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身影一顿,完全没想到柳然竟然会为了他师兄,下跪求自己。
这一路走下来,柳然这死孩子嘴多硬,脾气多倔,自尊心多强,朝歌都看在眼里,朝歌敢肯定,如果现在困在甬道里,随时可能被石壁压成肉饼的人是他,他宁愿死,都不会开口求自己。
“你起来。”
朝歌冷冷开口,没有回头。
“世子妃!”
柳然开口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虽然从小他就怕冷离这个师兄,但也最喜欢粘着冷离,他心里一直把冷离当成目标,他能接受冷离死,但无法接受冷离是为了救自己而死。
虽然一路上柳然这死孩子都在和自己抬杠,但朝歌其实并不讨厌他,看了太多的笑里藏刀,再看这样嘴不饶人但心地善良的人,反倒觉得多了几分可爱。
“玉儿?”
朝歌看向墨千玦,“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墨千玦想了想,“我轻功比他好。”
墨千玦没明说,但朝歌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是,他可以去把冷离换出来,只要朝歌开口。
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那我们还不如现在就走了呢。”
朝歌瞪了墨千玦一眼,让墨千玦去换冷离的想法,就从来没在她脑海中出现过。
闻言,墨千玦眼神柔和了几分。
真好,这丫头是向着自己的。
朝歌转身,一把把跪在地上的柳然扯起来,抿唇看着不见尽头的甬道。
甬道超过两公里,要不是亲眼看到,朝歌根本不相信在这个时代有人能造出可以带动两公里长的石壁的机关,在这样的重量面前,别说是血肉之躯了,就是顽石也如石膏板一样脆弱。
还算冷离运气好,距离甬道出口只有不到五百米了,还能勉强一试,要是距离再远一些,就算朝歌想救,也无能力为。
“我可以试试,但能不能逃出来,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好!”
柳然闪着泪光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感激。
其实朝歌并不在意冷离的生死,她之所以答应,不过是为了还之前柳然关键时刻帮忙破阵的人情罢了。
生死大事,她不想欠任何人。
“另外,我还有一个要求。”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柳然一脸急切地看着朝歌。
“接下来的路,你必须听我安排,能做到吗?”
“能!你说往左,我一定不往右!”
柳然点头,眼神懊悔,要是他听朝歌的话,不在石壁上瞎碰乱摸的,就不会按到机关,师兄也不会身陷险境了。
“那好,你在这等着。”
朝歌说着重新走进了甬道。
一起的,还有墨千玦。
“你来干嘛?”
朝歌一脸诧异地看着身边的人,他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就敢跟自己一起重新回到甬道吗?
“我轻功还不错。”
墨千玦开口,侧目看着身旁的人,“如果遇到危险,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出事。”
“玉儿,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样的好,已经超越普通朋友关系了。
“我应该对你好。”
墨千玦如此回答。
“应该?”
朝歌一头雾水,玉儿哪里都好,就是有些时候说话办事总是喜欢打哑谜,让人猜不透。
“好了,有什么等出去再说,嗯?”
朝歌能感觉到,玉儿在刻意回避有些话题,但现在情况紧急,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时候。
两人走到冷离面前,这个冰块人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不慌张,不惊讶,不害怕,淡定得不像个随时可能丢了小命的人。
朝歌也懒得跟他废话,从墙上扣下一颗夜明珠,凑上去查看机关构造。
“怎么样?”
墨千玦开口,不悦地看了冷离一眼。
机关不过手指粗细,冷离一个指头基本就把空间都堵上了,朝歌不得不和冷离挨在一起,才能勉强看清。
“有点麻烦,空间太小了……”
“你走吧。”
冷离低头看了一眼就站在自己胸口前的人,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居然微微皱了皱眉头。
“别自作多情了,你以为我想救你?”
朝歌扭头就是一白眼,“我巴不得你交代在这,救你,不过是看在那死孩子的份上。”
柳然隐约听到甬道里传来朝歌的声音,说什么没听清,但“死孩子”三个字倒是听得真真的,以为是朝歌喊他呢,立马跑了进去。
“不是让你在外面等着吗?”
朝歌眼中有几分不悦,这死孩子还不长记性吗?
“我以为你刚刚叫我了……”
看着眼前神色紧张的柳然,朝歌张了张嘴,责备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你听错了,出去等着吧。”
“让我留下吧!”
怕朝歌误会,柳然急急开口,“放心,我保证什么都不动,留我在这里,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就横躺下去,一定留时间让你跑出去!”
说着呢,柳然就准备往地上躺。
虽然血肉之躯在这样千万钧的重量前微不足道,但柳然能有这个心已经很难得了。
有一两个瞬间,朝歌能在柳然身上看到洛水的影子。
他们都是鲜衣怒马的少年,有一腔热血,侠肝义胆,不惧生死,能眼睛都不眨地为所爱之人赴死。
他们没有为了活下去,经历那些常人无法想象的折磨和历练,这样的他们,还没被生死污染过,他们对于死只有懵懂的概念,但他们心中的爱却是满溢的。
朝歌与他们不一样。
为了活下去,吃生肉喝马尿已经是最简单了,拖着骨折的两条腿爬了三天三夜也不算什么,脸上爬满蜜蜂和蚂蚁她也能一动不动,与黑熊搏斗,从虎口逃生,这些都难不倒她。
她杀了很多人,放弃过尊严,放弃过队友,只要能活下去,她什么都干得出来。
虽然从未言谈过去的经历,但朝歌和墨千玦心里都清楚,他们是同一种人——那种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的人。
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去冒险的。
除非一同冒险的人,比生命还重要。
“起来吧,我想到办法了。”
朝歌才一开口,别说直接从地上蹦起来的柳然了,就连冷离这个冰块人,眸子里都有一瞬的诧异。
“什么办法?”
柳然眼中燃起了希望。
朝歌拿出随身带着的匕首,对比了一下,留下其中长了几寸的那柄递给冷离。
“一次机会,你收回手的同时,把匕首斜插进石壁里,挡在机关孔道里。”
知道这会是有求于人,柳然自然不敢和朝歌抬杠,只是眨眨眼睛,提醒道,“这是石头,不是我的胳膊……”
想起自己被剜下一块肉的胳膊,冷离看着朝歌手中的匕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话音刚落,朝歌反手把匕首插进石壁里,噗一声,匕首齐柄没入石壁中,直接把柳然看傻了。
这石壁确实不是他的胳膊,而是豆腐……
“你这匕首,当真削铁如泥,太锋利了吧!”
柳然眼睛都亮了。
冷离开口,立马给他泼了一瓢冷水,“撑不住的。”
朝歌点头,“对,这最多只能给你争取两个呼吸。”
柳然张口又要问,朝歌节约时间,直接给了他答案,“机关已经启动了,按住佛像的眼珠不过是在负隅顽抗,你师兄劲大勉强按得住,但匕首只能挡一下,争取点时间,懂了吗?”
朝歌这么一说,柳然这才注意到,他师兄按住机关的手指因为用力,关节已经发白了,手腕开始微微发抖。
虽然不知道石壁中是如何设计的,但朝歌觉得这颗佛像的眼珠应该是一个杠杆效应,并且整个石壁内还有好几个这样的杠杆,刚好可以平衡石壁的力量,但因为刚刚柳然这么一按,其它杠杆就被破坏了,石壁上所有的力量都在向唯一的这个杠杆施压。
这样的压力,冷离内功深厚,撑一会没问题,但匕首顶多就是两个呼吸。
如果松手就跑,用尽全力或许还有机会,但找准位置把匕首插进机关孔道会耗费时间,冷离几乎不可能全身而退。
冷离心里也知道朝歌这办法得赌一把,并不是完全之策,但他没有丝毫慌乱,接过朝歌手里的匕首,在手里掂了掂,开口道,“你们出去吧,我试试。”
朝歌冷笑一声,“冷离太子还真是自信呢,不会真以为有个杀神的名号,就真是神了吧?”
朝歌的语气满是不屑和嘲讽,冷离眼神寒了几分,“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就算多给你两个呼吸,凭你也跑不出去的。”
冷离一双眼睛,盯着朝歌的侧脸,寒气逼人。
但他什么都没说,因为他知道,朝歌是对的,就算乐观点估计,他能成功跑出甬道的概率也不过三成。
“师兄,要不我们还是换回来吧!”
柳然一咬牙,就把朝歌往旁边挤。
“啧啧啧,还是不如我家洛水沉稳。”朝歌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拉着柳然的腰带把他拽过来,“你师兄还能一试,换成你就是必死无疑。”
“死就死,我自己犯的错,自己承担!”
说着,这死孩子又要往前冲,朝歌一脚踢在他屁股上,“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朝歌说着,斜眼看向冷离,扬了扬下巴,挑衅意味十足。
墨千玦微微勾唇,眼神中满是宠溺,现在他确定了,这丫头就是故意说一半留一半,想吓这俩师兄弟,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思气人,也只有她才做得到了。
柳然完全不在意自己刚刚摔了个狗啃屎,爬起来拉住朝歌的袖子,眼睛亮闪闪的,“你还有办法对不对!”
“甬道尽头,有两个石像,你去把他们搬到甬道尽头挡着,虽然作用不大,但能撑一会算一会。”
“好!我这就去!”
柳然跑走了,朝歌都没回头,自然拉起墨千玦的手,把他往前拉了点,“玉儿,你看看这个壁画上的佛像,一路走来,还有一模一样的吗?”
墨千玦摇摇头。
刚刚一路走来,几乎全部的精力都放在留意甬道里有没有机关这件事上了,壁画只是粗略看了几眼。
朝歌皱了皱眉,芯片里倒是通过视觉存储了一处,但是位置在刚进甬道出不远,来不及。
“那我们找找吧,应该还有几处的。”
“嗯,小心点。”
两人一人负责一边,往甬道更深处走出。
“歌儿,你看是不是这个?”
听到墨千玦的声音,朝歌跑过去一看,嘴角勾了起来。
是一模一样的佛像壁画!
和她猜的一样,这幅壁画上佛像的眼睛也是一个杠杆机关。
“再挡住这个,石壁至少能再多撑四个呼吸!”
朝歌语气兴奋,伸手把佛像眼珠往里按,可她没有内力这种东西,所以哪怕用尽力气也不过往里按了寸余,小脸都涨红了。
“我来吧。”
墨千玦开口,语气里居然听得出笑意。
墨千玦一只手勾住朝歌的腰,轻轻一揽,把她放到自己身后。
朝歌探着小脑袋,只见墨千玦食指才碰到小圆珠,小圆珠居然听话地往里滚去,那轻松的样子,要不是墨千玦关节发白,都看不出他用力了。
朝歌心里一惊,想来之前在露湖别院,要不是自己暴露性别中断了比试,两人硬碰到底的话,她绝对不是玉儿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