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仪独守在高府的客房,面对着空荡荡的偌大房子,心中格外凄凉和彷徨。他整日茶饭不思,身体急剧消瘦了下去。
起初张仪总是无精打采的,直到半个多月之后,他才缓过一些精神来,人也稍显活跃了一些。苏代夫妇经常过来探望,陪他说说话。
后来,他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些笑模样,然而那种笑意并不灿烂,而是将内心的苦痛深深掩藏之后,强作出来的欢颜。
高府的主人高胜也时不时地来看望张仪,劝他重新振作起来,张仪不置可否地笑笑,不以为然。
高胜心中没了谱儿,他见张仪夫人姚玥已经东归,他现在是孤身一人,完全符合了在秦国结亲的条件。然而,他拿不准张仪的心情,担心自己再提及联姻之计,惹得张仪不痛快。
高胜于是就再去找女婿和女儿问计。苏代和高妍都认为:姚玥既然让开了张仪身边,张仪即便不能忘怀,但是未必会反对。因为张仪如果反对,那姚玥东归还有什么意义。
苏代和高妍都鼓励高胜,不妨痛快地向张仪提出在秦结亲之事。有了女婿和女儿的肯定答案,高胜心中有了一点信心,于是就在一个晚上去找张仪,探询他的意思。
高胜敲开了张仪的屋门,在张仪的相邀之下,坐在客席之上,两人先闲聊了几句。高胜后来就提起了联姻的话茬。
高胜小心翼翼地问道:“我猜想张先生不甘屈尊于我高府之中,就此闲散度日。不知我的料想对还是不对?”
高胜问出这句话来,长舒了一口气,因为如果张仪本无意出仕,那自己岂不是话里话外有了赶人走的意思。高胜说完后,忐忑不安地望着张仪。
还好张仪并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样子,他脸色不变,回道:“高大夫所料不错。我整日里在这里无所事事,确非本意。”
高胜心下稍安,于是就接着问道:“那前些时候我们说起的联姻之计,不知张先生怎么看,是否可行呢?”
高胜这句问语也很直接,人家张仪的妻子已然离去,心中难过的劲儿也许尚未全然退去。如果张仪念念不忘,岂不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更激起了张仪的反感。因此上,高胜也紧张地观察着张仪的反应。
张仪看了一眼高胜,脸上毫无表情,他拱了拱手,回道:“那就有劳高先生了,我随遇而安,怎么着都可以。”
高胜听后,彻底地放了心。张仪没有反对,说明他已走出了姚玥出走带来的阴影,将心思重新放在了事业上。
高胜点着头,说道:“那张先生且在等待几日,我这就向樗里疾公子提出请求,看看他做何安排。”
张仪躬身拜伏,深谢道:“高大夫对张仪的恩情,张仪铭记在心。你不仅不反感我长久地闲居于府上,还为我的入仕奔走操劳,很令张仪感动。俗语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张仪不才,如果有一日一展鸿途,定当不忘回报于高大夫。”
高胜急忙摆了摆手,说道:“咳,张先生过虑了。我哪里图得什么回报,咱们相交朋友一场,相互都有帮忙地方,何劳挂心。”
他们二人已然将话挑明,高胜就紧急地为张仪忙起了联姻于秦国宗室的事情。
高胜第二天就去樗里疾的府上去提出请求,要他帮忙介绍待嫁的秦国宗室女子。樗里疾听说张仪有意要娶秦国宗室女子,当场惊骇万分。
他问道:“张仪不是已有原配夫人,而且他们父亲伉俪情深,夫人都随着他到了咸阳城了吗?”。
高胜连忙摇头,表示情况并非如此,他一清二楚地把张仪的近况告诉了樗里疾。当樗里疾明白过其中的原委后,他不禁唏嘘感慨道:“张仪夫人真是天下的奇女子也!”
樗里疾也愿意成全张仪,他说道:“我一定倾力而为,这样也才能对得起张仪夫人的一番付出。”
高胜见樗里疾满口答应,心中按捺不住地高兴,他谢过了樗里疾,乐不颠儿地回到了高府,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女婿、女儿,以及张仪本人。
张仪则因计划要结亲于秦国宗室女子,他本人也不能太寒碜了。于是,他就委托高胜在咸阳城中寻找合适的府第,以便安个新家。
高胜在咸阳城中长大,相熟之人甚多,再加之西土墨家弟子众多,找一套待售的宅子,自然不在话下。
他刚一提出找房的事儿,第二天就有了三十多条消息,张仪起初还亲自一一去看一下,后来根本顾不过来,就挑拣靠谱的消息,然后才去看一下。
不出三日,他就在咸阳的东城找好了一处中等规模的住宅,价值百金。里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应俱全。张仪并不在意钱多钱少,他见宅子还显得比较气派,就爽快地买了下来。
之后,张仪去雇佣府中需要的佣人、杂役、侍女,又指挥着府中的受雇之人打扫宅院,置办家居物品,等等,忙活了一大通。
就在他尚未将宅院完全收拾出来之时,樗里疾公子那里也传来了消息:待嫁的秦国宗室女子已经找到了,是秦孝公之弟,景阳君赢桓的女儿嬴汐。
景阳君嬴桓与秦孝公同父异母,母亲虽为秦献公妃子,但生前不受宠爱,只同房一、两次,便怀孕生子。
秦献公后宫佳丽甚重,子嗣颇多。公子一般都是凭借着母妃的宠爱程度而得志或失意。
嬴桓无疑正是失意公子的一种,因为他在秦献公死后,家道迅速地衰落。尽管自己的兄长秦孝公仍然在世,但是却得不到他的丝毫照顾。
后来又有了商鞅的变革,废除了对于秦国贵族的特殊补助,嬴桓就更变得贫穷。
嬴桓的女儿嬴汐本来也很美貌,出落得如花似玉,小巧可人。但是,嬴桓不甘心将女儿嫁给普通人家,一心要攀龙附凤,将她嫁入豪门,所以一直未寻找到合适的夫君。
好端端的一个女儿,竟然待字闺中多年,堪堪到了二十岁尚未嫁人,婚事被耽搁下来。
论辈份景阳君赢桓还是樗里疾的叔父,但是由于交道很少,樗里疾竟然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叔父存在。后来,他派人四处打探宗室待嫁女子,有人向他推荐嬴汐之时,樗里疾才想起了这么一个叔父的存在。
嬴桓叔父,他原来只在秦国每年祭祖的时候,打过一个照面,怪不得印象中根本没有此人。
樗里疾因为欠张仪的人情,决定亲自登门去提亲,充当这门亲事的媒人。这一天,樗里疾再散朝之后,在引荐人的带领下,乘坐高大的马车,前呼后拥地来到了嬴桓的府上。
樗里疾见嬴桓居住的地方不过是一处十丈见方的小院子,院子里因年久失修,房屋都显得十分破旧。
嬴桓见当今国君的弟弟,在朝中深受重用,红得发紫的樗里疾公子驾到,当然丝毫不敢怠慢。他连忙迎出了院子,将樗里疾让到了小厅堂中。
樗里疾也不客套,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嬴桓听了樗里疾说到张仪是一个东方人士,出身并不高,他心中有些不愿意。
嬴桓犹豫了,念叨道:“这……这合适吗?”。
樗里疾也不掩饰,劝道:“妹妹嬴汐已经过了嫁人的年纪,不能在挑三拣四的了。况且张仪身上多金,又在东城购买了豪宅,将来一旦入仕秦廷,前途未可限量。这绝对是一门好亲事。”
嬴桓听说张仪多金,心动了一下,可是,再想想张仪外来人的身份,仍然心有顾虑,迟迟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
樗里疾见嬴桓还守着秦国公室的旧礼不放,心想:“此人怎么如此顽固地食古不化,如今世易时移,人人靠自己的本领出头,谁还和你讲过去的旧礼制呢!”
樗里疾有些不耐烦,不悦地说道:“我劝叔父莫要再犹豫了,错过了这个机会,女儿将来也会埋怨你的。人言:女大不中留,留久了就成冤家。叔父前思后想的,难道要将嬴汐妹子一辈子留在身边不成?”
嬴桓被樗里疾戳到了痛处,他本来就因为女儿的迟迟不嫁而内疚不已,现在被掀了出来这个短处,不由得唉声叹气起来。如果是一般的亲友和他这么讲话,嬴桓可能早就翻脸了,但人家权势倾野,嬴桓不敢得罪。
嬴桓又想了一下,觉得樗里疾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他就是因为留恋过去的贵族身份,不肯屈尊干实事,所以才落得个几近一贫如洗的境地。他心说:“如果张仪真的是个多金之人,自己也能改善一下目前的家境。”
想到这里。嬴桓终于点了点头,回复樗里疾道:“公子所言极是,我听从公子劝告,全凭你来做主了。”
嬴桓又叫出了女儿嬴汐与媒人相见,樗里疾一看嬴汐,发觉她还真是模样端庄、楚楚动人,心中更是踏实了下来。
一门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经过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张仪就将嬴汐娶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