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孟娣显得很是兴奋,又插话道:“你猜我们看见什么了?”
苏秦摇了摇头,又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根本无从知晓。
孟娣颇为神秘地说道:“我们发现田府的南岸那边,正在向外面运送兵器,刀、剑、矛、戟和成捆的羽箭。田同的子女都在那里帮忙向外搬运,后来不知为何都停了下来,接着又往回了搬。”
苏秦一听,十分惊奇,顿时瞪大了眼睛,说道:“竟有这等事,田府中果真藏有那么多的兵器?”
“怎么没有那么多,我俩还数了数,估摸了一下,足以供给两千以上士卒使用。我们也奇怪,田同作为一个文臣,放那么多的兵器在家里干什么?”
苏秦沉思了一会儿,根据孟氏姐妹的陈述,那些田同子女原来搬出了武器,一定是预备明刀明枪地向田成宣战的。
至于后来为什么又往回搬,那就是得到前面传回来的信儿,得知齐王已经亲自干预了此事,不必再动刀动枪的了。
苏秦想到这里,大概还原了事情的真相,但是他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摇头,搞得孟氏姐妹一头雾水。
苏秦向孟氏姐妹悄声说道:“此事确实蹊跷,我一时还真想不明白。不过,你们千万别告诉他人,我们还要装作根本不知情一样,不能让田府的人发觉我们了解内情。”
孟氏姐妹点头答应,然而她俩心头的疑团仍然未解,带着疑惑到东屋去歇息去了。
孟氏姐妹离开后,苏秦并没有即刻上床休息,他坐在房间里,苦思冥想其中的缘由。苏秦短时间内也想不通这些兵器的用途,他心里猜测和推理着:
按说即便是朝中的武将,也绝不允许在家中私藏百人以上的兵器,否则,会以谋反的罪名论处。现在田同家里竟有千人以上士卒使用的兵器,很显然是违背法令的。
如果孟氏姐妹所言属实,那么田同私藏这么多兵器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为了自卫吗?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因为除非齐王治他的罪,其他大臣有谁,会以成千的军队进攻田府?
去除了自卫,那么田同是要贩卖武器,或者纯属个人爱好吗?这显然也说不通,田同想要钱也大可不必发这个十分冒险的财。
如果是个人爱好,那仅有几十样兵器就够了,更不可能成批地私藏起来。
怪不得田成要强硬地闯进田府搜查,如果齐王没有及时干预,让田成攻入了田府,那还真会抄检出私藏的兵器,到时田同也难脱干系,长了千张嘴也说不清啊。
苏秦想了好久也没有彻底想透彻,这时天也交二更,他于是就和衣躺下,强迫自己卧床休息起来。
自从来到齐国之后,他由于遇到的事情稀奇古怪的,心里一直装着事,所以竟至于有小许的失眠。这难道与自己住进田同府上有关系吗?
田铭从齐国边境就开始接待自己,之后又在他们子父的安排下选择田府作为下榻之地,然后,.推荐去见齐王田辟疆。
这一切难道只是偶然才如此的吗?苏秦心绪起伏难平,有所警觉,有所惶惑,感觉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安排着一切。这只手的最终指向又是何方?
第二天天色麻麻亮,苏秦还未起床,田府的孙管家就受田同的委派,前来问候。孙管家整天操心劳累,但人却一丝不苟,衣服总是穿戴整齐,仿佛身体永不知疲倦似的。
见苏秦还未起床,孙管家就在门外谦恭地等候,直到苏秦穿好衣服,他才通禀后进屋。
他向苏秦简单说明了昨夜发生的事情,省略掉了田府家丁和门客参与作战的过程,只说是田成率兵来围攻,后来被齐王率领王宫卫队给平息了下去。
苏秦装作对昨晚的事情一无所知,惊讶地瞪着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孙管家见苏秦吃惊的表情,微微诧异,说道:“既然苏丞相人平安无恙,我就赶着回去给主家报信去。”
孙管家说罢,转身告辞,他的背影消瘦,略微佝偻,转身的刹那,苏秦突然想起了三年多前在孙膑府上见到鬼谷师父时的那个孙管家,同样的姓氏,相似的身材,难不成他们之间竟然有些联系?
可是苏秦与孙膑府上的孙管家只是一面之缘,并没有打交道,再加之已过去多年,如何能记得起来?他马上又觉得自己是无意间的联想而已。
联想太多,这可不也正是自己的性格的一面。苏秦自嘲地笑了笑。
苏秦昨夜已经下决心要脱离田氏父子的安排,试着自己主动行动起来,尽管田氏父子殷勤备至,又怎么看着都像是好人,田府又很安逸,但如果想摆脱看不见手的操控,必须首先迈出田府。
因为计划要搬离田府,所以当天上午苏秦就带着孟氏姐妹一起上街,到临淄城里转悠了好大一圈,他们是有目的地寻找一个合适的宅院或客栈,暂时安顿赵国使团。
三个人在临淄城的东门一带,发现了一家名叫“鸿禧”的大型客栈,独立的院落,环境幽雅舒适。苏秦一眼就相中了它,更喜好客栈的相对封闭,正好适合整个的赵国使团入住。
苏秦与客栈东家商谈,很快就做成了生意,出价五金的价格,包下客栈半个月。店家闻听苏秦出价比平常人高出一成,连忙喜滋滋地答应下来。
寻好了地方后,苏秦与孟氏姐妹又在外面用过了午饭,这才转回到田府来。他们刚走到田府所在的街道的一个拐角,突然从对面跑过来一个人,一把拉住了苏秦。
苏秦吃惊地回头看,赫然发现来人正是自己的师弟张仪,他也欣喜若狂地紧紧抓住了张仪的手,说道:“张师弟你怎么在这里,这可太意外了。好久不见,很是想念你啊。”
“我也十分想念苏师兄。”张仪说道,他抬头看了看孟氏姐妹,苏秦连忙给他介绍了一下。妹妹孟婷在秦国的魏卬府上见过张仪,只是并无一点交道,她冲着张仪点了点头。
姐姐孟娣从未见过张仪,只是听妹妹提起过有这么一个人而已,今日见到张仪本人,她细看了几眼,发现张仪身穿布衣,头戴方冠,看起来比较朴素,身材结实,眼睛很亮,炯炯有神。
张仪也冲着孟氏姐妹抱拳拱手,可是,他停下了刚才的话头,不再继续往下讲话。
苏秦察觉到张仪可能顾及到孟氏姐妹在身旁,有话不便讲说,于是打发孟氏姐妹先行回府去了。
孟氏姐妹走后,苏秦问张仪道:“你几时来到了齐国?近来一切都好?”
“我到齐国已经半年有余,寄住在田成的府上做门客,一直寻找机会游说齐王田辟疆。”张仪答道。
苏秦“噢”了一声,他想到了田成昨夜被擒,幸亏张仪不在田成所带领的队伍中,否则,也会受到牵连。
张仪接着说道:“我听到苏师兄的一点消息,说你已经游说燕国和赵国成功,身兼两国国相,我这里却一事无成。”他说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苏秦劝解张仪道:“没关系,我们凭口舌游说诸侯本来就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而且每个人的机缘也很不相同,所以所得的结果自然不一样,我不过是运气稍好一些罢了。”
张仪频频点头,看得出来,他也不甘心久居人下。
稍等片刻,张仪说道:“我是昨天才听说苏师兄出使到了齐国,住在田同的府上。所以直到今天才来探望。让田府的门房通禀一声,他们告诉我说你出去了,所以就在此处等候。”
苏秦点头微笑着,明白了张仪为何突然会出现在街角,他说道:“昨夜田府发生了大事,我也不便在此处常住,所以才出去找寻新的居所,没想到遇到了张师弟。”
他为张仪担忧,说:“田成被擒一事,想必张师弟你也知道了吧,那田成府上可非久留之地。”
张仪却颇为神秘地笑了笑。说道:“有劳苏师兄操心了。我甚好,安全没问题。反而我知道苏师兄住在田同府上后,很为你担心。”
他如释重负道:“现在你决定搬离田府,我就放心了。”
苏秦被张仪的话给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张师弟为何有这个看法,难道住在田同府上有什么十分不妥之处?”
“苏师兄有所不知,我在田成那里做门客,了解一些田同与田成兄弟二人冲突的内情。田成一直怀疑其兄田同阴谋篡位,所以处处戒备于他。田同也觉得田成碍手碍脚,屡次在齐王面前诋毁田成。二人势同水火。”张仪凑近苏秦耳朵,低声地说道。
苏秦低头沉思片刻,好像也明白过来一些想不通的地方,怪不得田同府上有那么多的兵器,看来他也是有野心的,并非从外貌上看起来那般恭谨有礼、信守职责、门户清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