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韵玲心绪浮动厉害,管住自己的双脚,呼吸微微加快,她呆在儿子的房间里。
到底心不在焉。
古董挂钟划过十一点,梓铭的情况好些了,小孩子白白胖胖,睡着后很是安然蠹。
张韵玲起身,吩咐保姆嫂等下叫家庭医生上来量温度,停止输液。
她回到与他的大卧室,五年了,还做婚房打扮,一整面的镶钻玻璃墙,屋顶是透明穹罩,夜晚可观星,大红定制蚕丝被,浅灯浓情髹。
物事再极尽奢华好看又怎样?
这张两米多宽的婚床,并没有缠/绵的回忆,甚至,他在这上面睡过么?
眼神落下,一片冷光。她打开贴身衣物的衣柜,有心挑选,挑了件明艳的捏在手里,缓了缓,又放下。
几番几次,她心跳加速。
泡浴出来,打了座机电话给贴心女佣张嚒,不必她说,张嚒都懂,说:“小姐,我就去叫姑爷,您仔细着着装啊。”
“阿嚒尽胡说。”她恼地低训,却又低头看身上睡裙。
……**……
张嚒手臂上的烟头烫伤在走到房间门口时格外钻心刺痛。
席城这人在张嚒眼中,如果不是有个姑爷的身份,那是毒蛇中的毒蛇。
“姑爷?”
叫了两声,门是遥控开关,开了一隙,张嚒斗胆进门半侧,低头说话:“姑爷,您看时间也不早了……”
书桌后的那人眼皮都是不掀的,“看不见?在忙。”
张韵玲得了消息,攥着话筒定了两秒,微笑道:“别再扰他,多少事情等他处理,反正我也不困的。”
时间过得那样慢啊。
到了凌晨两点,张韵玲下楼,没叫佣人,打算亲自给他做点宵夜,男人壮年,又是他那般体格非同,腹容易空。
飘香的汤沁着素色的云吞,她微微一笑,端出厨房。
房子很大格局有些绕,从楼上下来的两个佣人没有看见太太,在说笑。
“姑爷不睡,我也不能睡,唉!”
“可不是,张嚒还不让我多嘴,嘁,姑爷那电脑声音都不关的,你猜他在干什么?”
“干嘛?”
“玩斗地主!”
“老母!不是吧?”
“你说他和小姐,到底算不算夫妻?我来当佣三年,没见姑爷和小姐早晨从同一间房出来过……”
啪——
青瓷的盅碎在地上。
两个女佣瞧清楚后,胆子吓晕一地,女主人面无表情的样子,几乎是低头爬过去。
张韵玲俯视着面前跪下的两个年轻丫头,抬脚就踩上去,没人敢痛呼,她笑了下:“去张嚒那里,她会给药,既不会说话,以后都不必开口。”
“小姐!”
“小姐饶命!”
她扬长而去,上了楼,回房脱掉汤汁溅落的衣服,重新沐浴。
完毕后穿一袭白色真丝套装睡裙,长发松散,走向走廊尽头。
她手里有遥控器,开了门。
果然是游戏的声音,年轻机械的女声在念牌,书房里烟草气息厚重,桌边的玉石缸里烟头塞满。
那人沉重的身躯陷入转椅,仍在吞云吐雾,长腿交叠,打得颇是专注。
再好的忍耐力,也破功了。
张韵玲看着他,侧脸何其精致,从下颌线条到凸起的喉结,彰显着浑厚纯粹的男性魅力。
这个男人是天生的杰作。
“阿城,你是我夫。”——语气七分软度,自有能听出来的凄清。
张韵玲这个女人,其实是能招多数男人喜欢的,懂味,服软,贤良,传统,大家仪态,难得长得也可以。
那人手下的鼠标一停,是看了过来了,书桌没有开灯,男人挑眉下的眼神也就沉在了阴影里。
不过薄唇勾起的一点笑,还是看得见的。
他双臂一摊,椅子转向她,勾了下手指。
张韵玲走过去。
他站起身,气息一近皆是黑影,手臂搁在了她的腰侧。
张韵玲一愣。
他动作也不快,把她推到身后的落地玻璃上。
张韵玲呼吸一促,眨眼间听他落下来的声音,极是低沉,带着笑,“想了?”
张韵玲微颤,身是过了电一样,不禁低低出气,她是三十好几的女人,紧紧闭目,又抬眸看他。
那双狭长的眼睛,随着脸廓一转朝她看了过来,浓硬的睫毛盖住了他的眼,差一点,她以为他会吻下来。
太逼真了。
可是就这样……最多就是这样。
两秒钟,张韵玲恍然彻悟,男人薄唇漫不经心勾起的那一点弧度,是冷笑啊。
他的手臂撑在她脸侧,多暧/昧呢?两人体温交融。
修长的手指带着电一样扶过她的下颚,捏了抬起,让她颊热气促,他慢慢地笑:“韵玲,给你脸,你怎么不要呢?”
张韵玲脸色一定。
他浅笑尔雅,“忙的意思就是,你腿,开的再阔,我也不想把东西放进去。韵玲姐,大我三岁多呢,你连少//妇阶段都过了,别说不懂啊。”
“席城。”张韵玲的眼泪流出来。
他在乎吗?他厌恶,盯着那些液体,同样是泪腺分泌,为什么那颗小豆芽菜的就是惹人怜呢?
万事皆有因。不过,是了,他生性歹恶无情,那也是事实。
男人偏头磕出一根烟夹在指间,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他就以这幅挨了一巴掌,更加懒散了的模样,混蛋样,似笑非笑看着这女人。
“我做的够了!席城,你在外面欺我至此,我从没讲过什么,我睁一只眼闭只眼,就连你不断薄削我父亲一生创下的产业帝国,我的心还是向着你,我做了不孝女,我想着儿子是和你生的啊,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庞大的张家,我可以一分不留给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求你一份怜爱我没有资格吗?席城,想想你当年,没有我你……”
面前的女人那张脸真是被他撕碎了,张韵玲的难堪五年来达到顶峰。
“当年?恩,你确定要说起?”他半阖着眼睛,点上烟。
走近她,一边笑着说话一边把烟吐在她风韵犹存的脸上。
“咱们坦诚相见吧,席太,你什么面目我还是清楚的,这五年来我看你贤良淑也看吐了,把自己放这么低,我也不见得心软一毫。你不就是喜欢死了我的坏?”
张韵玲死死盯着他,泪流不断。
席城捻了烟蒂,终于笑容没了,逐渐阴冷的深刻五官:“说到当年,其实如果睡妳次把两次,情况好再发展一段我也不是不行,大十岁的女人我也高过,滋味不差,何况你当年也是张家千金。可是你耍手段啊,我这人大脾气,记仇,容不得被人逼。还是个女人。”
“张韵玲,你是什么存在?你是我一看见就会想起当年过胯下之辱的存在。”
他显少说这多话,今晚有了兴致,干脆给她翻翻旧账:“张家财大气粗,压我一头,你非我不可,让你爹背地里使绊子,联合其他帮派逼我入绝境,那么大个席家你看准我不能舍弃,没命舍弃,最后一定会答应娶你。我娶啊,黑/道席家,贱格歹人,你怕家主婆这个位置堪比皇后华贵天下?给你就是。”
“我爹联合其他帮派?我不知……”
“再装就没意思了,新婚那天没搞妳,你是痒坏了从哪儿弄的药,我居然都没察觉,那次爽了吧,记了五年?”
他云雾缭绕里摸她的鬓发朱唇,怜爱地勾起了薄唇:“韵玲,下辈子做女人记着,既然看上的是个狠角儿,千万别整心计逼人太甚,男人容得了你强势一头么?何况,我还不爱你,如此厌恶你。乖啊,痒了也得守活/寡,少来烦我,梓铭还小念着这,保你张家几年相安无事。”
张韵玲的心脏,扯作数块,被羞/辱至此,形同凌迟。
电脑上的斗地主游戏还在继续,热热闹闹。
烟灰缸里,每一个烟头都被啜扁。
他的气息还在。
人早离去如风。
张韵玲摔了桌上所有东西,捂嘴痛哭,只不让自己出声让下人看了笑话。
可怜给她几年相安无事?以为这五年她就没做打算?张家,他以为就是一个造船的财爷么!
只要她是席太一天,那些个狐狸精都别想好过,他不让她好过啊。
她又哭又笑,脸眼狠戾。
……**……
阿雅回到山中小洋楼,已经过了凌晨两点。
家里亮着灯,大娘在等她。
司机放下她,她在黑色的雕花大门里站了会儿,无人的时间里,她静静地流了会儿泪。
进屋后,大娘端详着她的脸,什么都没说,先牵着人上楼回房。
阿雅敷脸出来,大娘手里的药膏很全。
这是山腰,就算中途收到消息下山买,半夜也买不到……
她无力也无趣作多想,就像席城有一个五六岁的儿子,有妻子丈人,这关她什么事?
阿雅顶多轻嘲自己,命太不好,被动当了契家婆,千人骂万人唾,却原来还是个有家室的男人的契家婆,呵。
敷药睡觉,阿雅在黑暗中睁着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夜深人静,这个时候痛苦才会剜心剔骨。
她不敢去拿爹地妈咪的照片,自那晚他举过来相框……阿雅没有脸面与父母相对。
睁眼天明,太阳出来,带着暖度照进了屋子,阳光充融,给了一丝安全感,她才闭气肿/高的眼,沉沉睡去。
大娘知她失眠已久,是不会来扰她的。
中午时分,阿雅却终究被那轰隆的枪声吵醒。
阿嫂在楼底下转转转,频繁往楼上看,果然一会儿,阿雅出屋了,精神很差,小脸发白地摇晃在楼梯口。
“这大小姐!讲是讲不听,我说了你需要休息,她就非要打猎,嚯。”
阿雅一看挂钟,下午一点,也不早了,淡淡一笑:“该起了,大娘,吃饭了么?”
“等你着,早做好了,下来我看看脸怎么样?”
下午三点来钟,席子琳那车下来了,又是满满当当。
大小姐撇下背上的弓箭,拽了望眼镜,进来屋里吆喝阿嫂倒水倒水!
一双犀利的大眼睛,就朝着偏厅里安静坐着的细丫头身上瞟。
阿雅察觉到有人看自己,回头,待人礼貌温驯,总有淡淡笑容。
席子琳一哼,别开脸,嘁!她才不是来看这颗豆芽菜的伤势呢!一脸苦相,笑都像是在哭,不讨喜!活该!看下次还给张梓铭做什么杨枝甘露,该学乖了吧!
这蠢女,唉,不过也是可怜,她见过的大哥的女人里,最傻白善最可怜的一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