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安城头,数千支火把握在士兵们的手中,仿佛一轮轮燃烧的太阳,将城上城下照得透亮,给静谧厚重的夜色抹上一层光明。
孙坚已经带领着孙策和韩当等人从战场逃了出去,城下满是狼藉。
原野上躺着许多残缺的遗骸和哀叫的伤兵,既有江东勇士,也有王黎帐下的铁骑。残肢、断剑、废旗洒满平原,仿佛遗落在原野上的一座座灰色的塑像。
不同的是,王家军的遗骸和战马尸骨已经被赵云指挥人马抬到了一边,而江东军士们的尸体却还摆在城下,横七竖八,根本就来不及清理。
鹰隼籍着城头上的灯光在天空中来回盘旋,不时发出一声声的唳啸,狼群瞪着一双双凶狠残忍的绿瞳趴在草丛里,远远的看着眼前的“美食”。
“老太守,那江东猛虎孙文台已经带着他的十几万爪牙逃离了六安,汉升和文远等人正马不停蹄的追击,相信他们很快就会踏上返回江东的路程。
倒是老太守苦守六安功勋卓著,门下勇士将领七零八落,陆氏一门尽忠者犹如繁星,朝廷和陛下深感陆氏忠义,到时候必然会有一番嘉奖!
而今,六安周遭的县乡不日就将重归清明,不知老太守未来有何打算,是打算施展治国之术重新整治庐江郡一番呢,还是回朝廷就职搏一个三公九卿之位?”
王黎站在城头上,目视着城下的狼群和半悬的猎鹰,轻轻的拈了两支利箭搭箭上弦,一声轻斥,两支利箭“咻”的一声从手指中划过,如两道闪电一样从城头上飞了下去。
“嗷!”
“唳!”
两声走兽飞禽的惨叫蓦然在夜色里响起,一头野狼、一支猎鹰同时栽倒在城下,给刚刚停歇下来不久的战场再次添上了一抹杀戮和血腥。
陆康还未回话,陆林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
前将军果然如传说中那般,箭法无双,不过一句话的功夫,两支箭就将两只野畜给射杀在众人的面前。
当然,前将军更厉害的或许还是他这一箭双雕之术。
陆林性格粗鲁,却并非是一般普通的将校可比,他追随了陆康多年,又怎么会听不懂王黎话中的潜台词?
重新执掌六安或者就职朝廷博取一个三公九卿之位,看似二选一,其实不然,否则他又何必一边询问大帅,一边却又当着众人之面射杀两只与他毫不相关的畜生呢?
他这是在向大帅施展自己的肌肉,他这是在震慑。城下勇士的骸骨是他前将军的胜利品,不容野狼和猎鹰偷伺,那么六安呢?六安同样也是他囊中之物,他又怎么能够容人他人染指!
执掌六安的先机乃是臣服王黎旗下,而远赴雒阳朝廷就职同样也表明了六安从此回到朝廷的怀抱,再无独立自主之说。
“前将军何须如此?我陆氏诗书传承军法治家,与孙坚争斗之事不过只是尽一尽我吴郡陆氏一门的忠心。只是很遗憾,六安一战我陆氏满门忠烈伤亡大半,留下了满门的孤儿和寡母。”
陆康沉思了片刻,抬起头来看着王黎,眸子里浮现起一抹深深的悲哀,“陆某年过花甲,今年也是古稀之年,本就该在家中含饴弄孙颐养天年,而今族中男儿又因为老夫的缘故,命丧荒原。
前将军的好意老夫心已领,不过老夫如今已经累,想歇上一歇了,这庐江郡的治理也罢,朝廷的大事也好,老夫都不想再沾惹半分,还请前将军准允!”
王黎一愣,他记得在历史上这陆康镇守庐江可是一直坚持了两年才战死的,怎么这才几个月就已经失去了他锐利的锋芒?
王黎急忙抱了抱拳,接着劝谏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姜太公古稀之时还在渭水河边钓鱼,苏武花甲之年尚在北海边牧羊,老太守和两位先辈年龄相仿,何不再为国效力几年,给我等晚辈展露展露你的才华和经验?”
“垂垂老朽,哪有什么经验可谈。不过只是些老调重弹的陈规陋习,根本就比不上前将军的天马行空和标新立异。前将军还是另请高明吧,陆某实在是担心自己才学所限有负重托!”
可惜,陆康依旧不愿出山,任凭王黎口绽莲花,依然无动于衷,好像王黎和城楼下那些失去生机的生命一样,不过是一块雕塑罢了。
王黎一懵,他本来是想让这陆康坐镇庐江,顺便也把安丰郡的太守也暂时给兼任了,谁知却听到陆康拒绝的声音,而且言语之间尽透着疏离。
正待继续劝说几句,却瞧见陆康和陆林脸上那缕疑虑和忌惮之色,心中一动,已然陆康和陆林他们心中的想法,不过是陆康与自己治理理念相悖兼且当初在彭泽湖之时陆老头还曾拒绝过自己,怕自己不容他们。
苦笑一声,自己又不是什么固执己见、因噎废食之辈,只要他们能够协助自己治理天下,还天下老百姓一片安宁,纵然有一时的意见不合,却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说不定反而因祸得福,重新提供一种治理的思路,也不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
更何况,那陆逊陆伯言还是自己的爱将,自己又怎么能够做出杀害其叔父的那种人神共愤之事来?否则自己又怎会亲领众军驰援六安呢?
说到底,还是这陆康老儿的眼睛和思想出了问题,既无明人之耳目,也无拓展之思想。若是他能如陆逊一样,对这个家天下的制度有那么一点点的反抗之意,自己又何必在此劝说良久?
王黎心中也有了些许的腻歪,却也再点破,既然这陆老儿要摆出一副冷屁股,自己又何必将热脸贴过去呢?王黎淡淡一笑,朝二人点头道: “那就依了陆公之言,庐江郡和安丰郡那本将军就暂时交给伯言代管吧!”
言讫转身离开城头,只留下陆康和陆林两人在城头上大眼瞪小眼,一片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