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几下用力叩门声响彻了整个院子,紧接着一声苍凉的声音长长拖起:“报丧啦......报丧啦......”
大蛋带着二蛋三蛋跑到院子里拉开了木大门,一声压抑的抽泣声传了过来。
李氏带着雪如、雪娇、齐平姐弟三个走进院子里。陈子长、陈子富、陈子贵带着赵氏、蔡氏、张氏跟在后面。
乡亲相邻们闻讯聚集在门口看热闹,乌泱泱的都是人。
披麻戴孝,手里拿一根白纸裹着的木棍,跪在门口唉唉痛哭的是一个羸弱女孩,苍白秀丽的脸庞,嘴唇乌紫,大大的眼睛里成串的泪珠往下落,让人看了忍不住悲从中来。女孩旁边跟着一个中年男子,腰里缠着一根白布,手里拿着一串纸钱。
“静好......”李氏快步走到前欲扶起披麻戴孝的女孩,手还没有伸出去泪先流下来了。
陈雪娇判断出这个叫静好的女孩是大姑唯一的女儿,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可怜的孩子。
“大舅母。”静好挣扎着爬到李氏怀里。
“静好......”一声颤抖的中年男声响起,紧接着一个带着四方巾着青色直缀的中年男子穿越人群走到了静好和李氏旁边,中年男子后面跟着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郎。
“爹和哥哥回来了。”齐平拉着雪娇的手说道。
“大舅舅。”静好整整身上的素白麻衣朝陈子敏磕了一个响头,抬起头泪眼模糊撕心裂肺的说:“大舅舅,我再也没有娘了。”
陈子敏饶是个铁骨铮铮的秀才不禁也落泪了,李氏不断的用袖子擦着眼泪,雪如和齐平也一起哭了。周围围观的乡亲看了这一场景,都湿了眼睛。
“文秀这一走可苦了孩子。”
“......静好可真够可怜的,没娘的孩子可不被人作践死,文秀可真狠心。”
“但凡有一点活路,谁会死。”
相邻们议论纷纷。
“死者为大,节哀顺变。”静好旁边的中年男人朝陈子敏抱拳行了一礼说道,此人是陈老太太远房堂侄王宝山。按照风俗应该是死者的儿子来娘家报丧,但是陈文英没有儿子,只得静好一个女儿,于是王宝山亲自陪同而来。
“静好,爹娘,进屋说话吧。”玉面少年郎齐安扶起了静好,拉起爹娘的手。雪如看到后,走过去和哥哥一起扶着静好。
“姑母,姑丈呢。”王宝山直起身子询问。
“姑母,姑丈,侄儿宝山来给您报丧来了。”王宝山对着正屋喊了一声。
“宝山,我的侄儿,快进来。”屋内陈老太太苍凉刺耳的声音刮来。
“大哥,赶紧来屋里吧。”陈子长说到,不管兄弟之间多么不合,当着众多相邻的面,面子总归要做到。赵氏看到陈子长暗示的目光,亲热的向静好走去,掏起帕子扶着静好的肩膀哭道:我的儿,让你受苦了。”
陈家一行人引着静好和王宝山向正屋走去。
陈老爷子和老太太端端正正的坐在八仙桌的上首。
“给姑母,姑丈报丧,节哀顺变。”陈宝山拱着身子哀沉沉的说道。静好则扑通一声跪下磕了两个响头。
陈老太太阴沉着脸不出声,陈老爷子继续吸着烟袋。
静好朝舅舅舅母们一一磕了头。陈雪妍端了两碗水,蔡氏亲自捧着一碗给了王宝山一碗给了静好,又张罗两个人坐在椅子上。
“唉,大姐怎么就去了呢!”赵氏抹起了眼泪,口蜜腹剑,人前装好人是赵氏的惯常做的,当着众人的面她扶着静好的头,满眼的怜惜。静好则低头哀哀哭泣。
”宝山呐,还麻烦你亲自跑一趟报丧,亏就亏在宝柱没有儿子,饶是有了儿子也不麻烦你大老远的跑来张罗了。”
静好听了身子一震,眼泪落的更密集了。李氏把她搂在怀里,一叠声的低声安慰。
“大姑母,瞧您说的,怎么说我也是您侄儿,宝柱一个太奶奶的兄弟,静好的堂伯父。一家子王家骨肉,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话。静好孝顺听话,可不顶个儿子。”王宝山赔笑道。
“到底是没个儿子,家不成家。”陈老太太絮叨着:“大丫头气性这么大,只不过宝柱要纳房妾生个儿子传宗接代,她到死都拦着。没了儿子死了,她这样怎么有脸去见王家列祖列宗。”
“咱们十里八乡也没有纳妾的,那都是有钱人家的事情,也难怪大嫂子伤心。不过人死为大,大姑妈您消消气。”王宝柱继续朝陈子敏看了一眼,颇多无奈。陈雪娇觉得王宝山这人还不错,她本以为王家人没一个好东西,没有想到王宝柱竟然有这么个名理的兄弟。
陈老爷子磕了磕烟袋咳嗽一声说道:“出殡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吧。”
“在准备着,后天出殡。”王宝山斟酌着道:“大嫂在王家恪守礼节,相夫孝子,侍奉公婆,对待小姑子小叔子更是尽到长嫂的责任,是王家十里八乡有名的好媳妇。虽然没有儿子,但也有静好这一个闺女,也不算是无后。”说完细细窥着陈老太太撇着的嘴继续说:“明天是娘家人吊丧的大日子,如果娘家人去的少或者准备的丧仪不到位徒增人笑话,这样王家人不好看,老陈家也会落下话柄。”
“哼,哪有那么多东西准备丧仪。”陈老太太气哼哼的说。
“死者为大,死者为大。”王宝山说道站起来身子:“天要黑了,我还要带着静好去白土镇她姨家报丧呢,你们商量着来,礼别太薄了就成。”
陈雪娇一家人送静好和王宝山走出院子。
“大舅舅,大舅妈,我很怕。做梦都是娘的影子。”静好拉着陈子敏和李氏的手哭泣。
“好孩子,别怕,等明天舅妈和舅舅去看你。”李氏忍着泪安慰道。
“娘被他们逼死了......”静好愤怒的哽咽道。
“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李氏捂住了静好的嘴,朝上房努努嘴。
“宝山兄,子敏在这里多谢你里外周全。”陈子敏忍着丧姐的悲伤朝王宝山深深行了一礼。
王宝山赶紧拦住了,悄悄说道:“子敏兄,客气了。您也知道大嫂这一去,唉,家里会出多少闲话,宝柱哥一心只听我大大和大娘的,恐怕这丧礼......”王宝山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包碎银子左右看无人塞到子敏手中,陈子敏推辞,王宝山说:“大嫂对我有恩,当初我家里的生头胎大出血,我在外贩羊,还是大嫂卖了头上的簪子请了镇上的郎中。”顿了顿又道:“我大姑......您多担待些,我多了也没有,这二两银子,您先拿着明天办一副厚重的丧仪。”
送走王宝山和静好,一家六口人返回了堂屋。
“......丧仪,明天的丧仪怎么办?这天还没有抹黑,要不我赶着去白土镇张半仙那里去采办花圈、灯烛、纸人、黄表纸。”陈子富试探着问陈老爷子。
陈老爷子不吭声。陈老太太一听立马炸起来了:“什么丧仪?你有多大能耐你去办?”说着指向陈子敏:“人家正经嫡亲的兄弟还没有开口呢,你倒上赶着去了。”
“娘您消消气,娃他爹也是好意,再怎么说大姐也算是王家的人,他不也是为了老王家宝柱兄弟有面子嘛。”蔡氏圆滑的打圆场。
“丧仪,俺两口子没有意见,但是这个钱谁出,总不能让咱们出吧。”张氏粗声粗气的说。
“对,谁亲谁出。”老四陈子贵接口说道。
“按理说,大家不分彼此,大姐这一去大家都伤心。可是谁家有个子谁知道,大家一起过日子,虽然说雪姚能领几个月例,但终究这钱是给她准备嫁妆的,明年开春齐林赶考也要花一笔钱。咱总归要顾着活人不是。”赵氏叹了一口气,痛心疾首的说着,她一向在人前夸雪姚在丁府多得势,给了她多少银子,现在到了花钱的时候忙不迭撇清有银子的事实。
“大姐给大哥最亲,一向照顾大哥一家,上次我听说齐安在学里,大姐每天都让同村的行健给齐安带一个煮鸡蛋。刚才娘说的有理,最亲的人才有资格办丧仪,大哥可不是最亲的。”陈子长似笑非笑的说道。
齐安听了这话,一张英俊的面孔变了颜色。
陈雪娇想这一家都是什么人,互相算计着,连一个死人也不放过。论理最亲的人应该是陈老爷子,只是这时候不是陈雪娇理论的时候,何况死去的人是这个世界的最亲的大姑。
“各位叔叔婶婶,大家的好意小侄代表大房心领了,我爹作为老陈家的老大、长子,这笔钱理应大房出。”齐安镇静的说道。雪娇不禁乐了,因为陈老太太以及陈子长最忌讳就是长房长子四个字,平时文质彬彬的齐安偏偏就这么提,这句话飘进他们耳朵里无异于扇了几巴掌。
“明天早起,老大去白土镇张半仙那里置办丧仪,银子暂时你先出。”陈老爷子看着陈子敏说,陈老爷子发话也就预示着这场争论就此结束。
陈雪娇愤怒的想,死去的人是陈老爷子的亲闺女啊,他竟然表现的一点不伤心,这得多大的能耐,并且明显的偏袒陈老太太所出的几个儿子。陈雪娇活了两世算是见识到了心肠冷酷的老头老太。陈雪娇暗暗的想,以后一定不能软弱,也要让这一世的父母兄弟姐妹不能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