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徽行微微蹙了蹙眉,继续说道:“李刺史随身的香囊并无异样,府中一切事务亦是十分注意,基本杜绝了可以引发哮喘的途径。那么我们要如何证明李刺史并非暴毙呢?仅凭那张写着盲字的纸似乎有些牵强。”
她边说边在簿子上记着,忽又抬眸,眸中眼光转了转:“啊,对了。”
轩辕临诧异看向她:“怎么了?”
文徽行看了一眼一旁摆弄木剑的陆元彻,又看了看轩辕临,然后说道:“方才桐枫对我说,他曾听到刺史府佣人们谈论岐善法师的锦囊。”
轩辕临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锦囊?”
陆元彻连忙问:“锦囊?什么锦囊?”
文徽行摇了摇头:“桐枫没问出来,那几个佣人似乎也是自觉失言,不肯再说,这其中想必还有许多我们未曾查到的东西。”
陆元彻有些急了,一掌拍到小几上,连带着束发的银冠上坠着的那两串玉珠都跟着颤了一颤:“这怎么行!我们一定得问出来呀!”
文徽行被他这种急性子吓了一跳,于是转眼看向轩辕临,却见他似乎神情略有恍惚,不觉疑心,正要开口之时,轩辕临已然回过神来。
他恢复了惯常的从容沉静,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恍惚只是文徽行眼花了一般,他看了一眼义愤填膺的陆元彻,说道:“想必一定是有人不许他们说,至于这个人是谁...”
他没有继续说,而是问道:
“不知元彻是否认识一两个刺史府的佣人,可以旁敲侧击打听一下。比如,最近一段时间,这位李刺史是否见过岐善,亦或是与府中其他人与那岐善法师有什么关系?”
陆元彻思索了一下:“嘶,佣人吗,我应该是不认识,嗯,啊有了!”
他激动地差一点跳起来:“我家府上的张大厨娘,有个兄弟在刺史府当差,好像是车夫。”
轩辕临面上似乎也挂上些欣喜,他唇角微微勾起,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劳元彻,明日去打听一下了。”
“明日?”谈话间,陆元彻已经站起身来了,他当即说道:“时间不待人啊!我今晚就去,让邢闻同我一起去吧。”他看向文徽行。
文徽行怔愣,这人...也太雷厉风行了点儿吧!她伸手指了指自己,又看向轩辕临:“我也去...吗?”
轩辕临似乎也很吃惊的样子:“邢闻不能去,我还有事情要交代给他。只是...”他状似为难。
“你方才不是说,苏州城例行宵禁,各坊之间不能四处窜动,你不怕遇上防卫司的人?我还是命人备上侯府令信,以防万一吧。”
陆元彻一扬手:“哎呀,不必,借我匹马就是,苏州防卫司的都是我哥们儿,我现在就回府去找那个厨娘问问,等着我。”
轩辕临点头:“也好,若是你爹批评你,便只说是我让的。”
陆元彻向来是个行动派,飞快跑了出去,留下瞠目结舌的文徽行与貌似担忧的轩辕临。
半晌,文徽行才缓过神,试探问道:“侯爷,这是要将陆小公子支开吗?”
轩辕临没作声,抬手取下架在窗下的竹撑,将木轩帘落下,又起身掩上门。文徽行自知他这是要讲大事的预兆,于是拿起小几上的茶壶给自己也添了茶,端端正正坐着。
轩辕临又坐回到榻上,手中多了一副版图,正是今日他们从刺史府带回来的那副,文徽行正要开口,轩辕临却先开口问道:“今日,你也注意到了吧。”
文徽行于是点头,说道:“嗯,属下发现,这副版图上有一条李刺史勾勒的红线,与侯爷那日给属下看的...”她抬眸看向轩辕临,见他没有阻止自己说下去的意思,于是便接着说:
“与铸心石所指示的那一根红线是同一条,这个李刺史似乎对地理与水利颇为精通,属下怀疑...”
她没有再说,而是探寻地看向轩辕临,只见他一身碧水纹锦衣,修长的手指持着茶盏,云淡风轻地说道:“有人或许和本侯在寻找同一样东西。”
他抬眼与文徽行对视,语气极轻,眸色似乎也黯淡了许多,那双沉静如一汪深潭的眼中,似乎添了一丝不安。
他说:“前月,本侯下江南道调查治水官银一案,揪出判官荆恺,和与其牵连的一众人士,押解回京,其中有些疑点除了我身边的人,和案子的当事人并无人知晓,待我回到京中,欲借此事找出朝廷蛀虫之时,朝中有些人却仿佛得了风声一般,侥幸脱身,还拉了韦相做了挡箭牌。”
文徽行默默听着,心中知晓轩辕临所说的“有些人”,应该就是内阁阁老高士卿,他与晋远侯轩辕临各持兵马,互相掣肘。她虽不通朝政,但也明白万变不离其宗,轩辕临想瞒住的事却透露了风声,致使他无法顺利铲除异己。这其中,必然有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轩辕临接着说,声音依旧平缓:“我身边的知情之人,自然都彻查了一遍,并没有泄露机密的机会,除此之外,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还有潜伏在暗处的人我还没有发觉。李静河虽不是我麾下,但当时检举荆恺的官员中,亦有他一个。”
文徽行皱眉道:“难道说是荆恺的余党尚未除清,如今报复李刺史?属下不懂,那批官银虽说数额不小,但也不至于翻起什么太大的波澜吧,荆恺已经伏诛,他的余党如今兴风作浪没有任何意义啊。”
轩辕临没有接着说这件事,忽然扯开话题:“你曾经不是还想偷走本侯的铸心石么,想必一定听说过那个坊间流言吧。”
“流言?”文徽行思索着。关于铸心石的流言可多了,坊间说书人口绽莲花,可没少编排这块石头。
“是压抑心魔?还是助人一战封神,还是宝藏的钥匙?”她一连串说出一堆。
轩辕临却笑而不语,取了火石重新燃了釜,将小壶放了上去,热了水,然后才抬眼看着文徽行,眼中流转着一种略带嘲讽的笑意。
“最后一个,或许是真的也说不定,得此石者,富可敌国,或可冠天下。”
文徽行一时无言,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她可不敢听,谁知道眼前这主是不是在说玩笑话,她缩了缩头,默默喝了口茶。
对面的人却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语气戏谑:“呵,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免得你上了乱臣贼子的贼船。”
文徽行赶忙赔笑,“属下可没有那样的心思,侯爷忠君爱国,日月可鉴啊。”
轩辕临没接她的话,而是取了个新茶盏添了茶末,又灌了滚水,用茶筅快速击拂,碧绿茶汤卷起飞雪,洁白浮沫宛如花卉,恰似春水梨花。
他将这一盏茶推到文徽行面前:“有些东西就如同这茶花,美丽如海市蜃楼,其实不过只是一层浮沫罢了,但却足以迷惑人心,让人看不见茶汤的本来颜色。”
文徽行都有些看得呆了,慌忙接过,捧着茶,一边看着茶盏中幻化出的那一朵芍药花,一边品着他话中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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