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龙,是孔有德当年投降建州女真的手下六兄弟之一,也是叛国一丘之貉。
孙延龄是孙龙的大儿子,也是孔有德所部第二代子女里面的一员年轻骁将。
为了维持铁杆关系,孔、孙两家之间已经达成一致意见,孔有德把自己五岁的女儿孔四贞,许配给孙龙十七岁的儿子孙延龄,等到孔四贞年满十二岁就迎娶过门。
正因为有了这一层“翁婿关系”,十七岁的孙延龄在孔家军里面就算是一号人物,没有人不给几分面子,从而让孙延龄养成了飞扬跋扈的性格。
从长安开始一路追杀过来,孙延龄是追击部队的先锋,郝摇旗却变成了撤退部队的后卫。因为职责所系,两支部队之间的前途变成了两个人之间的战斗。
由于攻守异势,孙延龄始终稍占上风。只不过每一次好像要抓住对手了,结果郝摇旗总是能够摆脱被动局面扬长而去,让孙延龄最后功亏一篑。
过去半年时间,两个人之间战斗五次,郝摇旗最后都是失败者,一口气被追杀一千多里,所以孙延龄占有极大的心理优势。
耿仲明的中路大军取得信阳大捷,大顺军的主力全面崩溃,第一大将刘宗敏当了俘虏,“闯贼”李自成和老婆高夫人失踪。
消息传来之后,西路大军从主帅孔有德以下都有些气闷。
自从投降以来,耿仲明就一直是孔有德的下属,从来没有单独领军,自然不可能有大展拳脚的机会。
没想到这一次三路追击,结果“偏师”耿仲明得到首功。
孔有德和部下所有将领都清楚,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大清利用汉人打汉人,但又不相信汉人,这是再明白不过的事情。
因为女真人实在是太少了,八旗清兵仍然是每一旗七千五百人,总兵力不过六万而已。
进入中原以后,女真人才知道大明朝究竟有多少人,从而产生了极大的恐惧心理。如果汉人团结起来,每个人吐一口唾沫就可以淹死它们。
正因为如此,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杰出汉人的三顺王”才有机会单独带兵剿贼。
与此同时,作为两方面统帅的阿济格、多铎,正率领八旗清兵大兴土木。
大兴土木并不是修筑防御工事,而是在筑城,筑城中城。
这些城中城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满城。
既然叫满城,当然是满人居住的地方,汉人与狗不得入内,否则杀无赦。
阿济格在长安筑城,多铎在洛阳、开封筑城,所以孔有德、耿仲明终于有了大展身手的机会。
为大清主子建功立业的机会终于来了,这也是升官发财的大好机会。
没想到机会来了,结果耿仲明的偏师获得首功,让眼高于顶的孙延龄真有些气急败坏。
主子对奴才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有用。有用就留下,没用就处理掉,这都是常识。
很明显,耿仲明、耿继茂父子能够立下不世奇功,现在就属于有用的奴才,接下来自然前程似锦。
孔有德、孙龙等人就差一等,主子的塘报中很有些语气不善。因为到目前为止,西路军也没有抓住大顺军里面有名的大将,甚至连像样的大战都没有发生过。
如果不是需要等待火药、粮草补给,孙延龄早就迫不及待率部南下,把郝摇旗赶进大江里去了。
经过半个多月的等待,孙延龄终于等到了孔有德派人送过来的一个月补给。在他看来,有了这些物资的补充,足以支撑江北地区的最后大决战。
今天,孙延龄的心情很不错,正在大营外面遛马,这是他最心爱的黄骠马。
之所以心情很好,是因为他昨天下午就已经下达命令,两天后全军南下追击郝摇旗,然后趁势夺取江陵,准备渡江南下。
好心情总是用来打破的,一瞬间的变故让孙延龄的心情变得很不好。
孙延龄的心情突然变得不好,就是因为西北方向突然传来猛烈的爆炸声,天空中已经浓烟滚滚。
浓烟升起的地方叫做谭家湖,是一个很要命的所在。
孙延龄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叫人,一个传令兵已经惊慌失措的冲进来:“报——少将军:郝摇旗突然冲击我们西北侧后谭家湖!”
谭家湖,正是孙延龄囤积辎重的地方。
一脚把传令兵踢翻在地,孙延龄怒吼一声:“慌什么?谭家湖有八百精兵把守,而且还在我们身后,郝摇旗怎么可能闯过去?”
“少将军:根据您的命令,左右两翼的部队从昨天开始领取补给。左翼牛录额真昨天晚上就已经领走,右翼牛录额真约定今天上午领取。没想到郝摇旗杀死了右翼牛录额真的运粮队,然后乔装改变杀进大营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郝摇旗实在是太厉害了,辎重营无人能敌。防御部队的八百人已经折损大半,粮食也被抢走数万斤,剩下的都被他放火烧了。少将军,您赶紧派人增援吧,如果让郝摇旗从容退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听到这个消息,孙延龄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辛辛苦苦囤积半个月的粮草被抢走一半,剩下被烧了,自己的大军接下来吃什么?
不过仅仅一瞬间,孙延龄的心情又变得很好:“急什么?我们追击这么长时间,不就是要抓住这个该死的郝摇旗吗?以前是找不到他,现在他自己送上门来岂不更好?他来了多少人?”
“少将军:郝摇旗带过来的全部都是骑兵,大概三千人左右,目前正在梯次撤离谭家湖。”
孙延龄来不及披挂,冲进帐篷把自己的长枪拧出来飞身上马,这才厉声高呼:“亲兵营随我前去缠住敌人,传令全军展开合围!郝摇旗今天自己送上门来,一定要生擒活捉方泄我心头之恨。”
孙延龄的传令兵说的没错,郝摇旗的确已经杀进了辎重营。
原来,郝摇旗作为大旗手,一直在李自成身边长大。耳闻目睹之下,对于部队的关键要害之处非常清楚。
这一次奉命诱敌,而且还要逼真,郝摇旗知道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能够在战场上活下来的人绝对不是傻子,孙延龄也不是傻子,普通的诱敌之计肯定会被他察觉出来。
所以郝摇旗没有走大路,而是从西面的丘陵地区穿插过来,目的是能够直接攻击孙延龄的背后。这样才能彻底激怒敌人,然后展开拼命追击。
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在靠近敌人的时候,不费吹灰之力歼灭了一支车队。
经过审问俘虏,郝摇旗才知道孙延龄正在进行战役准备,而且自己竟然摸到了敌人的辎重营所在地。
自己的部队最缺的就是粮食,孙延龄要想长途作战也需要粮食。既然是双方都急需的东西,那必定是最好的东西。
所以郝摇旗灵机一动,派出五百人乔装改扮混进敌人辎重营大门口,然后一声呐喊杀进大营,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流民义军最看重的东西有三个:第一个就是粮食,第二个是兵器马匹,第三个是金银珠宝。
郝摇旗当机立断,很快就分出六百人把敌营里面的马车全部搜集起来,专门运送一批粮食先走,首先解决自己五千人的吃饭问题。他自己率领两千骑兵彻底焚毁敌人的辎重,同时承担断后的任务。
孙延龄听到的大爆炸,就是郝摇旗引爆了库存的火药。至于浓烟滚滚,那就是粮草起火的征兆。
因为要给一千运粮队争取时间,所以郝摇旗不仅没有紧急撤退,而是带领两千骑兵杀向孙延龄的中军大营。
过去半年时间,郝摇旗等人一直没有发起大规模的反击作战,自然也没有回头冲击敌人的大营。
常态一旦形成,人们就会养成一种习惯,从而产生一种思维惯性。
现在突然遇到偷袭,孙延龄的部队自然措手不及,反应有些迟钝。
郝摇旗带领两千骑兵在敌人的三座大营里面横冲直闯,简直如入无人之境,顿时杀得人仰马翻。
积压了半年之久的怒火释放出来,两千人士气高涨,杀声震天,谁也无法遏制。
郝摇旗杀得兴起,顿时忘记了自己的任务,只管一马当,往人多的地方杀过去。
敌营虽然也是骑兵,但是战马还在马场,军卒正在准备吃早饭,手中没有兵器。
郝摇旗马踏棍扫,所过之处就是一条血路,身后两千虎狼跟进卷杀,仿佛一把巨大的铁铲横铲而过,一切都灰飞烟灭。
孙延龄的五千大军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人逃马惊,互相践踏,自然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伤亡越来越惨重。
孙延龄带领三百亲兵赶过来,眼前的凄惨景象让他气得直想吐血。
好不容易在乱军之中发现了意气风发的郝摇旗,孙延龄挥舞长枪纵马而上:“大胆狂徒,留下命来!”
孙延龄的一声断喝震动全场,郝摇旗终于清醒过来:老子是过来诱敌的,不是过来杀人的,差点儿误了大事。
“黄口小儿,你家郝爷爷在此!”
郝摇旗圈马而回,挥舞着镔铁棍迎头撞向孙延龄,眨眼的功夫就已经硬拼三招。
孙延龄这个主将被缠住,身后的三百亲兵顿时陷入郝摇旗两千骑兵的包围之中。
杀啊——呯呯呯——
有了孙延龄挡住疯狂的郝摇旗,战场局势终于稍稍稳定了一些,溃散到外围的敌人终于喘过一口气来,有一部分军卒找到了自己的鸟铳,然后开始了第一轮反击。
“敌人火器厉害,大家不用恋战,儿郎们随我杀出去!”
敌人第一轮鸟铳开火,顿时就有数十人被打落马下,郝摇旗一棍嗑开孙延龄的长枪,狂呼一声拨马就跑。
自己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孙延龄气得暴跳如雷,怎么可能让郝摇旗就这么扬长而去,自然是紧追不舍。
一逃一追之下,战局似乎重新回到了预定轨道,郝摇旗也觉得自己诱敌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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