璞朝元光二十八年
七月初七亥时,上京城倏然掀起一场谋朝篡位的恶战,整个帝都陷入战火纷飞,呼天抢地的惨境。
一夜之间城里城外尸横遍野,硝烟弥漫。
无数大璞子民家破人亡,饱受颠沛流离之苦。
数日后,璞朝覆灭,璞真帝的首级被悬挂于城墙之上,在烈日暴晒整整七日后,连同尸身扔进了城外的乱葬岗。
百姓们噤若寒蝉,一代帝王生前天南地北任驰骋,占尽无限好风光,死后竟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即年仲秋,丞相李氏李清欢登基执政,建立黎朝,年号景炎。
黎朝景炎十八年
上京城
夜幕刚降临不久,春雨就潇潇落下,雨水顺着各家屋檐滴下,变成了一串串水灵灵的音符。
须臾,整个上京城被朦朦胧胧的白雾笼罩,飘渺虚幻。
放眼望去,路上行人屈指可数。
洁白的衣裙随着女子的走动而飞舞,她撑着一把油纸伞,独自走在萧然的大街上,空灵的眼眸寂静如斯,清冷的轮廓透着一股出尘。
雨珠顺着伞檐落下,形成条条倾泻的雨线。
一袭黑衣长袍的男子端坐在明悦湖畔的凉亭中央,脸掩于黑色帷帽之下,看不清容颜,但难以掩饰他的贵气。
易迟晚径直踏入凉亭里,收起油纸伞,将它倾靠在石凳旁,同时落座在黑衣人的对面。
易迟晚见石桌上摆放着两只白瓷杯与一壶热茶,不用猜便能知道是他特意为她准备的,他还是如以往常那般暖心。
黑衣人自然而然地倒掉凉茶,又重新倒上一杯热茶,推向易迟晚。
易迟晚顺手拿过,一饮而下后,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不该见我的。”
“你为何要来上京城?”黑衣人的语气有几分不悦。
易迟晚云淡风轻地回道:“义父的指令。”
黑衣人追问:“他让你回来干什么?”
易迟晚坦然回道:“难道义父没告诉你吗?让我三日后代替宋家嫡女宋尤心嫁入卿王府。”
“你同意了?”黑衣人剑眉一拧,内心复杂。
“嗯。”易迟晚回应得极其冷清,似乎嫁人的并非是她。
“为何要同意?”黑衣人语气中带着一些怒意。
易迟晚避重就轻地回应:“为何不能同意,我从未来过上京城,就想看看世人口中夸赞的繁华京都究竟是何模样。”
“你果真是这样想的吗?”黑衣人锐利的双眸似乎要将易迟晚看穿了般。
“当然。”易迟晚垂眼不与他对视,她生怕露出马脚会使他紧追不放。
黑衣人眉头一皱,紧接着一声极浅的叹息,他说道:“晚儿,如今你连我都要隐瞒了吗?你就算不说我也知道,父亲定是在信中提及了关于易家灭门凶手的线索。”
易迟晚沉默。
“整整十年了,你还放不下吗?”黑衣人的声音很轻柔,生怕语气过重触及到她的逆鳞。
易迟晚面带怒色,指尖紧握杯沿,恨不得将其捏碎,她咬牙切齿回道:“你叫我如何放得下?灭门之仇我若不报,死后无颜面对易家列祖列宗。”
黑衣人手掌抚上易迟晚的手背,温柔说道:“晚儿,我不想看你一直活在仇恨的阴影之下。答应我,今夜就离开上京城,仇我替你报,你不要以身涉险,好吗?”
易迟晚迟疑须臾,将手掌从黑衣人手中抽离,苦涩一笑,回道:“顾容越,我习武十载,为的就是能够亲自手刃仇人,你我不过是名义上的兄妹,你没有资格替我报仇。”
黑衣人眼里浮过一丝失落,他勾勾嘴角,低语呢喃道:“在你心里,我究竟算什么。”
易迟晚自然是将他的呢喃听得一清二楚,心口不由一阵酸楚。
对不起,容越,原谅我的无情,我深知你对我的情意,可我来上京城的目的并非只有这个,她身上肩负着比男女之情还重要百倍的使命,恐时过境迁,你我将分道扬镳,各自为营。
易迟晚立马岔开话题:“此次替宋尤心嫁入卿王府,不仅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替义父做他在卿王府的内应,时刻将卿王府的动静告知于义父。”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父亲他为何要让你做他在卿王府的内应?”
“义父待我有恩,他所要做的事,我替他做了便好,至于缘由,他若想告知于我就告知于我,不想告知我,我何必自找烦忧。”易迟晚语气间冷漠得毫无波澜。
黑衣人沉默半许,才开口说道:“晚儿,你可知卿王府那位世子是怎样的一位男子?”
“不知,也没有必要知晓。”
“卿王府那位世子名叫苏丞,他虽已加冠,但在他十岁那载生了一场大病,烧坏了脑子,从此疯疯癫癫,你若嫁过去定是会吃不少苦头的。”
“疯癫?正合我意,不必有过多的是非纠葛。”易迟晚浅笑,甚是满意。
黑衣人原本想用苏丞的疯病吓退易迟晚,怎料易迟晚竟很满意苏丞的疯病。
易迟晚见黑衣人欲言又止,拾起搁置在腿边的那把油纸伞,起身辞别:“好了,进入卿王府后,我会自己看着办的,你无事便不能来找我,就算见着我,也权当陌路。”
黑衣人望向易迟晚隐入雨夜的身影,双拳蜷缩,思绪万千。
晚儿,等我。待尘埃落定后,我定会带你离开上京城,寻一处僻静的世外桃源,将你永远拴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他那如葱根的手指掀开自己帷帽上的黑纱,露出刀削斧刻般的俊美容颜,眉飞入鬓,一双钟天地之灵秀眼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肤色晶莹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