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胜在酒席筵间笑容满面,频频举杯,敬酒者几乎一概不拒。张仪连敬了他三杯,高胜痛快地杯杯见底。
高胜问起了张仪入秦的来意,说道:“张兄,请恕老夫的直言,咱们也算是相交日久的朋友。当年我盛情邀请你入秦,你都不肯来,今日怎么得空到我们咸阳一游了?”
张仪苦笑了一下,首先纠正高胜的称呼道:“我和苏代俱事鬼谷师父,论辈份我该是高大夫的小辈,从此你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则称呼你为高老先生,或者是高大夫,幸勿再称呼我为‘兄’,折煞我也。”
高胜想了一下,也笑着点了点头,回道:“如果张、张大夫你坚持,老夫也就改个称呼,也不费什么力气的。哈哈哈……”
他一时难改称呼,刚才差点又以“兄”称呼,后来不禁自己也笑了起来。
姚玥在一旁听到两人的对话,欣慰地笑了,刚才正是他提醒丈夫张仪注意称呼的,现在有了效果,焉能不乐?
张仪这才表明自己的来意,说道:“那年在安邑,高老先生好意前来相劝我归秦,我当时因有齐、魏的公事,难以脱身,现在我是决意脱离六国,前来秦国一游,也不知有没有机会为秦国效劳。”
高胜脸上喜色更浓,他说道:“以你张大夫……”
他说出了“张大夫”,又突然意识到张仪已经不是什么六国的大夫,所以再次急忙改了口。
他清了清嗓子,言道:“以你张仪的才华,正是我国国君渴盼已久的人才,来我们秦国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不仅我欢迎你,想我国国君也是特别欣喜的。”
张仪冲着高胜拱手,请求道:“我在秦国的官场只结交了高大夫一位好友,日后还要烦劳高老先生多向秦君推荐我呀。”
张仪说着,举起了酒杯,避席而伏,敬了高胜一杯,高胜慌忙也离席,拜倒在几案旁回礼。
两人都觉得对方与自己投缘,故而,高胜也不因张仪有求于己,就摆起了架子。
苏代见张仪竟然与自己的岳父高胜如此熟络,他心中奇怪,但是并未深入地了解张、高二人曾在安邑的密事,所以一头雾水。
当天的晚宴因新姑爷第一次上门,高府上下都特别地欣喜,他们都把这次苏代领着高妍回府,当作新婚夫妇回门来看待,众宾朋又是敬酒,又是嘲戏的,不亦乐乎。晚宴持续到了深夜的未时,才极欢而散。
高胜受了张仪的请托,第二天到咸阳宫上朝时,当朝就向秦君赢驷启奏:“微臣得知鬼谷子的弟子张仪已到咸阳城,他有意要投靠于秦国,不知君上是否容他入宫一见?”
秦君赢驷听说张仪到了咸阳,特别惊讶,他和高胜的反应是一样的:“此人当初我们极力延揽,但是却遭他的婉拒,现在反而主动投上门儿来了,岂不怪哉!”
秦君赢驷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只见从朝班中站出一人,大声反对道:“微臣恳请君上明察。那鬼谷子名为苦研合纵连横之术,但从他的实际行为看来,却只有合纵,哪来的连横?他的两个弟子苏秦和张仪,都是铁了心要合纵以破坏我们秦国大业的。”
高胜不用看,听声音就知道此人正是与自己瓜葛很多的那个公孙延,他原本与自己有过交情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高胜却越来越讨厌他,觉得公孙延心眼儿多,心肠狠,又惯于以贿赂后宫为自己开道,殊为正人君子所不齿。
现在公孙延公然出来反对,高胜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心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君上还没有和你彻底清算安邑之败的欠账呢,你公孙延仗着宠妃芈八子的庇护,就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高胜狠狠地瞪了公孙延一眼,“哼”了一声,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但是公孙延却当作没听见一样,他看都不看高胜,接着向秦君说道:“微臣觉得张仪此番前来,与当初那苏秦到咸阳目的并无二致,名为投秦,实则是要害秦,他极大的可能就是六国派来的卧底,与苏秦内外呼应,居心叵测,君上不可不察。”
秦君赢驷本来因为安邑之战中张仪的暗示,帮助秦**队摆脱了被围困的命运,而对于张仪心怀感激的,此刻听到了公孙延的话语,不由得眉头一皱,心中狐疑不决起来。
高胜听到这里,他再也忍耐不住,他朗声辩解道:“君上莫听信别有用心之人的挑拨,错失了一个难得的人才。君上仔细想想那安邑之战的前后过程,哪个是有才华的能人,哪个是无用坏事的草包,不是一眼就能明了的吗?”
高胜话中之意,正是将安邑之战中公孙延的领军惨败和张仪的暗中相助做了一个对比。公孙延听了高胜的话之后,被戳中了痛处,不由得恼羞成怒,他再也不敢无视高胜的存在。
公孙延转过脸来,怒冲冲地对着高胜说道:“高大夫,请你说明白,你说谁是草包?堂堂的朝堂之上,你竟敢公开侮辱一位重臣,你心中还有君上吗?”
高胜撩起眼皮,白了公孙延一眼,不客气地回道:“我又没有指名道姓,谁对号入座谁就是呗。你公孙大夫如果不是心虚,怎么会如此气急败坏!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己干的事自己清楚。”
公孙延没想到平日里话语不多的高胜,今天在朝堂之上争辩起来,句句都含着刺芒,令人如坐针毡。他气得指着高胜,手腕发抖,说道:“你,你忒无礼了……”
高胜见公孙延给气着了,心中畅快,接着又回道:“我不过是你有来言我有去语地说了两句而已,倒是你公孙大夫狗急跳墙地找我吵架吧!”
公孙延见高胜不吃他的那一套,他又转向秦君赢驷寻求帮助,声音带着哭腔说道:“君上明鉴,微臣一片忠心为秦国,却遭到他人的误解和歪曲。不过,微臣仍然不避斧钺,不畏受罚,尽忠直言:那张仪此来咸阳的用意不纯,君上一定要有防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