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起来吧,我相信万福堂接下这个单子的事情,你并不知情。”
那天在鹿鸣山,朝歌已经问得很清楚了,回来后也让沐阳雪去确认过,万福堂虽然确实三皇子周朗月的势力范围,但他平时几乎不过问万福堂接什么单子这种小事,都是交给一个主事的人在管。
他周朗月又不傻,刺杀自己这种事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他何须参与其中惹得一身腥臭?
鹿鸣山刺杀自己这事,连他们主事的,都没了解清楚,见开价高,便接了下来。
“谢小叔母!”
周郎月起身,“我已经安排下去了,所有逃走的人,就算天涯海角,也一定会把他们抓回来,给小叔母一个说法!”
朝歌耸耸肩,并不打算给那些人求情。
自己答应放他们走没有食言,可他们能走多远,就不是自己可以决定了,只能看他们的命了。
周稷说完,从腰间拿出一块青黑色的铜牌子,上面刻着一个福字,想必就是万福堂的信物了。
“此物乃万福堂令牌,持此令牌,可调动万福堂所有堂口的势力,赠予小叔母算是赔罪——”
朝歌点头,收下了令牌。
虽然万福堂这种垃圾组织,她实在没什么兴趣,但可以让大熊去看看,要是有根骨好的,撬到暗影阁那也不错啊!
听两人说了半天,周稷才反应过来——
“好啊周朗月,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居然敢派杀手到鹿鸣山去刺杀小叔母,这事要是父皇知道了,你该如何交代!”
周稷嘴上说着指责的话,但心头却是一惊。
他周朗月手下还有一个万福堂吗,居然隐藏得这么好,自己一点消息都没听到,他究竟还藏着多少自己不知晓的东西,他这么多年,到底做了多少谋划?
这么想着,周稷看着周朗月的眼神多了几分凝重。
这场夺嫡的较量,周稷心中越来越没底了。
周朗月勾唇一笑,就等你这话呢!
“好啊,太子与我不妨今晚就进宫面见父皇,我们一起把这事好好说清楚,看看到底是谁想要小叔母的命!”
周稷眼睛一眯,“你什么意思?”
周朗月转身,背起一只手,看着周稷,“太子殿下知不知道,万福堂这上鹿鸣山刺杀世子妃的单子,是谁下的?”
“我怎么知道,这事跟我有什么……”
关系两个字,周稷卡在了嗓子里,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看他的表情,朝歌和周朗月都知道,他已经猜到了。
“所以太子殿下,你最好还是同我一起求小叔母原谅吧,毕竟这事要是闹到了父皇面前,你的罪责可是要大过我的。”
周朗月浅笑,看得周稷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一拳,打在那张带笑的脸上。
“你说是就是?”
周稷虽然不爽,但智商倒是还没丢,“三弟,这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讲,你刚刚才说,那些人都逃了,怎么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
周朗月:“那太子又怎么能证明,我说的是假的呢?”
周稷:“星月自从大婚后,直到出发前往鹿鸣山,从未踏出府中半步,这点府中丫鬟小厮都可作证!她既不会分身术,又如何有机会去万福堂下刺杀的单子?!”
周朗月:“太子可能有点着急入座了,我从来没说是侧妃指使的。”
周稷:“那你是什么意思?还说你不是信口雌黄?”
周朗月:“自然不是,这单子是夙家和王家旁支的人一起来下的,如此说,太子可明白?”
王家旁支,那不就是夙家主母,自己那位岳母的娘家吗!
周稷想起刚才在夙星月床边这位小叔母说的话,“大娘和大姐姐一直很讨厌我,从小处处针对我”,周稷在夙府有安插了十多年的眼线,知道这是事实,所以王雪珍还真有可能做得出买凶杀人这种事。
若去万福堂下单子的,只有夙家的人,他尚且还能狡辩几句,夙家、王家一起,就算是头猪都能想明白,这事是王雪珍这个蠢货主使的。
主使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个蠢货,不知道收拾干净尾巴,居然找到了他周朗月的堂口下,这不是上赶着给人家送把柄吗!
这事与王雪珍有关,那不管夙星月知不知情,太子府都没有立场去指责周朗月什么,如果夙星月是知情者,甚至参与其中,那如果这事真捅到父皇那里,怪罪下来,太子府的罪可比他三皇子府大多了!
周稷反应也不慢,看了朝歌一眼,站正拱手行了个大礼,沉着脸说道,“小叔母,此事我确实不知,待我查清楚后,一定给你个交代!”
周稷说完,还不等朝歌说什么,周朗月倒是先笑出声。
“太子殿下说话办事,果真是滴水不漏啊,我倒是好奇,你能给小叔母一个什么交代?”
周朗月步步紧逼,周稷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如何交代,这事怕是与三弟无关,轮不到你来置喙!”
朝歌一口清茶,一口茶点,就差抓把瓜子来嗑了,这什么都不用说,安心看戏的感觉,倒是挺不错的。
莫不是这两位皇子平时也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吧,想想在朝上,太子一脉,三皇子一党,这样你来我去的辩嘴,估计和菜市场大妈吵架差不多吧。
“好了——”
戏看得差不多了,朝歌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点心碎屑,“两位殿下都是我南阳极尊贵的人,吵成这样,怕是不太好看?”
“小叔母教训得是——”
这种时候,周稷的脑子转得特别快,朝歌才一开口,他便立马开口附和,倒是周朗月,没多说什么。
“你们送来的东西,我都收下了,放心,既然我安然无恙,那就当万福堂杀手这事情没有发生过。”
周稷和周朗月对视一眼,似乎都没想到朝歌居然这么好说话。
“不过——”
朝歌刻意拖长语调,看了两人一眼才开口,“两位殿下的来意,我多少能猜到些,既然今天二位都在这,那我就把话说开了。”
朝歌一边说,一边背着手,从两人中间走过,朝花厅门口走去。
“谢客礼上的各方贺礼,不过是沾了已故大将军的威名,大将军府这几年在这安阳城里是如何艰难求生的,想必两位殿下比我清楚。”
朝歌的第一层意思,两人都听明白了,那几年大将军府风雨飘摇,不见他们帮持一把,如今大将军府自然也没理由为他们牵线搭桥,联络各方势力。
“再说了,贺礼送得再贵重不过就是折损点钱财,于那些人而言算不得什么,不过就是还个人情,图个面子的事情。可如果成为大将军府的倚仗,对他们而言,是莫大的风险,他们没这么蠢。”
朝歌的第二层意思,是说谢客礼上那些来送礼的人,都是与墨澜天有渊源的,与大将军府只是人情往来,并不是坚不可摧,同生共死的关系,冷离和齐颜身为他国皇子肯定不会蠢到去干预他国政事,而暗影阁、百草堂、温孤家和秋叶家都是不理四国朝堂纷争的,所以不可能为了大将军府去帮助太子或者三皇子任何一方。
“更何况,没了墨澜天的大将军府,你们觉得这府中还有谁本事能笼络住这些人?”
这便是朝歌的第三层意思,就是告诉这两人,就算她愿意站队,可不论是她这个好欺软弱的庶女出身的世子妃,还是那个躺在床榻上随时可能去阎王殿报道的废物世子,都撑不起大将军府。
一个人或许能凭义气做事,可一个家族,一个组织,绝不可能做无利可图的事情,大将军府什么都给不了他们,自然他们也不会为了大将军府搭上整个家族的荣誉和命运。
周朗月看着已经站在花厅门口的小叔母的背影,心中已然确定,她绝非是传闻中那个没见识,好欺负,上不得台面的夙家庶出三小姐。
三句话,说得隐晦不留把柄,但却直击要害,断了自己和太子所有念头。
朝歌说的这三句话,句句实情,没有任何推脱或遮掩的意思。
“小叔母的话,朗月明白了——”
周朗月拱手,冲着朝歌鞠了个躬,“小叔母放心,今后朗月不会为了这事再到府中叨扰了。”
朝歌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这个三皇子还算是个明白人。
朝歌的最后一层意思,周稷似懂非懂的,但是见周朗月这么说,他也赶紧学样,“小叔母的意思,我都明白了。”
朝歌转身过来,笑颜开口,“二位皇子,才思敏捷,不愧为我南阳儿郎中的佼佼者。”
话才说完呢,周稷立马开口把他自己从佼佼者的位置上拉了下来——
“可太子府毕竟与三皇子府不同,我们与小叔母间,那是多一层关系的,我叫你一声小叔母,你也该唤我一声姐夫不是?”
朝歌嘴角的笑容扩大几分,但眼神却冷了下去。
姐夫?
就怕姑奶奶我叫了,你不敢答应!
“既然有这层关系在,平日多走动走动,那也是人之常情。”
显然周稷的脑子转得没有周朗月那么快,周朗月已经察觉到这位夙家三小姐不似传闻那样了,可周稷还自以为眼前的小叔母不过是外强中干,虽成了世子妃多了几分底气,但心里还是畏惧夙家嫡亲一脉的。
“小叔母,你说本殿下这话可对?”
周稷说完,得意地看了周朗月一眼,似乎是因为这姐夫的身份,自以为高周朗月一等了。
“呵呵——”
朝歌轻笑出声,摇着头开口,“我收回刚才的话。”
周稷才听完这句,都没让朝歌把话说完,便洋洋得意地开口,“那如此,本殿下和侧妃会常来看望小叔母的。”
“我收回刚才的话,太子殿下距离才思敏捷还有一段距离。”
周稷一愣,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你什么意思?”
朝歌没再搭理他,毕竟有些话,说成傻子都听得懂的大白话,实在是太拉低智商了。
“老余——”
余谷是在花厅外候着的,朝歌才一开口,他就过来了。
“夫人有何吩咐?”
“把太子送来的东西,原模原样地送回去。”
“那三殿下送来的呢?”
“登记好收进库房吧。”
“是,我这就去办——”
见余谷抱走了周朗月带来的东西,周稷瞪着眼睛,一脸不解,还不等他开口问,朝歌再次开口——
“太子殿下,我与夙星月从来就不是姐妹情深的关系,你这个姐夫我也不想过多来往,以后还请不要再登门了。洛水,送客!”
“是,师父!”
话音刚落,洛水一步跨进屋子,站在周稷面前,做了个请的姿势。
周稷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见周朗月就在旁边,实在不想让他看笑话,重重地哼了一声,怒拂袖子,大步离开了花厅。
“小叔母,那朗月也不打扰了。”
周朗月行了礼准备走,走过朝歌身边的时候,只听得耳边传来朝歌毫无感情色彩的声音——
“三皇子既是聪明人,那应该明白,虽我与太子闹僵了关系,但并不代表我选择了你这边。”
周朗月脚步一顿,笑言道,“如此,便是最好的了,小叔母保重,朗月告辞了——”
朝歌知道周朗月说的如此,是指她选择中立。
朝歌看着走向花园的翩翩身影,心中对两人这场夺权之战的结局已然有了自己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