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遇南虽是这么说,但也知道很难冷静。
听简子俊那家伙说和亲眼看到是两回事,说实话,面前这个和润儿感觉上真的没有差别的小白包子。
纪遇南也震惊得心跳要停摆。
尤其是这个发型,这张圆透了的小脸蛋子,哭得时候认真又伤心的小模样,拿小拳头擦眼泪的姿势夥。
简直……一个模子!
萧雪政干咽下两粒平常的镇静药丸,眉宇皱的很深,男人的脸部线条紧绷。
他呼吸了几口,气息逐渐通畅些了,脑袋也不那么刺痛了。
一年多前因为醉酒休克,脑血管出过一点问题,治疗好了也断了根。
但纪遇南担心,此后同他出行,身上总记得带着一瓶保健类的用药。
毕竟体格再强健,年纪也摆在这。
纪遇南瞧着男人冷白鬓角凸出的几根青筋,再瞧瞧那哭起来跟润儿一样不带停的小家伙。
整明白大概怎么回事了。
纪遇南黑着脸把男人手里的娃娃破碎零件接过去,医生的手灵活,注意着力度,速度就修好了。
“小朋友……”
这边纪遇南举起修好的芭比娃娃邀功地开腔。
还没说完,手里修好的娃娃就被萧雪政一把抢过去。
纪遇南发誓,那是他听过的雪政最鸡皮疙瘩的声音,温柔成了一滩水。
他对着在哭的小团子低声说:“别哭,你睁开眼看,我修好了。”
纪遇南:“……”
尼玛谁修好的?!
小冰淇淋腾开擦眼泪的湿乎乎的小手,瞪圆眼睛看着腿脚齐全的漂亮芭比,不高兴地嘟着小嘴巴。
倒是立刻没哭了。
她伸手,踮着小脚,就要芭比娃娃。
男人漆黑着眼睛,注视着身量看顶多三岁的小奶包子,眼底沉雾一片。
心跳轰隆隆里,他听见自己黯哑的嗓音,几乎发颤,“小冰淇淋?告诉叔叔今年几岁。”
纪遇南攥了一把他垂在身侧的那只遒劲却也肤色苍白了的手臂。
小冰淇淋完全不懂这两个帅叔叔为什么露出忧伤又小心翼翼奢望的表情。
但是妈咪说过!问年龄的都不是好人!
小冰淇淋芭比娃娃都不敢要了,哭红的水漉大眼睛鼓鼓地瞪着,害怕也学着妈咪的样子凶凶地说:“我告诉你们哦,我葛葛和王奶奶就在那边!那边的!葛葛!葛葛!”
喊着,小家伙在芭比娃娃上的心思瞬间转移到了找不见的葛葛上,哭声糯糯起来。
偌大的客车站,时间点一过,出站和进站的客人都少了一些。
这把甜濡濡的小嗓音,脆脆的,在空旷起来的空间里一时格外响彻。
车站大厅另一侧的门外,施润脸色惨白地垂下眼睛。
王奶奶眼眶发红,哭着解释,说取票,就那么一会儿工夫的松手,转身小冰淇淋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对不起,小润,我年纪大了没用,我没看住孩子……”
施润唇无血色,当妈妈的着急得心跳几乎窒息,情绪失控地责问儿子:“冰淇淋,妈咪怎么叮嘱的?为什么不看好mm?”
冰淇淋低垂着大眼睛,精致的小五官皱皱的,同样也在着急。
突然,他抬起小脑袋。
“妈咪!”
施润和萧靳林同时看过来。
“妈咪,我听到mm在叫我。”
“什么?哪里?”施润走到儿子身侧,握住冰淇淋的胳膊。
母子俩纷纷朝四周看,施润焦急不堪:“没有啊,妈咪什么也没听见。”
冰淇淋皱了皱眉头,小手抚上心脏位置:“我听得见的,mm在哭着喊我。”
说完,冰淇淋转身朝客站大厅的方向走了过去。
施润和萧靳林一同跟过去,冰淇淋和小冰淇淋是龙凤胎,双胞胎都有心理感应,以前的例子发生过。
施润抬手擦掉眼泪,希望这次也兄妹俩也相互感应才好。
冰淇淋手脚伶俐,穿过大厅里长长排队的人群,大厅不宽,可是很长。
走到尽头时,冰淇淋突然停住小脚。
mm在一个高大男人宽阔的怀里,被小心呵护地抱着,举在半空,是小冰淇淋平时跟葛葛说过多次的,希望被爸爸抱着的那种姿势。
小家伙两只小手拢在小嘴儿边,喊着葛葛,葛葛你在哪里?
冰淇淋睁大
tang眼睛,看着朝自己这边走来的两个非常高非常高的男人。
最后,滴溜溜的漆黑视线盯住抱着mm的那个英俊有点老的男人,一直盯着,盯着。
小男孩的脸上出现多种表情,惊讶呆滞,鲜活地笑过,可是小男孩的眼底,水汪汪的,逐渐被蓄满的泪水代替。
他却闭上水漉漉的大眼睛,小男子汉,努力忍着,不哭出来。
这个男人,冰淇淋在床底下妈咪藏起的小匣子里见过,剪下的半张照片里。
这个男人,冰淇淋觉得看着他好像就在照镜子,像哆啦a梦时间穿梭过了好多年,他将来长大会是这酷酷的模样吗?
这个男人,冰淇淋想他,也讨厌死了他。
才来。
他才来。
冰淇淋停下小身子的同时,施润也看见了对面正阔步走来的那个抱着她女儿的男人。
施润僵住不是一点半点。
找不见小冰淇淋她脸色惨白,这一刻发现小冰淇淋落在他手里,施润是面容青灰,绝望浮出眼底,吞没她的整个视野。
呼吸一点都没了。
喉间堵住了大石头,心脏也被重石压垮。
终日惶惶,担心的这一天,来了……
纪遇南在看到润儿的同时,萧雪政那么锋锐的视线,自然也看到对面并肩亲密走来的两道身影。
萧靳林的胳膊还环在女人羸弱的小腰上。
两人身前,站着一道格子小衬衫大嘴猴短裤,一双小运动鞋的男孩身影。
萧雪政把怀里的软团子放下地面。
小冰淇淋立刻高兴地喊:“妈咪!葛葛!”
萧雪政视线没正眼看施润,搁在那道比小冰淇淋高一点的男孩身上。
他带着眼镜,一直镜片上遮着黑布,是小时候用来矫正视力的那种眼镜。
嘴上鼻子上带着口罩。
整张小脸是看不清楚的。
冰淇淋小手抱胸,盯着对面圈着mm的这个老男人看了蛮久。
小家伙突然转了个身。
绕过妈咪朝萧靳林走过去,攥住萧靳林的一根食指,同时另一只小手慢条斯理摘掉黑布眼镜和小口罩。
小脸,正正的,对准对面。
他疑惑又害怕,童真又茫然地摇萧靳林那根食指,并且抬头朝萧靳林看,小手生气地指着对面,脆脆地大声:“爸比!对面那个拐走mm的凶老男人是谁啊?”
萧雪政……被定格住在那里,维持僵硬的半蹲帅气姿势。
视线几乎傻住,盯在那张摘了口罩和眼镜的小脸上。
男人修长的眼睛,是一点一点瞪大的,任何自控力全部失去。
已经不是五雷轰顶,是灵魂被召唤走了般,被刺穿了般。
那种全身肌肉被溶解的虚软无力的感觉,瞳孔仿佛不能再次聚焦的慌乱感觉。
最后,最后都归到了耳朵听来的那一声,这把脆脆声音朝着别的男人甜甜叫出‘爸比’。
萧雪政闭了一下眼睛,长长的睫毛似乎濡湿般粘在眼窝上。
却再也没能睁开。
气血冲到脑海里,那根以前出过事的血管似乎承受不住这股大恸的撞击。
男人坚硬的身躯,伴随鬓角的爆出的一根一根青筋,逐渐往后倒去。
“雪政?”
“雪政!”
纪遇南叫喊。
他却那么安静,大手还牢牢的,柔柔地攥着小冰淇淋的指头,不肯放开,似乎难过又有悲伤的微笑。三十七岁,他也有过奢望啊,这么多年,只是不敢,不会告诉任何人做梦的时候梦见过被他逼着打掉的孩子,梦里凄苦地叫他爸爸。
如今,孩子,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孩子,终于叫了别人爸爸。
是他该。
“萧雪政……”
施润面孔苍白地低喊出声,牵着两个孩子,朝地上那瘫睡的长手长脚的男人,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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