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琪……”
伊红看着眼前的女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没有像之前伊红去拜访她时那样不停地哭泣,反而坚强地笑着,像是渐渐习惯了这份悲伤。
孟琪似乎看出了她的手足无措,微笑道:“班长,我能拜托你帮我给周会长大人带一句话吗?”
伊红吸了吸鼻子:“你说吧,不过周怜舟最近请了病假,一直没来上学,等他来学校了,我肯定帮你转告他。”
孟琪想了想,说:“帮我带一声谢谢就好了,我想他应该也不想听什么长篇大论吧。”
伊红:“好!没问题!”
孟琪想起自己刚才听到的传言,不放心地补充道:“班长,会长大人真的是很好的人,你不要和他吵架。”
伊红胡乱点头:“我知道,我不会故意气他了。”
孟琪看着显然没有把她的话听到耳朵里的伊红,深深地叹了口气,旋即语重心长地说道:
“班长,当初我发病的时候是会长大人阻止我犯下更大的错误,也是身为受害者的他选择不向校方追究这件事。”
“如果他向校方检举的话,我是绝对没办法像现在这样顺利地退学转学,甚至可能要被遣返回养儿院。”
“他真的是很好很善良的人,也许以前的我只是因为他长得很好看才喜欢他的,但是经过那件事后,我是真的很喜欢他这个人。”
“我连去见他的勇气都没有,所以班长你也不用告诉他关于我的喜欢,我不想给他带来麻烦,而且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班长,祝福我在其他的星球也能遇见像你,像会长大人这样好的人吧。”
孟琪张开双臂,笑着看向伊红,绕着脖子上的红围巾随风舞动,色调温暖。
伊红上前抱住她,声音哽塞:“我祝福你……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孟琪也和艾薇抱了下,在她耳边说道:“你看上去好小好可爱呀,是不是因为方洲没有幼儿园才读的二年级?”
艾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声音很小:“嗯。”
孟琪松开手,握住右手,元气满满地说:“要加油哦!”
伊红呜呜地哭:“你也是!”
直到孟琪的背影消失在校门口,伊红才慢慢地停止了抽泣,胡乱擦干眼泪,拉着艾薇往回走。
艾薇不停地回头看:“她要去哪里?”
伊红迎着寒风,没有回头:“去别的学校读书。”或者去医院养病。
艾薇默然,小声道:“周……小周也生病了吗?”
伊红:“嗯,我前天交作业的时候听到一班的班主任说的,不过你不用担心,周怜舟的病比孟琪的简单多了,很快就能治好的。”
艾薇:“我听外婆说,他不会再来方洲了。”
伊红止住脚步,看向她:“为什么?”
艾薇什么都知道,但她说不准,心里很含糊。
她不太确定地说:“可能是因为他的妈妈死了。”
伊红想起很久之前在医务室见到那个如玫瑰般瑰丽的女人,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爆发了。
“呜呜呜……为什么,那么漂亮的人,会死掉!为什么,生病的人,会死掉!为什么,因格曼人,会死掉!”
她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大声地吼,像是心理年龄只有两三岁还在撒泼的小屁孩。
伊红喊得超大声,哭得也超大声:“为什么大家最后都会死掉!难道我们上辈子都是蜡烛吗!?呜呜呜呜……”
艾薇坐在花坛上,陪着她。
天空开始下雪,飘零而精致。
这颗寒冷的星球在风雪里运转了无数个周期,经年累月的寒流从地心深处蔓延,流淌在卜鲁星人的血脉里。
伊红忽的打了个寒颤,嘶吼得更大声了:“好冷啊!好冷啊!为什么这个星球这么冷!!啊!”
红发的女孩像是突然间才发现这件事似的,小小的身体颤抖着,掉的泪珠子啪啪啪滚了一堆。
艾薇心想,该换我来帮你了。
她捧着伊红白皙的小脸,吹着暖气:“伊红,你不要难过。”
伊红还在吼,像是发了疯似的:“我不难过!我很冷!”
艾薇:“那我们进教室。”
伊红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她靠在艾薇的肩膀上,嘴皮上下碰撞,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有点委屈地说:“没关系,我只要缓一缓就好了。”
艾薇:“嗯,我相信你。”
过了一会儿,伊红冷静了下来,跟艾薇说:“我想当医生,能治所有基因病的医生。”
艾薇:“我也想当医生,能让所有患者都不会死的医生。”
伊红当即叫道:“这不可能!”
然而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也是不可能实现的,于是双目发直地望着头顶的天空,一声不发了。
雪,不停地下。
伊红艰难地呼吸着,把自己的心剖给她看。
“艾薇,我好害怕赤湖会死,好害怕……为什么被病魔选中的人是他,而不是我……我好害怕有一天他会抛下我,抛下我一个人……我啊,每个白天,每个夜晚,都很害怕。”
毫无疑问,孟琪的遭遇加深了伊红心中的恐惧,而艾薇的话语刺激到了她。
艾薇想,她应该可以帮助她的,毕竟恐惧这种东西对她而言再熟悉不过了。
可是,她现在已经没有力量去帮助她了。
艾薇垂眸看着红色的手套,似乎透过厚厚的织物,看见手背上代表封印的神秘字符。
她觉得她不需要这份力量,所以摒弃了它,那她需要什么呢?现在的伊红需要什么呢?
艾薇想明白了。
她抱住了痛哭不止的伊红,亲了亲她的额头:“我会陪着你,和赤湖一起陪着你。”
伊红还在哭,但渐渐的,她停下了,靠在艾薇的怀里,身体很暖和,呼吸声很沉重。
“我听班上的同学说,我的妹妹正在小花园里哭个不停,我还以为他在恶作剧。”
赤湖姗姗来迟,看着地上的两个小姑娘,正要出声嘲讽,忽的神色一动,慢慢闭上嘴巴。
艾薇仰起头,看向他:“赤湖,她睡着了。”
赤湖干巴巴地:“噢,哦!我来吧!”
艾薇没有动,坐在地上,像是一棵在此扎根的花:“我脚麻了,很麻。”
赤湖废了一番功夫才把伊红抱到怀里,顺便把脚麻了的艾薇从地上拖起来。
他们走在飘雪的校园里。
艾薇忽然说:“这就是长大的感觉吗?”
赤湖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还是附和道:“是的。”
艾薇:“我听伊红说那些话的时候,心里很难受,momo说这就是长大的感觉。”
她认真地发问:“赤湖,你长大的时候也这么难受吗?”
赤湖诚实地回答:“比这要难受的多。”
雏鸟想要长出钢铁般的羽毛,就必须先忍受刀片割过血肉的痛苦,日复一日,直到羽毛丰盈——
赤湖觉得,那已经不只是难受了,更像是一场凌迟。
艾薇:“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