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春来”客栈多了一位常客。本章节由芗`忖`暁`説`網www。XiangcunXiaoshuo.com提供
也是一位怪客。
这位怪客约莫二十岁,长相普通,个子不高,很瘦,常穿青衣,不爱说话,爱吃西兰花。
他每天在太阳下山的前一刻钟走进酒楼,没有同伴,然后点一份西兰花,要一壶酒,自斟自酌直到酒楼打烊。
在陆离看来,像亚索那样喜欢一个人喝闷酒的不多,用西兰花下酒的人更不多,而常常泡酒楼的人大多为郁郁寡欢之徒,他们往往喝得酩酊大醉,然后捶胸顿足地说些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说的话。但这个人不一样,他总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口闷酒,一筷西兰花,每天只喝两壶,绝不贪杯。
今天,陆离送完其他的客人,按捺不住强烈的好奇心,第一次向他开口:“我们问你几个问题吗?”
青衣男子将筷子搁在桌沿,双手按在膝盖上,显得很礼貌、很郑重,他没有回答陆离的话,先问道:“你叫陆离?”
陆离没有觉得奇怪,因为他在这里当了很长时间的伙计,客人都直唤其名,所以他点头道:“是的。”
青衣男子顿了顿,道:“为什么不和永恩一个姓?”
此话一落,石破天惊。
陆离眯起眼睛,极为警惕地打量着这位只比自己大一两岁的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指了指桌边的长凳,道:“坐吧,看你忙活了一天,应该挺累的。”
陆离没有坐,淡道:“你是什么人。”
对方将壶中最后一点酒倒进杯中,平静道:“我叫菲克。”
陆离神色一凛:“传说中人杰榜第一人?”
自称为菲克的男子想了想,淡道:“黄金领域对应的好像确实有个人杰榜,是不是第一我不清楚,因为是别人排的。”
陆离直接挑明了问:“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永恩之子,怎么说?”
菲克仰脖饮尽杯中酒,道:“还以为你不会这么快承认,你可能自以为在这里当个小伙计不会引起别人注意,你这一年杀了那么多人,并非做的天衣无缝,艾欧尼亚的高层只是怕真正惹怒你身后的亚索,所以一直不敢明目张胆的调查你的身份,但其实他们一直都知道,永恩的儿子,还活着。”
陆离手心微微渗出汗,对方说的这些,他自己自然也清楚。
菲克继续道:“当年之事刘阳与先帝是主谋,后者已经被永恩杀了,当时不足十岁的艾瑞莉娅匆匆登基,虽然艾欧尼亚的军权名义上是交给了这位年轻女帝,实际上还是由议事阁掌控,换言说,刘阳才是这个岛国的真正统治者。现在你想杀他,便等于与整个艾欧尼亚为敌。”
陆离漠然道:“这我知道。”
菲克淡淡一笑,道:“现在整个天下都知道你想杀刘阳,所以我想问下你,你打算怎么杀?”
怎么杀?
这个问题,陆离这段时间一直在想,杀人的方式他从亚索那里学会了很多,而不管用什么方式,时机的把握很重要,当然,运气也至关重要。
掌控着议事阁的刘阳手下门撩客卿很多,其中不乏境界高深的大修行者,而且整个艾欧尼亚护卫队都听从他的调遣,陆离不觉得自己能有杀死对方的时机,所以他道:“看运气。”
菲克闻言微楞,随即道:“你很乐观。”
到现在也不知对方是敌是友的陆离淡道:“不乐观一些,容易知难而退。”
菲克摇头:“但是你的处境真的不容乐观,亚索离开之后,刘阳已经命人着手调查你之前杀人时留下的线索,相信不需要多少时间,他便知道所谓永恩之子便是酒楼里一卑贱伙计,传言中境界高深的刺客不过是一位白银一阶的少年。”
陆离盯着身前青衣男子,目中寒意大作,漠然道:“你到底是谁?”
问题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起点。
这个名为菲克的男子究竟是谁?
他知道自己是永恩之子,知道亚索已经离开,而且能将目前的形势分析的这么透彻,这让陆离感觉很不安。
菲克依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着陆离道:“影流教派的影术分为人、王、圣三阶,这些日子来我一直在暗中观察你,你每天只是擦桌子,为客人倒酒,端菜,看似浪费了大量的修行时间,其实你的影子一直在外界修行,凝聚灵气,准备冲击黄金境界。前些天我暗中观察你在林修院中的出手,得知你的影子已有本体大半实力,影术堪堪入王阶,不过只用一年半的时间便走到这一步,确实很了不起。”
陆离淡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菲克看着陆离的眼睛,认真道:“很明显,我是来帮助你的。”
陆离皱眉:“我很难相信。”
“你不用奇怪我为何知道这么多,因为这些都是亚索告诉我的。”
“我叔向来不喜欢多嘴。”
菲克走到酒柜打了一壶酒,又取了一个杯子,边走边道:“亚索在教你如何杀人之前,教的一直是我,他是我的师父。”
陆离皱眉,他依然不太相信对方的话,因为一直没有听大叔提起过有这么一个徒弟,更关键的是,这名青衣男子,没有剑。
菲克往两个酒杯各斟满酒,似乎知道陆离心中所想,解释道:“师父虽有佩剑,却剑不出鞘,便相当于无剑,但他依然是世上最为顶尖的剑客之一,因为他说过剑客多为剑误,比如你的那把月华剑,若非上古世纪月华神为祭炼此剑交代进去了部分修为,当年一战未必便会输给烈阳神,而如今剑道第一人易大师的佩剑不过寻常铁匠铺几个金币一把的普通铁剑,剑气第一人瑞雯干脆以断剑做剑,所以我觉得,并不是有剑才能称为剑客。”
陆离听着对方一大段话,沉默很久才道:“我有一个朋友,说话方式和你很像,我明明只问了一个问题,他总是说了一大堆。”
他指的是西门,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西门是天底下说话最啰嗦的那个,不想今日遇见一个比他还能扯的。
陆离不喜欢这样。
菲克知道对方不喜欢听自己的废话,所以他没有再说话。
青衣男子食指着酒水,在桌面横了一笔。
酒痕由浓转淡,笔意锋芒。
像一把剑。
门窗紧闭的屋中,忽然起了一阵风。
风中有剑意。
感受到剑意的陆离端起了菲克为他斟满的酒杯,道:
“我相信你是大叔的徒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