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夙语安关切的神奇,蓦地,朝歌脑海里闪过老夫人的话——
不要相信夙家任何人!
虽然老夫人没有点名道姓,但是朝歌天生的直觉告诉她,老夫人让自己防着的就是眼前的夙语安,自己的姑姑!
可这是为什么呢?
“怎么样,歌儿?”
虽然此刻心中疑惑甚多,但表面上朝歌却没有表现出来。
“姑姑,这毕竟是大事,你让我再考虑考虑吧……”
朝歌不会嫁进一个她完全未知,充满威胁的地方,但是她要稳住夙语安,想通过她来摸摸秋叶家的底。
看看传说中的五大家族,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实力!
朝歌没有立马给出决定,这在夙语安的意料之中。
死了三年的侄女突然活了过来,虽然夙语安能敏锐地察觉到,朝歌和之前不一样了,但在她的意识里,朝歌毕竟还只是小孩子,就算烟波江生死一线让她不再软弱,就算这三年她有所际遇,但毕竟只是小孩子,在面对一些大事的时候,总是会犹豫不决的。
“还有时间,你再好好想想。”
夙语安说着抬手摸了摸朝歌的脸,“不管你最后怎么选择,姑姑永远都会站在你身后的。”
“知道了,谢姑姑。”
朝歌笑容感激,但是心中却疑虑重重。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位姑姑有点奇怪,她的语气、眼神、微表情都存在一种微妙的矛盾。有时候会让朝歌觉得,她是真的心疼自己,在为自己考虑,但是又有那么一两个瞬间,朝歌觉得她眼神阴鸷,似乎在密谋着什么,其中透露着对自己的敌意,莫名的敌意。
今天夙语安到访的目的,就是为了说秋叶家这事,现在事情说完了,她再说了两句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秋叶家的事不能大意,朝歌现在一点都不困了,回屋束起头发,换了一身男装直接去了醉三生。
白日里的醉三生,高雅幽静。
“秋叶家族?”
沐阳雪眉头蹙起,给朝歌倒水的手一顿,眼神中也闪过诧异。
“对,她就是这么说的,秋叶家的大公子,秋叶牧言。”
沐阳雪放下骨瓷茶壶,两手交叠,放在桌上,皱着秀眉想了好一会,还是摇摇头。
“没有任何消息……”
这个答案,朝歌早就知道了。
芯片里储存着所有她过目的情报,关于五大世家,仅有前朝传说,这几十年就好像消失了一般,除了温孤家偶有江湖传言外,另外四家,完全没有消息。
“那夙语安呢?”
既然夙语安能和秋叶牧言有交情,那从夙语安身上就一定能找到有关秋叶家的突破口。
这一点,沐阳雪也想到了。
“主子,我们去密室谈吧。”
醉三生花魁的阁楼,机关重重,有密室,还有一个借用旁边酒楼格局,修建的密道。
沐阳雪轻拉了一下床头纱幔上,一个不起眼的缨结,两个铁木柜无声地朝两边移去,密道幽暗的光透出来。
密室是一个巨大的房间,旋梯往下。
抬头望,整个房间,和三层木楼的醉三生主楼一样高,往地下还挖了几米,房间四周都有旋梯,外面的木质结构很好地隐藏了其中的玄石,玄石不易燃,还能防潮。玄石中间挖出一掌大小的洞,其中放夜明珠,整个密室光线透亮,但却是冷光。
其中一面墙密密麻麻,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种资料古籍。另外三面墙,按照四国排序,一人一锦轴,记录着这几年收集到的密报。
沐阳雪登上南面一侧墙的旋梯,在数不清的卷轴中,准确地取下了夙语安的锦轴。
“主子,就是这些——”
锦轴在青石案桌上展开,娟秀的小字,出自沐阳雪之手。
朝歌看了一眼,和之前芯片中储存的差别不大,夙语安离家远游很多年,关于她的内容,记录得并不多,基本都是之前名动安阳城的事。
朝歌手指放在锦轴一处,“离家前,她与秋叶牧言并没有接触的机会,那想必问题就出在这五年了——”
锦轴记载——【南阳122-126年,离夙府,游历四国。】
沐阳雪点点头,“我马上去查这五年里她去过的地方,遇到的人。”
“嗯,还有五大家族,留意着与他们有关的消息。”
朝歌说着,收起锦轴,都没抬头,看似扬手随意一扔,锦轴物归原处,安然躺在距地面七八米高的玄石台面上。
“对了主子。”
沐阳雪想了想,还是开口。
“怎么了?”
“之前在院子里见到的人,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沐阳雪才一说,朝歌就知道她说的人是玉儿。
“没仔细问,只知道和晚阳山有关,想必不是什么普通角色。”
或许是知道玉儿的身份绝不简单,不可能轻易查到,也可能是处于对玉儿的信任,朝歌对这件事并不是很在意,拿了冷离那卷厚厚的锦轴,一边看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
朝歌的不在意,在沐阳雪眼里是极度反常的。
主子一向是谨慎的人,能让自己负责醉三生的情报,暗中考察了许久,还下了毒,自己是用时间才赢得了她的信任。
可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居然这么轻易就能让朝歌不设防,着实反常!
“主子,关于这个人,醉三生一点消息都没有,甚至关于晚阳山上的浮梦楼,整整两年时间,醉三生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就没听到过一个字。”
朝歌扭头看了一眼神色严肃的沐阳雪。
她知道沐阳雪的意思,这是她们培养出来的默契。
就连隐世的五大家族,在醉三生也能留下只字片语,而从来没在醉三生留下痕迹,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这地方根本不存在,另一种是知道这地方的外人根本没有张口说话的机会。
晚阳山和玉儿,显然属于第二种。
“主子,那男人,切不可完全相信!”
朝歌弯唇,把手上的锦轴塞回去,“放心吧,等办完安阳城的事,他住他的浮梦楼,我回我的无名山,不会再有什么联系了。”
听朝歌这么说,沐阳雪才总算放心些。
因为芯片的储存功能,所以朝歌对看过的东西,遇上的人,都是过目不忘,但每次到安阳城来,她都会在密室待一天,翻翻看那些四国关键人物的锦轴。因为一般情况下,一些小事沐阳雪会一一记录,但不会给她传信的,而很多时候,大事的谋划恰恰是很多看似毫无关联的小事积累起来的。
朝歌随手翻看锦轴,沐阳雪跟在她身后,看朝歌的神色,适当地时候便开口解释。
“对了小姐,我听洛水说,两日后大婚,要热闹一番?”
“嗯,小桃她们非要较劲,便遂了她们的意吧,正好给我的大娘和大姐姐添点堵,就当庆祝离开夙府这鬼地方了。”
沐阳雪抿唇,眼神里有几分期待,“那需要醉三生做什么吗?”
“不用了。”
醉三生和朝歌手中其它势力不同,情报收集必须隐秘,一旦暴露,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再加上雪姑娘名声在外,不少人都盯着她,她最好不要和任何一方扯上关系。
这个道理沐阳雪自然是知道的,眼神黯淡下来。
“小雪明白,那便遥祝主子后日大婚一切顺利。”
“遥祝什么遥祝。”
朝歌转身,捏了一下沐阳雪的脸,“我说醉三生别掺和进来,可没说让你别来,虽然也不是正式的大婚,但大家都在,你成天在这楼里待着也闷坏了吧,出来一起热闹热闹也是好的。”
听朝歌这么说,沐阳雪先是一愣,然后一双眸子眼波流转,满是欣喜的光。
“不过这小脸太扎眼了,去抢了我的风头可不行,乔装一下吧,后天大熊会来接你。”
虽然朝歌这么说,但是沐阳雪知道,主子让自己乔装并不是真的怕抢了她的风头,而是担心自己被人认出来。
一旦有人在那样的场合认出自己,等着自己的估计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知道了主子!”
沐阳雪乔装的手艺是朝歌教的,沐阳雪这张倾国倾城的脸,是双刃剑,朝歌担心醉三生出现危机,便教她乔装,让她关键时候保命用。
“行了,去准备吧,让后厨给我准备点零嘴,我再看看。”
“好,我这就去。”
沐阳雪行了礼离开,站在密道的时候,她转身看了一眼还站在密室里的朝歌——
一身水红色衣裳的人,身形小巧纤弱,但腰背挺拔,一头柔顺的长发披在肩后,夜明珠的光柔柔地照在她身上,像遗世独立的圣洁仙人。
沐阳雪知道自己有一副好皮囊,但她清楚,自家主子身上那股子气,她可能这辈子都学不到精髓。
如果说自己有什么特别好奇的事情,大概就是主子小小年纪到底经历过什么,到底是怎样的岁月,才能打磨出一个这样的人。
朝歌在密室里一待就是一整天,到洛水来接她的时候,已是新月于树梢高悬,虫声新透绿窗沙。
“师父,都安排好了。”
洛水办事一向都是又快又好。
“嗯,今天累了吧,回去洗个澡,早点睡。”
朝歌缚手走在前面,平时洛水都是走在她身侧的,可今天洛水却走在后面,隔了几步远。
“还有什么事?”
朝歌停下脚步,看着洛水。
天生的敏锐,加上芯片的储存功能,能让朝歌能轻易发现任何一丝微小的变化。
“师父,我有点担心。”
洛书皱起眉头,本来在今早出门办事的时候,他是很兴奋的,但随着把与师父有关那些势力一个一个从暗中拖出来,他心中反而越来越不安。
“这样会不会太张扬了,其实有暗影阁就够了,把声势弄大点完全绰绰有余,其他的……”
那些东西,都是朝歌保命符,一旦全数暴露,被人盯上,洛水担心以后的日子朝歌会处在危险之中。
“其他的?”
朝歌一脸迷惑地反问,“其他的难道不是看在大将军府和夙府的面子上,特意来贺礼吗?”
洛水微张着小嘴,过了几个呼吸,才反应过来,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还是师父厉害!”
自己的风头有了,剩下的麻烦事留给夙府和大将军府,这招倒是妙得很。
“行了,走吧!”
朝歌得意地笑了笑,继续往夙府的方向走,洛水小跑两步追上来,站在朝歌身侧。
“有点饿了,你饿吗洛水?”
朝歌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还好。”
“回去烤红薯吃吧?”
“好。”
“厨房好像还有只鸭子,一起烤了吧。”
“蜜汁还是酱烧?”
“蜜汁吧,丑儿前几天买的蜂蜜不错。”
“嗯。”
深夜的安阳城,坊市街道,静谧安然,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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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府主院。
“夫人,大小姐来了。”
孙嬷嬷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禀告。
王雪珍靠在床边,没有梳洗,头发也没有盘,不似平日的容光焕发,整个人散发着病态。
本来自己这副样子,王雪珍是不想见任何人的,但是想了想,觉得有些话还是得交代女儿几句,便点头同意了。
夙星月快步走进里屋,看到床榻上的王氏,也吓了一跳。
“母亲脸色怎么这般不好,让大夫来看过了吗?”
王雪珍点头,撑着身子坐起来一点,拉着夙星月在床边坐下,夙星月想整理一下枕头,让王雪珍靠得舒服些,却被王雪珍阻止了。
王雪珍一脸严肃,郑重地开口道:
“星月,现在娘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住——”
“母亲你说。”
王雪珍握着夙星月的手,看着她的眼睛,神色凝重,“星月,朝歌那个小贱人,以后不要再去招惹她了,出嫁后你就是世子妃,她也不再是夙府的人,我们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切记!”
看自己母亲的样子,夙星月还以为她是要交代什么大事,没想到居然是和朝歌有关,而且听这话的意思,还是要让自己躲着她?!怕着她?!
“母亲,星月不明白,不过一个小贱人,我们何须顾忌?”
夙星月抽走自己的手,不再去看王雪珍的脸。
王雪珍看着自己女儿神色中的任性,知道自己如果不清清楚楚地告诉她,那个贱人有多可怕,她是听不进自己的话的。
“孙嬷嬷,让外屋候着的丫头们去休息吧,你在门口守着,不要让人进来。”
“老奴明白。”
孙嬷嬷支走了外屋的四个丫鬟,听到关门的声音,王雪珍才开口。
“星月,那小贱人,给我下毒了。”
“下毒?!”
夙星月才开口就赶紧捂住嘴,压低声音,眼中满是震惊,“怎么可能?她能有这个胆子?!”
王雪珍摇头,眼神中恐惧和恨意交织,“我们都小瞧她了。”
“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夙星月一脸着急,母亲中毒这事,还是让她心中所有害怕的。
王雪珍把昨晚在阁楼,以及从阁楼出来,朝歌明目张胆给自己下毒的事说了一遍,只是其中刻意隐去了几个夙星月不知道的秘密。
夙星月听着,瞪大着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个贱人!”
夙星月紧紧攥着手,满脸恨意,“当初就该把她弄死了再丢江里去,现在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了!”
和以往不同,今天的王雪珍好像被人抽走了精气神,听女儿这么说,她只是摇摇头。
“没有那么多当初……”
王雪珍重新拉住夙星月的手,语气疲惫地交代:“所以星月,记住母亲的话,以后不要再和那丫头有什么冲突了。母亲活了大半辈子了,得失都不重要了,可你的人生才刚开始,犯不着和一个贱人计较,你的目标不应该只是太子妃,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