人儿一般……花袭人站在那里眨也不眨地同其对视着,心中琢磨,自己是不是应该表现出一幅被打动的样子呢?
金学士一出,这位薛公子没少出现在她身边左右,明里暗里地勾引挑逗,将**玩的炉火纯青,让花袭人明确地收到了他传达的信息,但外人依旧觉得他风度翩翩、礼貌而亲和……
这功力,当真是不错了。
听说这位薛公子收到几房小妾全部都是心甘情愿上门为妾的,还因此在贵公子中传出了一个风(流)的名声——这个时代,风(流)绝对是个褒义词呢。
也亏是花袭人了,换一个卖花小娘子,只怕已经沦陷了吧。
正在花袭人胡思乱想之时,薛世光已经翩翩走到了近前,眉目含情,对花袭人道:“小娘子怎么站在了门口?”他看了一眼铺子,笑问道:“今日铺子里生意不忙么?”
站在门口,街上人来人往的,的确不像话。
花袭人移身走进铺子,一边回答他道:“恩啊,铺子里的生意火了许久,淡下来也是应该的啊,谁让我的花儿很好,花期又长呢?总不能花儿尚未开败,大家就来光顾买新的。”
像那一盆备受瞩目的金学士,至今依旧同当日才从暗香来搬出去的差不多。区别就在于,最初在盛放的一朵已经有了凋谢的迹象,原来的一个半开的花苞已经开成了八分满。
虽然从前暗香来的花儿被人言传花期久,但那毕竟没有实证。如今这金学士可是全城瞩目,人人都看着的,正好为暗香来做了证。如今,再没有人对暗香来的普通花卉也比旁人贵上三成而有异议,反而众口称好起来。
生意的冷淡只是暂时的,以后的平静增长可以预期。
薛世光听花袭人这般说,笑意温柔地颔首点头,在铺子中观赏了一会儿,看向花袭人,希冀期盼之中满含深情,开口道:“既然小娘子有空,不如到伯府走上一趟,指点一下府中的养花人?”
“另外,我的几个未出阁的妹妹们也希望见一见你……她们都很好奇,能养出珍贵名花金学士的小娘子是什么样子的。我告诉他们你也不过豆蔻年华,她们却不肯信,说非要见到本人才信。”
薛世光目光灼灼,看向花袭人道:“小娘子放心。你若是愿意满足一下她们的好奇心,我愿意以白银百两相赠。”
这是薛世光头一次如此直白的邀请。其意义,大约和前世有男生头一次邀女生出来看电影一样?
花袭人下意识就要拒绝,脑海之中突然想到了才离开的徐清黎……于是,她低下头,让清秀俏丽的面颊染上些微微的红云,贝齿轻咬下唇,神态迟疑。
薛世光见她如此,眼中闪过一抹喜悦,立即道:“府中老人也培育出了几盆不错的菊花……小娘子顺便去瞧瞧,交流一下经验?”
暗香来中的菊花大多都是普通货色。薛世光就认为花袭人并不擅长于菊花的培育。而她卖花,应该是爱花的、自然也会对菊花的培育方法经验感兴趣的?
这个薛公子,当真是很用心了。
花袭人心中感慨一声,无法拒绝,微微点了点头。
薛世光大喜,道:“那明日,不,后日,后日我派人来接小娘子!就这么说定了!”
花袭人再次点头,仿佛是因为害羞,没有说话。
薛世光得到答案喜不自禁,却也知道拿捏火候分寸,没有这这里多待,同花袭人说了几句关切之语后,偏告辞离开了暗香来。他再次翩然自得地从长街上走过,步入了斜对面的一间茶楼。
茶楼名字直白,就叫茗香楼。
规模不大,却十分清净雅致。
具体是哪家的产业,花袭人并未关注。
薛世光从那里出来,又回到那里去,应该是那里有他的狐朋狗友在等着了?不知道任少元在不在?
花袭人心中嘀咕了一句,同吴贵儿交代几句,就回到后院去了。
她没有想到的是,茗香楼中在座的,还真有任少元。另外一人,依旧是那天的孟如诲。
待薛世光进入雅间之后,孟如诲的笑容透着点儿意味深长,问道:“如何?看世兄红光满面,应该是拿下小美人了?”
“孟兄玩笑了。”
薛世光往座位上坐下,表达了对孟如诲的轻浮之言有些不满之后,面上不禁浮现出一抹自得,笑道:“不过,小娘子已经答应了去府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