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霍斯然听出了端倪。
长达十年的时间里,陆青不近女色,更没为任何女人露出过类似现在这种——痛苦、煎熬、强装镇定不在乎的样子,这一生里,如果有女人做到过这一点,那么,就只有她。
“秦桑榆?”霍斯然缓缓念出了一个名字,时隔多年,再念,连他都觉得生疏了。
陆青起身,埋头,盯着茶杯里袅袅冒出的热气,半晌也才开口:“秦桑榆。”
猜测得到肯定,连霍斯然都被震了一下。
脸色变了又变,努力镇定下来,问他:“……找到了?”
那个莫名蒸发在人间的女人。曾经陆青觉得她肯定是半夜在街上勾搭男人反被强.暴,先歼后杀后曝尸荒野,其他的,他再也想不出有半点别的可能了。
陆青冷笑,也重复着那三个字,平坦的声调让人听不出有多咬牙切齿,又有多痛苦隐恨:“找、到、了。”
不仅找到,那那么快,就爬上了他的床。
那一夜是近乎疯狂的逍魂蚀骨,醉生梦死,醒来却是一场天崩地裂。
申秘书也震惊了:“首长,连你都认识?!”
那……那得是来头多大的女人啊?!
霍斯然勾了勾嘴角,轻描淡写:“嗯……你陆主任年轻时在军队里的教官,第一个让他破处的女人。”
闻言,申秘书简直惊呆,长大的嘴巴好长的时间都合不拢。
什……什什什什么?!!!
陆青低着头,本来没那么咬牙切齿的情绪,此刻变得澎湃起伏,脸色阴冷可怖,攥紧的拳头像是随时能冲上去跟霍斯然拼命一般。
霍斯然的眼神还是淡淡的,没提及再往后的事,再往后,不是一时勾.引也不是天长地久,总之,这个秦桑榆让霍斯然对陆青刮目相看,否则那时那样一个性子平和与世无争的少年,怎么可能敢跳出来在领导面前承认与她苟且,揽下罪名,并誓死非她不娶?
陆青这个男人,这辈子最受瞩目的轰动时期就在那时,全部的风光与失败,也都与这个女人有关。
只可惜人生没有定数,谁是谁的劫都说不清楚,哪里可能你说与我天长,我就必然能与你地久?
爱情更是这样,若不能痴缠终生,就必然粉身碎骨的事。
“啪”得一声轻响,从客厅里传来。
最先挑眉的是霍斯然,这时段虽然跟老友交谈,可注意力却时刻关注着那边的动静,闻声,他脸色骤然变得冷冽,指腹敲了敲沙发把手,淡淡道:“你们,先坐一会。”
终于,起身,朝着客厅里走去。
………………
客厅里,一样气息的袅袅茶香腾起在桌上,一杯在主座位置,一杯在侧。
那柔软的女人瀑布般的长发散落在腰间,因为之前长得太长,剪到了腰部以下,并没有再做其他烫染之类,于是自然微卷,轻柔服帖地落在背后。一袭米色的家居服,拢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怎么看怎么柔软乖巧。
莫怀远别过脸,怎么都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女人,把安书记收拾了个透顶。
如今,还要他来当说客,劝霍斯然回位。
“莫秘书不喜欢喝茶?”她见他不动,开口问道。
“你呢?”
“我预产期快到,什么都不敢多碰。”
莫怀远目光落在她肚子上,眯起眼:“听说怀的是两个,男孩,在现今社会竞争这么激烈情况下,压力还是挺大的,更何况你们还收养过两个。霍太太,政.府不会因为霍斯然的地位和你们的特殊情况而更改政策,该罚的还是要罚。”
她纤睫垂下:“我有工资。我工资不低。”
莫怀远一笑,手捏捏茶杯:“我不是说这个,赚钱养家,是男人的事。”
“莫秘书管财务吗?清楚我丈夫的账户里有多少存款,还是预测帝,能预测到他以后是飞黄腾达还是一败涂地?”
莫怀远笑意未收,顿了顿,道:“霍太太,好口才。”
“谢谢。”她神情不善,口吻也淡淡的。
实际上她是很软的性子,只有面对霍斯然的事情时,才会突然强势起来。
“可就算口才好,把你一个人丢出来应付我,他也放心?”莫怀远话锋一转,问她。
林亦彤的心智到底不比这种整日周.旋应付政治场面的人,闻言一滞,蹙眉,嫩白的手指捏着杯子:“他有朋友要招待,更何况他想要表达的立场我清楚。”
对,就是这样。
她抬头,水眸里迸出精锐的光芒:“我来说,口吻没那么强硬,他来说,莫秘书,只怕你回去没那么好交代了。”
这小女人,真真是渐入佳境。
笑,莫怀远开始讨厌自己这最后一件差事,他爱的女人远走高飞,他却还要来情敌这里,代表高层请求他回去主持国际局面。
情敌么?不,同时喜欢一个人才叫情敌,他霍斯然哪里算?
一切的一切,干他何事?
“抱歉,是我口吻先强硬了。”他哑声道。先道歉,这样的女人吃软不吃硬,他清楚。
“不,你有一点倒是没有错的,”她小脸微红,说这句的时候,有小女人特有的娇羞,却维持着落落大方,咬字清晰,“我喜欢,你对我的称呼。”
莫怀远笑,捏紧了杯子,瞧瞧,这才叫做相濡以沫,疼出来的女人。
可有些人怎么就那么像石头?烧了自己,都捂不热她。
“霍太太,想必已经有无数人跟你说过霍首长的性格,你,较之任何人都更清楚。有很多事,如果关乎国家和人民,从来不是我们上面逼他去做,而是他本心忠诚,他有责任感使命感,他想要对得起自己身上那身军装,而至于之前我们基于他的性格考虑做的一些位置调整,霍太太,你当时,应该也是理解的。”
她沉默不语,曾经的调位是很正常的举动,稳与险不能同求,就像战乱时的枭雄与太平年代的明君是两码事,她懂。
“所以我想不如我们彼此都让一步,我做出保证,以后遇事放权给他去做,事后的处理方式也参考他的意见;他跟我回军委,见见书记。”
“你的保证?口头保证?”她浅笑,水眸里潋滟的波光勾人魂魄,“最近我们已经在联系京都的二手商,各类归置都已经在处理,只不过是恰逢我待产,否则现在,我们已经在西北了。”
莫怀远舒口气:“你是个女人,何必这么苦苦相逼?”
一定要这么不依不饶吗?
“彼此彼此,我没有直接赶你出去,而是迎你进来,就像上面也给了我们一个尚能存活的地方一样,这就平等了,以前的那些,我又还没开始跟你们清算?”她眼神无辜,清澈动人地放下茶杯,力道没掌握好,发出一声轻响。
言下之意,这才哪里跟哪里?
莫怀远勾勾唇,浅笑。
“从进门一开始就这么对我,现在这样,解气了么?”
她摇头:“你只不过是个挡箭牌,我冲你发再大的火,你回去也只能反映一句霍斯然态度强硬,哪里真正能伤得了上面?你看,我早知会这样不公平,能接待你到此,已经算是客气之至。”
莫怀远扭过脸:“看得出他待你不错,才能让你如此死心塌地。”
“这一生里,他待我最好。”她目光盈盈,不躲不避。
“那我就不必多说了,”莫怀远起身,高大挺拔的身躯正对着她,眼神一黯,按住她欲起身的肩膀,“你身子不便,别动了。”
“你聪明得很,很多话不用我多说你就知道了,你说得对,我是挡箭牌,我这一来,也不过是向你们表示上面的一个态度而已。”
“霍斯然离不开中央军区,中央军区也不能没有他,他性格和本质如此,你知道的,如果你们想要留,书记保证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去跟上面沟通,没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除非,是你们觉得留在京都太累,才想去西北。书记说如果是这样,那没有什么不准,只当是对他以前出生入死的补偿,什么时候想回来,随时欢迎。”
“所以你要想的只是,继续以前那种生活,还是从此避开凡世,他的选择,一定在你。”
她眼神迷茫,话是听进去了,只是没想到兜转一圈回来,又回到了这个问题。
他对着她,浅笑:“我还要再保证一点,就是你刚刚那些讽刺我的话,我一定一句一句,一字不落地回去说给上面听,好好地表达清楚,说这话是冲他们去的,不是冲我……”
她被压着肩膀,逗笑了。
那些话的确不是说给莫怀远听,也掺杂了个人情绪,可是……
还好。不是吗?
莫怀远此人,总能将人心思细细敲打透彻,也处理的恰到好处。
霍斯然走出来,正看到两人笑起来的画面。
极度绷紧的神经,霎时松了一下。
看起来,事情也没发展到他想象的地步,尤其,她没有被气到像那天一样激动愤慨,就什么都好。
挺拔的身躯走过去,俯身,从背后抱住她,轻抚她的头,嗓音低沉泛着磁性:“谈完了?”
莫怀远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深眸里淬得更多的是冰冷。
嘴角也冷冷一勾,起身,双手插进裤袋:“谈完了,我先走了。”
霍斯然眼皮一跳!
“安工程师孤身一人去了南边,你昨天辞职,也是因为这个?”虽然交情不深,可书记身边少了莫怀远,绝对是书记本人的损失。
莫怀远停下脚步,冷笑连连,原来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我大概是要结婚了,”他转身,看着霍斯然,手边的文件夹轻轻贴着裤线,整个人显得肃杀邪魅,阴气很重,“很快。请柬,我会发你和你夫人一份。”
说完,冷然回转过身,缓慢走过去,拉开了门。
林亦彤小脸微白,扯扯他的袖子:“他要跟谁结婚?”
以前都没有听说过,而且,他不是——不是安然的绯闻男朋友吗?怎么就结婚了?
霍斯然抱着她,没有说话,也不是特别关心别人的事,抚摸着她的发丝,在她头侧沉沉印下一吻。
他也不知道是谁。
但总之,一定,不可能是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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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感觉到腹部阵痛,一下下抽搐,是在那个午后。
距离预产期还剩下三天,李嫂本来收拾着,说看着没动静也要提前准备,不如就现在,直接住到医院里去,本身在军区总院工作那么久一定有特权搞到一个好的妇科床位,衣服,用具,必要的婴幼儿产品什么的都准备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