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自己的话有点效果,夙正渊刚准备再抒发点当爹的慈爱,大将军府的管家匆匆跑进院子。
“主母!!”
“余管家?”
余谷手里抱着两个垫子,蓬松柔软。
“世子交代了,花轿一路颠簸,怕您坐得不舒服,让我给你送个垫子来!”
余谷说着一手一个垫子,举起来,“这个垫子里放了长绒棉,这个里面塞的是锦云缎,一个软和,一个厚实,您喜欢哪个?”
夙正渊不满地看了余谷一眼,但不好说什么。
在夙正渊面前,朝歌要保持一贯柔弱可欺,不堪大用的形象,低着头,想了好一会,还是没做出决定,一脸的为难。
“要不两个都给您备上吧!”
余谷自己答了一句,抱着两个垫子快步跑走了。
他负责大将军府接亲的诸多事宜,很忙。
这一趟就像故意来捣乱的一样。
被余谷打断这么一会,夙正渊又酝酿了好几句,才找回状态。
“歌儿,你别担心,夙家永远是你的靠山,要是在大将军府受了委屈,你回来告诉爹爹,爹给你撑腰!”
“真的吗?”
“那当然!”
夙正渊一副慈父的表情。
朝歌看着眼前的人,笑容一点点从脸上消失,愁绪反而爬上眉头。
朝歌垂下头,绞着手里的红手帕,半咬着小嘴开口,“爹爹为人和善,歌儿实在不忍让你为难?这么多年,府里下人欺负我,爹爹都不曾责罚半分,歌儿怎么能让爹爹与大将军府的人交恶呢……”
朝歌的话,乍一听很懂事,识大体,但只要仔细想想就能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
连下人都能随意欺负的小姐,更何况各房主子?
要不是各房主子,特别是大方带头欺负,暗中默许,下人们也不敢这么放肆。
可见这么多年,这位三小姐在府里的日子过得多艰辛啊!
这话里的意思,夙正渊自然也听出来了,但他反应多块,立马就把责任推到了王雪珍头上。
嘭!
夙正渊一掌拍在石桌上,板着脸,生气地开口,“居然还有这种事!看来是你大娘平时管束后院有所疏漏了。查!必须查!明天我就交代下去,不管是谁,只要欺负过你,统统处家法!”
朝歌勾起嘴角,想着既然夙正渊都有脸装到这地步了,自己也就给他几分脸,不去戳破了。
“对了,歌儿——”
上一秒还怒不可遏的夙正渊,这会换上了笑脸,从怀里拿出暖玉。
“这暖玉,是北州使图送给陛下的礼物,陛下又赏给爹爹的。”
夙正渊说着,把暖玉塞进朝歌手里。
“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你放在枕下或者做成配饰随身戴着,可以活血通络,强身健体的。”
手心上,比鸽子蛋略大一点的石头,温温热热的,散发着暖意。
朝歌用芯片扫描了一下,居然都没办法在资料库里匹配对应的物质。
确实是个好东西,看来这次为了讨好自己,夙正渊是下血本了。
“谢谢爹爹,但这么好的东西,还是给大姐姐吧……”
朝歌依依不舍地把暖玉还给夙正渊,嘴上这么说着,眼睛里那种想要却不敢要的神情,要不是曾经受尽了委屈的人,还真难装出来。
夙正渊有点难堪。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说了不少了,但每次都好像被朝歌一两句话,轻飘飘地又给推了回来。
说了一通,仿佛无用功,甚至还有点起了反作用。
“歌儿说的什么话,你和星月都是爹爹的女儿,你们都配得上最好的东西,这是爹爹特意给你的,连你大姐姐都没有,快收起来吧!”
说着,夙正渊又把暖玉塞回了朝歌手里。
“那歌儿便收下了,谢爹爹。”
“嗯,拿着吧。”
夙正渊笑得一脸慈爱,眼角的褶子都笑出来了。
还不等他高兴呢,朝歌转手就把暖玉递给了在一旁的洛水,多看一眼,多摸一下都没有,那样子仿佛手里的只是一块毫不值钱的普通石头。
“那个,歌儿,其实这暖玉……”
“主母!!!”
正好跑进来的余谷,又正好打断了夙正渊没说完的话。
“怎么了,余管家?”
“是这样的,世子身子不大好你也是知道的,本来吧,想的是府中娶礼,礼数从繁,仪式从简,所以就没设筵席,只是给前来贺礼的宾客准备了谢礼。”
“嗯,然后呢?”
朝歌偏了偏头,一脸天真无邪。
余谷喘了口气,接着说道,“可是府中下人来报,说去了好多宾客,原先准备的谢礼不够了,问怎么办?”
朝歌边听边点头,“那世子怎么说?”
“世子吩咐,全由主母做主!”
余谷说着,行了个大礼。
“这样啊……”
朝歌微微蹙眉,好像在思考,想了好一会,才试探地开口,“余管家,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这里有准备一些宝月楼的点心,少说也有二十份。我手上还有之前存下的一些珍珠宝石,你再看看府中其它价值合适的东西,分成三个等级,按照宾客尊贵亲疏,一一发放。”
“行!就按照主母说的办!”
余谷痛快答应,朝歌像完成一件大事一般,松了一口气。
“对了余管家,记得让府中先生写一份谢帖。还有,让小厮记录下今日前来贺礼的宾客名单,过后统一准备一份谢礼,送到各位府中。”
余谷笑着点头,“还是主母想得周到,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余谷又小跑着离开了。
夙正渊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虽说这三女儿说话的声音小得略显畏缩,语气也是飘飘忽忽的,一副不敢做主的样子,但是细想她说的话,内容却是滴水不漏。
既能想到分三等的谢礼,解决了眼前的问题,又能想到过后准备一份统一的谢礼亲自送上门,以免落下势利的口实。
这丫头,越发让人看不透了。
“爹爹,您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啊,什么?”
被打断了思绪的夙正渊,有点反应不过来,只能虚情假意地又关心了几句。
朝歌也是厉害得很,不管夙正渊的说什么,她都是一脸笑意,只是回答,绝不接话,弄得夙正渊都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了。
“主母!!!”
某人又喊着跑进来了。
夙正渊忍不了了,板着脸教训道,“余管家,这大喜的日子,大呼小叫多不吉利!”
“哎哟,真抱歉啊夙将军,这不是吉时快到了吗,我过来知会一声,可不能耽误了。”
不知道是不是夙正渊的错觉,总觉得这余管家好像哪里不太对了,明明之前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怎么这会说句话,那语气让人听着那么不舒服呢。
特别是,对自己说话,和对朝歌说话,完全就是两个态度!
“知道了,我这就准备。”
朝歌说着站起来,唤小桃和丑儿来帮忙。
刚才的功夫,小桃和丑儿都已经换上了陪嫁的衣服,化好了妆,按照朝歌的意思,他们的头饰、衣裙都是和自己身上相呼应的,只要走出去,大家都看得出来她们是夙三小姐院子里的人。
小桃手巧,给丑儿梳的发髻正好遮住了她脸上的大部分胎记,不仔细看,也是小家碧玉的可人模样。
“这,这是……?”
夙正渊看着眼前一模一样装扮的两个丫鬟,皱了皱眉,“你们是谁跟着三小姐嫁过去?”
小桃看了看朝歌,丑儿则低下了头,都没有说话。
“爹爹,听闻大将军府伺候的丫鬟很少,女儿嫁过去肯定诸多不便,我想着与其再去找牙婆买几个不知底细的人来费心调教,不如就带着小桃和丑儿过去。”朝歌开口。
“可是按照习俗,女子出嫁一般只能带一个陪嫁丫头的,你把她们俩都带去难免会有人说闲话,说我们夙家的女儿不懂规矩。”
夙正渊脸上已经有几分不满了。
按照民间的说法,如果女子嫁人,带了太多娘家陪嫁丫鬟过去,会有在夫家后宅培养娘家势力的嫌疑,所以这么多年安阳城嫁女儿,大家都习惯地遵守只从娘家带一个陪嫁丫头到夫家的习俗。
听到夙正渊这么说,丑儿心都凉了,眉梢上的喜色也一点一点黯淡了下去。
“小桃自小就跟着我,丑儿也跟在身边伺候一些时日了,她们了解我的习惯,肯定要比新人侍弄得好,女儿身边没有什么信得过的人,就只有她们两个还算贴心了,还望爹爹应允!”
朝歌说着,就准备屈膝跪下,眼眶中也有眼泪在打转了。
不过朝歌在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和洛水打了眼色,所以朝歌只是做了准备跪下的动作,洛水就赶紧过来制止了她。
让她跪这老东西?
做他的大梦去!
不可能!
“小姐,还未拜堂,当心弄脏了喜服!”
洛水冷冷地开口,朝歌顺势,柔弱地往洛水手臂上靠了靠,一副楚楚可怜,受人欺负的模样。
夙正渊微微转着左手大拇指上的扳指,心里想着让这丫头多带个人去大将军府未尝不是好事,一能卖她个面子,二来日后能多一个打探消息的人。
打定主意,夙正渊刚准备开口,就有人抢先了一步——
“主母多虑了!世子交代了,只要您愿意,别说带两个丫鬟了,您把院子里的厨子、下人、浇花的、盥洗的都带去也不是问题,就是这些花花草草,您要舍不得,我明儿就叫人来原模原样地挪到府中去!”
余谷说着,就冲着院子一通指。
朝歌一听,原本哀怨的小脸上立马笑意浮现。
“真的吗,那简直太好了!谢谢余管家!”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小人怎么敢当得起主母的谢字啊!”
余谷说着,演戏一般,浮夸地行了两个大礼。
“咳咳——”
夙正渊咳了两下,沉声道,“既然如此,你们便跟着三小姐嫁过去,切记要伺候好三小姐,知道吗?”
“知道了老爷。”
“知道了老爷。”
两人异口同声,同样平淡的表情,显然也没给夙正渊这个面子。
夙正渊看着在旁边一脸笑意的余谷,后槽牙都咬疼了。
这个不识趣儿的东西,好不容易逮到个能在朝歌面前卖个人情的好机会,就这么被抢走了,着实气人!
这一趟趟的来搅和,绝对是故意的!
余谷前脚刚走,夙子华后脚就进来了,一脸喜色。
“三妹妹,准备好没有?”
看到自家老爹也在院子里,夙子华愣了一下,但他也是聪明人,立马就想明白了自家老爹出现在这原来。
“父亲——”
夙子华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没有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