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安提柯在盯着自己没有说话,贝芙丽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安提柯却是移开了目光,开口道。
“听你这口气,难道之前遇到过这种事?”
贝芙丽愣了愣,道:“我倒是没有,但是隔壁的福克大叔就因为没有及时向一个从西拉亚出来的贵族行礼,被贵族下令打断双腿扔在路边,被人抬回去后没过几天就痛苦的死去了。”
“这么恶劣的?”安提柯撇撇嘴,“这在马其顿王国是不可能发生的。”
“那一定是你没有见过。”贝芙丽却是不相信安提柯的话,反驳道。
安提柯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马其顿王国的公民和贵族的身份,犹豫了一会,索性闭嘴不讲,就让她这样认为吧。
见安提柯不说话了,贝芙丽也闭上了嘴,气氛便这样沉默了下来,过了几分钟,贝芙丽拿起先前被安提柯扔在地上的木棍,拨了拨在火上烤的鱼,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这鱼已经熟了。”
“嗯。”安提柯应了一声,伸手拿起贯穿烤鱼的木棍,他想了想,又递向贝芙丽,问道:“你肚子饿不饿?”
贝芙丽很实诚的点了点头,接过了烤鱼,在上面扒了一块带刺的鱼肉,同时说道:“最近村里闹饥荒,所以我才会独自一个人出来,想要碰碰运气。”
“然后你抓到了我这个‘猎物’。”安提柯接过她的话,开玩笑地说道。
“也不能说是猎物。”贝芙丽摇了摇头,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我只是怕你是那些强盗的探子,毕竟在这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哦?你的意思是,你们经常被强盗盯上?”
安提柯好奇地问道。
“差不多吧。”贝芙丽将烤熟的鱼肉咀嚼后咽下肚里,道:“不过他们通常没抢多少东西就回去了。”
说完,她将嘴里的鱼刺吐了出来。
安提柯没有继续接下去,他慢条斯理地从烤鱼的肚子上扒下一块肉,扔进嘴里咀嚼起来,因为没有加上佐料的缘故,这条烤鱼的味道并不怎么好,就只有鱼本身的鱼腥味罢了,安提柯也没条件挑剔,只能将就着把它吃下去。
两人就这样把这条不大的宽鳍鲻给瓜分了,吃到最后,这条比安提柯手掌大上一些的鱼就只剩下一条完整的脊椎骨和鱼头。看着被扔在火堆里逐渐烤焦的鱼骨,安提柯还是有些饿,他看了一眼贝芙丽,对方也是一样。
“今晚你要在哪里休息?”安提柯问道。
现在夜已经深了,周围一片漆黑,也只有他们这火堆还在散发着光芒,给人一种安全感。
“只能在这里了。”贝芙丽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现在回去,只怕是半路就被哪里窜出来的野兽给吃进肚子里。”
安提柯轻笑了一声,道:“那你今晚先睡吧,我来守前半夜,你来守后半夜。”
“让我来守前半夜吧,你从袭击中逃出来一定很辛苦。”贝芙丽摇了摇头,说道。
安提柯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她对自己并不能完全信任,自然不敢让他来守前半夜,见她都这样说了,加上安提柯确实有些辛苦,便点头答应下来。
接着,两人又聊了会天,安提柯才靠着树干,闭上了眼。他虽然是闭着眼,但并没有马上睡去,而是在回想着刚刚同贝芙丽交谈的内容。
按照贝芙丽的话来说,安提柯现在所在的是西拉亚伯爵领内的顿拉子爵领,离遭遇伏击的特罗洛普子爵领说不上远,但想要去那里还是要通过有许多强盗盘踞的危险道路,只有安提柯一个人的话还是不要冒险回去了。
顿拉子爵领内的治安也不怎么好,或者说,整个西拉亚伯爵领乃至卡特兰王国南部地区的治安都不是很好,这个问题就要追溯到几年前奥格雷尔蛮族还在猖獗入侵的时候了,正是在奥格雷尔蛮族连年的侵略掠夺的背景下,许多背井离乡的平民被迫落草为寇,或是在勉强躲过蛮族屠刀后又苦于领主的剥削,只能投身草莽事业。
现在虽然奥格雷尔蛮族被马其顿邻居征服了,不会给他们再带来威胁,但那些强盗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只能躲在山林之间窥视着道路上来往的商队和路人,寻找动手的机会,危害一方。
说来,在亲自到这里之前安提柯还在惊讶那么多马其顿商队都没有遭到攻击,现在自己亲身经历了一次袭击,甚至还将自己的近卫长倒贴进去了,他才知道原来不是没有遭到攻击,只是遭到攻击的商队基本都被灭口了,那么也就没人回去传递噩耗了。
……
翌日。
第二天清晨,安提柯是被一阵清脆的鸟类啼鸣叫醒的,他有些困难地睁开了眼,一只通体漆黑的鸟正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一蹦一跳地啄食着地上人肉眼看不见的虫子。
“你醒了?”
在安提柯醒过来后,贝芙丽那略微粗的声音从旁边响了起来,安提柯循声望去,这位女猎户正坐在一块石头上,用随身的匕首削手中的木棍。
只看了一眼,安提柯就想起了昨天的事情,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道:“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
“我看你睡得正香,就没叫你了。”贝芙丽没有怪他,她的脸上让人看不出什么表情,“收拾收拾准备一下吧,我带你去我们村子。”
闻言,安提柯没有推脱,点了点头从地上站了起来,坐了一夜,他的屁股和脚都有些发麻,便跺了跺脚,让血液能够快速流通。
他现在拥有的物品不多,一把西福斯短剑、一匹驮马之外就没了,哦,还有他身为马其顿国王的戴在右手拇指上的戒指。
这个造型古朴的银戒指从外表看并不怎么引人注目,但要是对潜伏在这里的国外营间谍展示,他们一眼就能辨认出来,这也是安提柯的国王身份的象征。
草草将已经熄灭了的火堆处理掉,安提柯便牵着那匹驮马,跟在贝芙丽身后离开了这里。
……
几个小时后,他们走到了一座被荒废农田所包围的村庄前,这座村庄无处不在书写着一个穷字,道路两边的木质栅栏多处损坏,却无人维修,稻草房顶的农居很是低矮,安提柯若是想进去的话还要低头进去,在门前的屋檐下挂着一些风干的动物皮毛和黝黑的风干肉,村民家中的院子里不时能够看见动物的骨头残骸,也不知道是饿死了还是被吃掉了。
站在村外,安提柯还能看见许多走在路上的村民面黄肌瘦,身上衣服破败不堪,他们的头发和胡须因为不常打理,显得肮脏油腻,一缕一缕的黏在了一起。孩童们基本没有穿衣服的,光着屁股在路上追逐打闹,换来自家长辈的臭骂。
要说这个村庄没人劳作,那倒不至于,因为在村庄外的一小块土地上还可以看见拿着农具的瘦弱村民在耕地,不过农田上那些杂草的长势来看,安提柯不认为他们能收获到多少食物。
总的来说,这个村子只能用一个惨字来形容。
贝芙丽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带着安提柯朝村子里走去,这个封闭的村庄突然出现一个生面孔很快就引起了村民们的注意力,他们用那麻木的目光打量了一眼牵着驮马的安提柯,只有看见驮马的时候才会露出几分神色,然后又很快消散,又转过头做自己的事情。孩童们倒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突然出现的安提柯和他牵着的驮马,几个胆子大的还跟在驮马身后,想要摸一摸这个很少见过的动物。
当然,他们是没有机会摸成的,因为贝芙丽把他们赶走了。
两人直接穿过了这个村庄,到另一头的一栋自带小院子的茅草屋前停了下来,安提柯注意到,这栋茅草屋的院子里铺开晒着几张兽皮,屋檐前挂着的风干肉的数目也比村庄内的那些村民看起来明显更多。
或许是听见外面响起的动静,他们两人才站了没几秒,屋门就被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中年女人的头,她看了一眼贝芙丽和安提柯两人,先是一愣,而后才说道:“贝芙丽,你回来了啊,不过怎么带回来了一个陌生人?”
“妈,这是安提柯,从马其顿王国来的商人,被强盗袭击了。”贝芙丽对着中年女人介绍道。
“马其顿人?”贝芙丽的母亲又愣了一下,她一个乡下妇女,马其顿王国这个概念对她来说十分遥远,几乎是这辈子都没办法接触到的。
“是,我想让他在我们家借助几天,然后送他去西拉亚城。”贝芙丽继续说道。
“借助几天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中年女人有些犹豫,见她这个样子,安提柯明白了什么,便笑着说道:“等我找到自己的同伴,我会给您宿费的。”
听安提柯这样保证,中年女人脸上的犹豫马上消失,从屋内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说道:“那既然这样你这几天就先住在我们家吧,等莫尔斯回来我会和他说的。”
不用想也知道,这个莫尔斯一定是贝芙丽的父亲,也是这个家庭的主人。
安提柯点了点头,很有礼貌地说道:“那就打扰了。”
接着,三人一同走进茅草屋,正如之前所说的,安提柯在进屋之前还要特意低下头,才避免磕到头。虽然现在是白天,但屋内并不亮堂,安提柯花了一会才适应室内的昏暗,他默不作声地打量了一圈屋内的摆设,果然很贫困。
茅草屋内的家具摆设非常简单,一张有着几处残缺的长桌和两把长椅,其中一把长椅的一个脚短了一截,底下用石头垫着保持平衡。长桌上依次摆放着五个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木碟子和木勺,安提柯便猜测这个家庭应该有五个成员。
这个家庭没有厨房,他们煮饭的地方就在长桌旁边没几步的位置,那是一个被石头围起来的火堆,上面由几根木棍架着一个底部烧得焦黑的铁锅,安提柯没有心思去看铁锅里有什么食物,从他们贫困的家庭情况来看,吃的东西一定也不是很好。
睡觉的地方在另一个房间,所以安提柯暂时看不到他们睡觉的环境了。
就在这时,从另一个房间内跑出一个穿着破布衣的小孩,他好奇地看着家里突然出现的客人,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
男孩问话的声音引起了贝芙丽的注意,她没有继续和母亲讲话,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弟弟,道:“奥康纳,你今天怎么没和塔特尔出去?”
叫做奥康纳的男孩看向贝芙丽,回答道:“塔特尔和爸爸去附近的森林打猎了,他们不让我跟着,说是怕我被狼叼走。”
说完,他很不服气地说:“我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狼叼走。”
他又看向安提柯,说道:“你还没回答我呢。”
“他是我的朋友,来我们家借住几天。”没等安提柯开口,贝芙丽先帮他回答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个这样的朋友。”奥康纳撇了撇嘴,说道,他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也比其他人更早熟。
说完,他也不管贝芙丽是什么反应,对安提柯说道:“喂,我提前警告你,贝芙丽可是能独自一个人杀狼的,你最好不要对她有什么想法。”
“???”
安提柯满头问号。
他旁边的贝芙丽直接冲上前一把抓住奥康纳的耳朵,揪着他往房间领过去,一边骂道:“你这个该死的小鬼,别给我乱说话,不然就算有塔特尔护着你我也要把你揍成猪头。”
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姐弟相处模式,安提柯欣慰的笑了,他瞥了一眼一直在旁边看戏的中年女人,发现她的脸上居然也带着欣慰的笑容。
似乎是察觉到安提柯在看着自己,中年女人也看向了他,说道:“既然你是贝芙丽的朋友,那你也可以叫我维拉阿姨,他们都是这样叫我的。”
“好的,维拉阿姨。”安提柯颔首,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