莼之和陶陶与幼安到了山下即分手,幼安重重地握一握他的手:“凡事小心。”
莼之点点头。幼安走到陶陶面前,不知说了些什么,陶陶微微点头,幼安回头向莼之挥挥手,大步走开。
陶陶极为兴奋,叽叽喳喳说了一路,莼之也不搭话,两人眼神偶尔撞上了,莼之便笑一笑。走了半刻钟,陶陶突然问道:“你觉得我吵吗?”
“疯子哪有不吵的啊?”
陶陶心情颇好,也不恼他:“哦,那我不说了。”
莼之在心底轻笑,面上不动声色,问道:“幼安兄方才对你说什么了?”
陶陶扮个鬼脸:“你猜。”
“我不猜。”
“那我告诉你。”
“我不想听了。”
陶陶语塞,眼珠一转,问道:“喂,你……你渴了吧?你没醒时我去装了水。”
莼之接过陶陶递过来的茶壶,仰头大喝一口:“我好象没有之前那么容易渴了。”
“大概是因为吴师父把内力输给你了吧。”陶陶说着看了一眼莼之的头发,嘟囔道:“但头发还未转青。喂,你们华阳门道门正统,练功不是应该越练越年轻吗?”
莼之没有说话,默默走了一会,回身注视着陶陶的眼睛:“陶陶,我的头发全白之际,就是我逝去之时。”
陶陶认真地问:“你,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莼之抬头望向远方,太阳已经全升起来了,天地间一片清朗:“我确是将死之人。”
“我不想让你死的。”
莼之笑一笑:“到了临安,也不知能不能取到涛头弩,但我死之前一定要杀了完颜亮。”
陶陶面上表情怪异:“你不要总把死死死挂在嘴上。”
“我真的会死。”
陶陶咬了咬下唇,认真地又说了一次:“我不想你死的。”
莼之并不接话。陶陶又问道:“涛头弩是什么?”
“涛头弩是过去吴越王钱镠射潮神的神弩,我凑巧见过。”见陶陶不解,解释道:“春秋时,越国被吴国打败,勾践夫妇被押往吴国,做了三年人质,吴国大夫伍子胥屡谏吴王警惕,吴王不听,反而赐剑要他自杀。伍子胥临死前留下遗言要人把他的眼睛挂在国都南门上,以观越国灭吴。吴王听了大怒,命人将吴子胥的尸体用鸱夷草包裹起来投入钱塘江中,传说伍子胥死后成了潮神,每当他发怒时,就乘着素车白马,在钱塘江中奔腾吼叫,常冲塌钱塘江的海堤,后来钱王求高人铸涛头神弩,直射潮头,才把潮神镇压下去。”
陶陶若有所思:“这个伍子胥脾气好大,难怪吴王不喜欢他。”
“他是真正的忠臣,却含冤而亡。”
陶陶看他一眼,道:“真正的忠臣是会维护皇帝的形象的。”
“不分是非维护形象的是奸臣。真正的忠臣,以为国为民为己任。”
陶陶认了真:“皇帝说你是忠臣你便是,皇帝说你不是便不是。史官听皇帝的。”
莼之想起父亲,心道公主和臣子视角不同,心中不悦,又觉得悲凉,没有接话。
陶陶见他脸色不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他在生气,忙问:“我等凡人能拿得到神弩吗?”
“拿不到,魔族才能拿到。”
陶陶听到魔族二字,下意识紧张地看了周围一眼。
莼之将她的表情都看在眼中,知道她孤身一人在外游荡定有内情,看来这内情与魔族有关。也不说破。
“那,魔族能听你的吗?”
“我想应该能。”
陶陶瞪着大眼睛:“你的意思是,魔族能听你的帮你取神弩?”
“是的。”
“为什么?”
“到时你就知道了。”
“你和他们有交情?”
莼之摇头。
“你要用华阳门的东西和他们换?”
莼之又摇头。陶陶一气猜了好多原因,莼之都是摇头。
过了一会就下了山,莼之和陶陶同时回头望去,牛山山顶仍然笼罩在一片云雾之间,看不清面目,似乎昨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又走了一阵,陶陶闷闷地说:“我爹也说过和坏人、魔族打交道的事。”
“他怎么说?”
“他说,邪不胜正是假话。只有……”
“只有邪恶才能对抗邪恶。”
陶陶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他说的这句话?”
莼之淡淡道:“我猜的。他一定说,只有邪恶才能对抗邪恶,只有邪恶才能战胜邪恶。”
“你……”陶陶立定:“父王说,你们汉人便是不懂这个道理,所以常被异族欺负。”
“过去我爹教我,人之初性本善。我觉得不对,有些人生来便是恶魔,大部分的人,生来便已是恶人。”
“因此要让自己强大!”陶陶眼睛睁得滚圆:“不如不要去找什么神弩了,我带你回宫吧。父王定会很喜欢你。稍加雕琢,定是国家栋梁。我大夏正是用人之际……”
“我若回去,你便回到原点。”莼之淡淡一笑,指指前面:“黑叔是在前面那间客店里吗?把它牵出来吧。”
陶陶愣住了:“什么原点?因为你是汉人,因此不肯跟我回大夏么?你们很多汉人也在金国当官啊。”
“把黑叔牵过来吧。”
陶陶见他不允,不再勉强,点头道:“好。你在这儿等我。”
过了一会,陶陶把黑叔牵来,两人上马,向临安而去。
那的卢马疯跑一阵,很快走了几十里,浑身是汗,见前面有个碧绿的小水塘,嘶鸣一声停了下来。
莼之也觉得口渴,翻身下马,陶陶十分殷勤:“你坐着歇息,我去打水给你喝。”
莼之摇摇头,牵着黑叔向前走,陶陶见黑叔瞪着自己,忙从靴子里掏出盐巴奉上。
莼之见周围并无青草,怕黑马饿着,从包袱里掏出最后一个松果:“黑叔,你吃吗?”
陶陶插嘴道:“你们华阳门修炼是不是真的不吃别的东西,只吃松果?你松果吃完了要吃什么?”
黑叔本来腹中饥饿,正要吃莼之托在手心的松果,见陶陶这样说道,停了下来,拿眼望着莼之。
莼之淡淡地说:“有什么便吃什么。旧日我在临安时,野果也吃,野兔也吃,蛇也吃。”
陶陶想起前几日的蛇群,打了个寒战:“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会有那么多蛇。”
“应当是要地动了。蛇居于地底,自然会先于人类知道。”
陶陶嗯了一声,又噗呲一笑。
莼之见她狡黠的笑容,知道她想起自己洗澡被偷衣服的情形来了,面上一红,正色问道:“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陶陶一愣:“我……我就是这样子的人呀。”
“若你真要和我同去临安,我们需约法三章。”
“第一是不再偷看你洗澡?”
莼之气结,道:“这一路很苦,很危险,若你仍然执意要去,第一便要放下公主的身段,一切听我吩咐。”
“有事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商量不行吗?”
“不行。”
陶陶老大不愿意:“好吧。”
“第二件,便是望你自重。男女有别,而且我已有心上人,你不要再将喜欢二字挂在嘴上。”
陶陶愣住了,雪白的牙咬住下唇好一会,才问道:“她比我美?”
莼之不答。
陶陶又问道:“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莼之仍然不答,又说道:“第三件,便是事情办完你便离开,我俩从此再无瓜葛。”
陶陶一跺脚:“你!”
“你应允了,我们便上路。”
陶陶瞪着莼之,莼之见她粉脸气得通红,甚是娇艳,心中一动,又忙收敛心神,转过身去:“不说话,便当你应允了,走吧。”
陶陶见莼之冷若冰霜,愣在原地。莼之越走越远,陶陶咬了咬下唇,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