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停没一会,温孤于阳的嘴又闲不住了。
“臭丫头,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谁知道你的,你脑子又不正常。”
温孤于阳深吸一口气,艰难地把卡在嗓子里的东西咽下去,他就该知道的,这丫头嘴里说就不出什么好话!
“不气不气,吃人嘴短,吃人嘴短。”
温孤于阳端着碗小声念叨,暗示自己好歹吃着人家的早膳呢,不跟她一般见识。
吃了半碗粥,一片饼,两块糕,温孤于阳才重新开口。
“臭丫头,我查清楚了,你不过是替你大姐嫁到墨大将军府,这跳火坑的婚事不是你自己答应的。”
温孤于阳挑眉,得意洋洋的,好像自己发现了朝歌的什么大秘密一般。
“所以呢?”
朝歌扬了扬下巴,漫不经心地咬了半块豆沙糕。
“只要你开口,哥哥我帮你搞黄这婚事,怎么样?”
“哟!”
朝歌一听倒是来了兴趣,“我听听,你这哥哥,能有什么办法?”
“那还不简单——”
温孤于阳放下筷子,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他后半夜想出来的各种主意。
嗯,各种馊主意——
“逃婚考虑一下吗?”
温孤于阳试探地开口,“马车盘缠我给你准备,线路我都计划好了,从安阳城往东,过东陵一路北上,领略一下北地风光,再往西去,等到了西莫就是我的地盘了,到时候哥哥我罩着你!”
“太远了,懒得动。”
朝歌一口否决了温孤于阳的逃婚计划。
“没事,那换一种!”
温孤于阳自信满满,显然是有备而来。
“你听说过一种药吧?吃了可以让人假死,我让人弄药来,你装个死……”
“你怎么不去死?”
朝歌反问,把温孤于阳没说完的话憋了回去。
“那装病总可以了吧?”
温孤于阳身子往朝歌这边倾了几分,“反正那位废物世子估计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你就装病,装重病,卧床不起那种,先把那废物熬死了,不就不用嫁了?”
“哇!真是个好主意啊!”
朝歌拍手,小脸上的笑容让温孤于阳以为自己的主意被采用了。
刚准备开口把计划说得再详细一点,就发现这臭丫头笑容很是讽刺啊,而且她那不是拍手,而是在拍手上的点心屑……
“这也不行吗?”
“废话,你说呢!”
朝歌赏了温孤于阳一个白眼,懒得在这听他胡诌了,站起来刚准备走,温孤于阳也连忙跟着站了起来——
“大不了我娶你!”
话是脱口而出的,温孤于阳反应过来,有点不太好意思,低着头,摸着鼻子辩解道,“我,我的意思是,以我温孤家的身份,如果跟夙将军提亲他肯定会答应的。大将军府那边,你二妹妹会顶上。”
温孤于阳发现,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居然有些紧张,还有点莫名的期待。
朝歌一挑眉。
如果自己不愿意嫁,这确实是个很有可行性的主意。
也很符合夙正渊那老东西的思维——卖了一个闺女,攀搭上四国都想拉拢的温孤家族,很划算。至于夙敏敏,那就是第二个自己,嫁给什么人,过得好不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夙家做出贡献。
不过很可惜,朝歌并不想放弃这门婚事。
毕竟她已经打了大将军府宅邸的主意好久了,又宽敞,又没人盯着,买原料什么的都很方便,雷达导弹鼓捣不出来,土地雷什么的弄一点肯定是没问题的吧?
而且比起什么温孤少主,一个废物世子要好解决得多。
众人:你确定?
“谢少主好意,如此大恩我可受不起。”
朝歌话是这么说,但语气表达的可不是这个意思,听得本来还有点害羞的温孤于阳瞬间炸了——
“怎么着啊!你个臭丫头还看不上我吗!”
朝歌转身,两手抱在胸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眼前这货好几眼。
温孤于阳稍微挺了一下胸,自以为这样能让自己看上去更风流倜傥一点。
某货信心满满地以为朝歌会改口,没想到朝歌一边摇头一边开口——
“啧,确实不怎么样,确实看不上。”
说着跟兄弟一般地拍了拍温孤于阳的肩头,“吃着啊,吃完自己走,不送了。”
某人原地石化。
他还吃个屁,这会不止是气饱了,他都快气死了!
怎么着,自己这么好的条件,连大将军府那废物世子都比不上吗?这臭丫头什么眼神!
敢情自己千辛万苦从樱林逃出来,就是为了从她这找气受吗?
虽然确实还挺有意思的……
某贱骨头本人真实想法。
“算了算了,你自己乐意怎么来就怎么来吧,到时候成了小寡妇嫁不出去,小爷再帮你吧。”
朝歌轻笑一声,“美得你!”
说来也奇怪,要是其它人说这种话,朝歌会觉得有点猥琐,估计一拳就上去了,但是这货说出来,她只觉得挺好笑的。
温孤于阳对自己没那种意思,这点朝歌还是能察觉得到的,毕竟要是以他这样的行为对待喜欢的女子,不打一辈子光棍,都对不起他那张贱嘴。
自己不是那种很能找趣儿的人,所以朝歌还挺喜欢话多,有意思的人。
虽然温孤于阳过分聒噪了,但是不得不承认,和这货斗嘴真的挺有趣。
两人话还没说完呢,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嬷嬷走进了院子。
朝歌认识她,她是在夙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嬷嬷。
夙老夫人院子里的人很少,只有两个做杂活的小厮,一个上了年纪的伺候起居的丫头,还有就是这位掌事嬷嬷。
“三小姐——”
虽然资历老,但是嬷嬷还是规规矩矩地冲朝歌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显然她心里是把朝歌当成了小主子的。
“嬷嬷早。”
朝歌微笑着回礼,扭头吩咐候在一旁的丑儿,“叫厨房再准备一份早膳,素斋的。”
朝歌很细心,知道嬷嬷是随着老夫人一起吃素的。
“三小姐不必费心,老奴已经吃过了,若您方便,还请随老奴走一趟,老夫人在院子里等您呢。”
“自然方便,烦请嬷嬷稍候片刻。”
原本朝歌猜着,在知道自己要代替夙星月嫁进大将军府的时候,老夫人就会差人来唤自己的,但是老夫人那一直没有动静,朝歌还以为自己猜错了。
现在老嬷嬷出现在这,证明朝歌猜对了,也说明老夫人比朝歌想象中要沉得住气。
朝歌特意吩咐小桃去取赏钱给老嬷嬷,又让丑儿把今早宝月楼送来的点心装进食盒,带着去了老夫人那儿。
还是熟悉的檀香味道。
“歌儿来了——”
老夫人笑得慈祥,但看向朝歌的眼神却有点复杂。
“这些点心不错,是歌儿特意带来孝敬祖母的,最近琐事太多,都没来看望您,希望祖母不要怪歌儿。”
朝歌笑着开口,乖巧懂事,眼睛水灵灵,扑闪扑闪的,不安心机的模样像出淤泥未染的清莲,天真无邪。
“怎么会呢……”
老夫人抓起朝歌的手,叹息着开口,“歌儿不要怪祖母才好啊……”
朝歌笑,“祖母说的哪里话,歌儿怎么会怪您呢!”
老夫人点点头,连着叹了好几口气,似乎是因为朝歌的懂事,让她更心疼。
“让你替星月嫁进大将军府,是夙家对不起你,祖母没能为你说两句话,是祖母对不住你……”
说着,夙老夫人一双已经浑浊的眼睛,泛起了泪光。
“夙府没给你锦衣玉食的生活,却要让你为夙府牺牲一辈子的幸福,歌儿啊,你不该回来的,既然能活下来,安然过完这一辈子才是啊……”
夙老夫人的眼泪,还未流到下巴,就被脸上的沟壑无声吞噬了。
“爷爷……”
朝歌眼神一瞬间失去焦距,脱口而出。
她想起了爷爷,想起每次试验后,自己睁眼醒来,都会看到他红着一双眼睛,小声说,歌儿啊,你不该回来的,你能逃出去,你应该忘记这里的……
“歌儿,怎么了?”
老夫人察觉到朝歌的异样,关心地开口。
“没事……”
朝歌弯了弯唇,但眼神不似刚才那般清澈无邪了。
“是不是生病了,这手儿怎么这么凉?”
老夫人握着朝歌的手在手心暖着,看了一眼朝歌身上的衣服,扭头冲老嬷嬷吩咐道,“去把那件狐皮氅取来。”
“祖母,我不冷的。”
“怎么不冷,这倒春寒厉害着呢,你身子弱,小时候经常生病,可要当心。”
朝歌不习惯有人握着自己的手,可奈何夙老夫人握得紧,她没办法把手抽出来。
“多谢祖母关心,歌儿会注意的。”
说来也奇怪,虽然和夙家老夫人才见过两面,但是朝歌对她有种亲近的感觉,所以相处的时候也多了几分耐心。
嬷嬷把大氅取来,一起拿来的,还有一个玲珑精致的首饰盒子。
嬷嬷给朝歌披上大氅,老夫人终于松开了朝歌的手,接过盒子,抚摸了好几下才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一只玉镯,光洁透亮,冰绿清脆,上好的翡翠!
老夫人看着躺在盒子里的玉镯,眼睛里满是怀念,这镯子对她意义非凡。
“来,歌儿——”
老夫人拉过朝歌的手,把玉镯套进她的手腕。
朝歌本来就白,加上体温比常人低,所以肤色有种病态的白,翠绿的玉镯戴上,衬得一只手芊芊盈细,白嫩光泽。
这样的玉镯,年纪大的妇人戴,会显得雍容华贵,但是戴在朝歌这个年纪的少女手上,便是纯洁无瑕之感。
“嗯,真好看。”
老夫人满意地看着朝歌的手腕,轻轻拍了拍朝歌的手背。
“祖母,这是……”
朝歌有点惶恐,这玉镯一看就价值不菲,自己并非真正的夙家三小姐,这样的礼物,她受不起。
“你要嫁人了,祖母没什么好东西,只有这玉镯。这是先帝赏赐之物,整个安阳城,就这么一只。”
夙家靠军功起家,传承不过三代,自然没有什么传家的物件。
有一柄剑,在夙正渊手上,算是夙家的象征。剩下的,便只有这个玉镯了,是当年夙家绶爵,老夫人受诰命,先帝念夙家功劳的赏赐。
“祖母,这我不能要……”
朝歌说着就想把玉镯取下来,要是寻常礼物收下便收下了,这样的东西,没传给王雪珍,没留给夙星月,到了自己手上,那母女俩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怕麻烦。
老夫人阻止了朝歌的动作,“祖母给的,你就收着,算是我这老太婆的心意。”
这么说着,老夫人抬手,摸了摸朝歌的小脸,“歌儿啊,祖母无能,你在夙家又不受宠,没有婆家撑腰,你嫁过去后可要照顾好自己……”
布满皱纹的手,带着檀香淡淡的味道,贴在朝歌的小脸上,很是温暖。
“虽说那早不是从前的大将军府了,但勋爵还是在的,世子体弱护不了你,但你嫁过去毕竟是正室,想必你在那的日子不会太难过,切记行事低调,万事小心,知道吗?”
老夫人眼神中,语气里都是担忧。
特别是那双看着朝歌的眼睛,一直都泛着红,满满的心疼。
别的女子嫁人,娘家撑着,夫君宠着,要担心的无非就是后院那些个勾心斗角的事,可她的歌儿嫁过去,是得撑起一整个大将军府的啊……
虽然朝歌嫁过去有自己的打算,但此刻她每一话都认真听了,眼前的老人,应该是整个夙府,唯一记挂着夙家三小姐的人了。
这样一看,那个夙朝歌,其实比自己幸运。
老夫人唠唠叨叨地交代了很多事,大多是掌管内宅的经验,朝歌都耐心听着。
老夫人留朝歌在院子里用了午膳,要不是思虑大婚将至,朝歌有很多规矩要学要做,估计老夫人都舍不得让朝歌回去。
“那祖母,歌儿便先回去了。”
朝歌乖巧地行礼,手里还拎了素饼和花露,虽然不值钱,但都是老夫人的心意。
夙老夫人点点头,示意朝歌走吧,但朝歌刚转头,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喊到:
“歌儿,等等!”
“怎么了祖母?”
朝歌重新走回夙老夫人身边,很自然地搀着她。
“祖母再叮嘱你一句,府里任何人,都不要相信,知道吗?”
夙老夫人神色严肃,握着朝歌的手也不自觉地用力。
“任何人?”
“对,甚至包括我,切记!”
朝歌暂时还没想明白夙老夫人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没有特指谁,但包括了她自己,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朝歌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
朝歌想把话问得更清楚点,但老夫人显然不愿意再多说了,深深地看了朝歌一眼,便回了屋子。
朝歌看着老夫人门窗紧闭的房间,摸了摸手上莹润的玉镯,轻抿了一下唇,这夙府,远比自己看到的复杂!
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刚走过个小院子,就碰上了夙星月。
本来朝歌是想绕开的,但是无奈夙星月已经看到她了。
“三妹妹!”
夙星月开口,加快脚步走了过来,“三妹妹是刻意在躲我吗?”
夙星月一脸受伤的表情,好像朝歌做了什么让她伤心的事一样,
朝歌挤出个敷衍的笑容,行了个敷衍的礼,“大姐姐哪里的话,歌儿被这紫春花吸引,没看到大姐姐。”
夙星月低头,果然在石板路边的缝隙里看到了几枝纤弱的紫色小花。
夙星月攥了攥拳头,觉得自己被眼前的小贱人侮辱了,自己这么大一个人站在几步开外她看不到,反倒是几朵角落里的无名花入了她的眼?
这是什么意思,暗喻自己连几朵野花都比不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