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也奇怪,无论如何封禁消息,不一日,太子遇刺之事便在帝都传得沸沸扬扬。
更有人如同亲见,将那刺客身形、使用武器等皆描述得有声有声,就连三皇子嬴协被宗正寺监押、等候皇帝亲自处置等消息皆是言之凿凿。
拿云师四处追查消息源头,却是来自各色人物,方士、游医、商贩不一而足,皆早走得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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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益丰药铺,一名大眼睛小丫头在柜台匆匆抓了些药便离开了,正是小甘霖。
她的行踪早已落入昆仑众人眼中。
“宫中自有御医房,有什么药非要到外面来抓?其中定有古怪。你等且盯住了那家药店。”凌虚子一眼看出其中破绽。
仅过得一盏茶工夫,药铺伙计匆匆出门,逶迤来至祁无伤的私宅,将一包药材交给了门口的管家,又去巷口点心铺买了些点心,回店去了。
“看来陌先生的法子果然有效,鱼上钩了。”凌虚子心中闪过一丝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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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子卖也!果子卖也!家园制造,道地收来。有酸溜溜美甘甘香梅,甜丝丝水汪汪蜜桃,脆生生鲜润润大李呐……”黄昏时分,一名汉子担着两篮果子,在院外叫了起来,那管家行了出来,往汉子手中塞了一把钱,取了数个桃,一包香梅,又回院里去了。
“只留两人继续盯着这宅子,余人同我跟上这卖果子的!”
那水果担子却只在那各色小巷中穿梭,行了大半个时辰做了七八单生意,并无什么异常。
看看天色已暗,凌虚子心中奇怪,隐隐生出不祥预感。
便在此时,空中想起“巨巨呜——”声响,凌虚子等人一听,不正是昆仑鸣镝的声音?
这鸣镝装在众弟子袖中,以机括发射,只有在遇到极紧急之事时,方能使用。
“不好!”凌虚子心中一紧,跃上房顶,往鸣镝响处奔去。
还未靠近那处,已远远瞧见人群纷纷乱乱炸开,血泊中挣扎着一名男子,正是留在巷口盯着那点心铺的弟子。
“巨巨呜——”又是一声响,却已在数条街巷之外。凌虚子足下发力,几个起落已到了跟前,又一名弟子捂着汩汩冒血的脖颈瘫坐在一条小巷中。见到凌虚子,那弟子拼尽全力抬起手往小巷尽头指了指,头一歪倒了下去。
凌虚子大吼一声,脚下不停,往那弟子手指方向纵去,远远看见一条黑影,在街角尽头一拐消失了。
“好快的身法!”凌虚子暗暗吃惊,长啸一声,内息狂转、脚下生风,施展出神通“及风缩地”,眨眼间便来至黑影身后。凌虚子当年在璇玑秘境中得到过数件宝贝,其中一只破烂葛屦中,竟藏有此惊世法门。
凌虚子长剑出手,如一道电光,直射黑影后心。黑影吃了一惊,但他极是灵敏,“唰”疾奔中生生斜移出去三尺,在地上一滚,堪堪躲过凌虚子凌厉一击,但右臂已被剑气割伤。
黑影这慢得一慢,凌虚子已堵在他前方,看清他的相貌,果然是矮胖身材,一脸横肉,一双眸子倒是精光闪亮,甚有神采。
“老道,我等无冤无仇,你却作甚要为难我?”那人见凌虚子一身修为不易对付,用浓浓鼻音发问。
“呵呵,好个无冤无仇。”凌虚子冷笑,正要说话,“嗖”一声,竟有一团蓝汪汪刀光自那人手中飞出,趁与凌虚子说话时直袭凌虚子面门。凌虚子闪身往后一倒,凌空翻起,退出丈余。
“好个阴毒妇人!”凌虚子躲过那人偷袭,再不废话,欺身而进,手中长剑瞬间化为一道剑瀑,倾泻而出,将那人裹在其中。
那人却并不退缩,短刀回收化作一道寒芒拢住全身,如一尾蓝鳞游鱼,竟逆着那剑瀑往上疾冲。离凌虚子四五尺距离时,那鱼突然暴起,在半空化作一团蓝雾,雾中张牙舞爪千百条毒虫向凌虚子兜头罩下。
“来得好!”凌虚子长剑一撤,空中剑气形成一个巨大漩涡,将那蓝雾绞得粉碎。
“呲——嗖”那蓝雾中的毒虫竟被剑气裹挟,成为数条“虫剑”反射向那人。
那人在空中一挥手,三朵刀花飞出,在空中叮叮当当截住那剑,却借反弹之力跃过凌虚子头顶,夺路往巷口飞纵而去。
“想跑?”凌虚子焉会答应,一闪身又已在他身侧,长剑斜斜挥出,三道剑气挟着呼啸之声劈向那人。
那人躲闪不及,“唰——嘭”被凌虚子一剑劈中,身躯竟炸裂开来。一股红雾从那两片“残躯”中涌出,凌虚子猝不及防,吸入一点,立觉气息为之一滞,脚下一慢。
那两片“残躯”尚未落地,中间竟滚出一人,闪电般射向巷口。看她身形,分明一位女子,那“残躯”不过是套在她体外的伪装。
“啊!竟又是陷阱?”凌虚子吃得一惊,正要再次发力追赶。
“哪里走?”巷口现出六七条人影,挡住女子去路,是三位长老带着数名弟子赶到了。
“结阵!”见识了女子极其诡异阴毒的招式,凌虚子不再犹豫,大喝一声。
“铮——”众弟子手中剑发龙吟,各抢方位,那女子眨眼间已被困在阵中。
凌虚子细细看时,那女子身材娇小,虽然方才一番恶斗令她鬓发凌乱、气喘微微,一双丹凤圆眼中满是怒意,但依然可见十分俊俏。
“若单看她这相貌,断不会想到竟是那阴毒狡诈之人。”凌虚子心中微微惋惜,那女子却又已发动。她手中短刀翻出六七朵刀花,分别攻向阵中的六七人。
剑阵中剑气翻滚,瞬间将那刀花击碎。数柄巨剑已在半空隐隐显形,眼见便要发动,向女子斩下。
突然,那女子向阵中一角全力纵去,短刀带起蓝汪汪杀气。她选择的,乃是这阵中实力最弱的一名弟子。
殊不知,这剑阵从来是牵一发动全身,越是看似破绽处,越是杀机重重。想到她即将要被重创,涵虚子不禁心中惋惜,微微摇头。
那名弟子疾退,女子的刀锋眼见要触到他的胸口,却再无法前进分毫。那阵已如一张大网在她身后渐渐收紧,重重剑气护在那名弟子身前如无形巨盾,身后滚滚而来的是无数道削骨寒锋。
便在那阵即将收口,女子退无可退之时,“嘭”那女子竟突然化为了一团紫雾,紫雾中一团黑影“嗖”激射而出,竟是弹向涵虚子。
“原来她早就看出我是此阵阵眼,佯装不知,左冲右突,便是等待这一刻。”涵虚子心中一凛,正要移动,却发现双腿竟有些绵软。
“不好,莫非是因为方才那毒雾。”心念一动,涵虚子手中长剑一抖已经化作气盾护在身前。
那女子手中飞出一物,在气盾上飞旋撞击。她自己却并未攻击涵虚子,反是将身在地上一滚,躲在涵虚子身后。
“她竟是虚晃一招,将我做成了屏障,以此躲避阵中的剑气。哈哈,我却叫你躲!”涵虚子生性刚烈,加之对这女子这般行径已极是厌恶,再不犹豫,竟将长剑一甩,气盾撤去。
那飞旋之物自涵虚子头顶堪堪掠过,将他满头银发击散,飞回女子手中,却是一把半月形银锁。那空中数柄剑气凝成的巨剑狂啸而来,自涵虚子身中洞穿而出,直射向那女子。
那女子万不曾料到涵虚子此刻竟会如此以命相搏,愕得一愕,再出手时,已然不及。
涵虚子轰然倒地,阵法收去,那女子亦在地上捂面翻滚。
“掌门——”变起突然,昆仑众弟子纷纷跃起,要护住涵虚子。
“嘭”一团黑雾自女子袖中射出,又是千百条毒虫。待众人将黑雾驱散,女子却已经消失踪影。
远远有鼎沸人声,应当是那巡城的“拿云师”闻讯赶来了。
“走!”凌虚子口喷鲜血,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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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剑气自我心中生出,不会伤我性命。但若她挟持我、以我破阵,便是我昆仑的奇耻大辱!”
客栈中,涵虚子满身伤痕,却犹在愤愤不平,“可惜今日中了她的陷阱,否则定能将她拿下。对了,你门下那两名弟子伤势如何?”涵虚子转头问洗心。
“那妖女出手狠毒,两人伤势过重,已无力回天了。”洗心摇摇头,以拳击掌,双眼血红。
凌虚子神色变得有些黯然:“那便好生抚恤亲属……”
“却尘师弟带人追踪也有些时候了,我是否要去接应下?”问话的是和光长老。
“我与你一同去!”洗心抬脚便要走。
正在此时,脚步声响,却尘竟然回来了。
“怎样?”众人齐问。
“那妖女甚是狡猾,在城中转了好大一圈,最终消失在那孟诸泽畔。”却尘摇摇头,“天色昏暗,难觅踪迹。明日一早,我再带数名弟子去泽畔仔细搜搜。”
又有人敲门,却是陌离与于儿。
自上次见过离朱泪中影像之后,于儿便郁郁寡欢,不思茶饭,只几日便消瘦了不少。涵虚子知道她心中难过,只叫陌离每日陪她聊天散心,并不许她与昆仑弟子一同行动。
两人听闻昆仑众人回到客栈,赶紧过来探听消息。见到凌虚子的伤势,问明情况,皆是心惊。
“老道长,这番真是……”陌离还未张口,涵虚子伸手打断他的话头:“陌先生,休要客气。不擒下这女子,便寻不到你那兄弟,亦无法知晓我问儿究竟如何被人暗害。我不过是在为天地扶正气,亦为我昆仑讨一个说法!”
陌离频频点头:“道长风骨,晚辈佩服。只是您这伤可要紧?需不需要找人来看看。”
“不碍事的,老夫已经服用我昆仑‘玉屏散’。那雾中的残毒被我逼出,剑气不过自我腑脏骨骼夹缝间穿过,不打紧。此番便当是她给老夫洗髓松骨了,只还差她些工钱,下次见面定当加倍奉还。哈哈。”
凌虚子竟说笑起来,众人见他如此,渐渐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