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愣着干什么?”
迫在眉睫,护在他身前,眼看凶兽的到来飙发电举,城主安柳德在朝道格大吼。
然而,俄顷糖果与玩具些许从怀抱中坠落,瞪大的双眸里流露着不解,发丝逸动的尽头是指尖分离的两手,还没反应过来时,歌莉娅已经被他扔出,腾空的小身体如飘摇的纸屑般苍白无力。
分明透出了血沫,热烈的火光在跳动,却点缀成道格瞳孔中冷若冰霜的红。
如果这是你记忆的话,最刻骨铭心的,无疑是恐怖、背叛与近在咫尺的绝望;目睹着凶兽的残酷,以为有所依靠,却终究被出卖、被抛弃,于死亡前夕看到了自己的悲惨下场。
去死吧,歌莉娅。
希望,如同空中飘散的小礼物般渺茫,终究无法抓住,逐渐远离着她的眼眶;而她身后,只有悄然而至的血盘大口,诠释着触手可及的死亡。
千钧一发之际,却是城主安柳德挺身而出,一把推开了歌莉娅,替代她被撕咬、被割裂在獠牙下!
顿时,血肉翻出,鲜血喷涌。
以剑撑着凶兽嘴巴,在死亡前夕,城主死死盯着道格,好歹能说话:
“你不能这么做……”
两颌合上,血色飞溅,给歌莉娅的脸蛋抹上潸然泪下的悲伤,与歇斯底里的惊悚——不管不顾地,令小礼物散落一地,坐在城墙边上,她痛哭流涕。
为什么……明明只要她死掉就行了,而避免于此的做法一概没有意义……开什么玩笑,我不能这样做?只是存活在“过往”的人,你又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不过自以为是的寻死,徒劳无功的举动……别开玩笑了!
徒然,道格猛地拔腿,抱起歌莉娅便越过了城墙,躲过凶兽的挥拍,听着擦过耳鬓不断加剧的风声,往遥远的城墙下飞身落去!
“你最终还是拯救了我……”
如气泡,如光点,想要伸手抓往那个声音片刻,悠悠转醒,道格发现,自己正坐在迷宫的金属墙体前。
头脑发晕,身体仿佛遭受重创般动弹不得,更如几天几夜没合眼般又乏又困。
抬头,他眼前是肤色泛黄、脸带雀斑、仅有一双黑瞳格外迷人的小女孩;一如既往地穿着那套无法勾勒出身材的灰色长裙,只不再包有头巾,任由发丝垂落,错开阳光的粉尘。
声音轻得恍如呢喃、恍如自言自语,道格在说活:
“爱丽丝……不,你是歌莉娅……”
“不老不死,那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毕竟能再度遇见像你这样的人——你终于想起来了吗?”
伸出一只小手,歌莉娅捧住了他的脸颊。
断断续续地,就像每一个音节从喉咙中迸出,道格都必须竭尽全力:
“你……在说些什么……那是你的记忆……”
“那是你的记忆啊;假如以‘记忆’为前提,也只有拥有者才会‘凡遇见的事情都能够面面俱到’——仔细想想,在我所不存在的空间,你是否遇见过一些基于当时环境的‘真实反应’?那就是证明。”
顿了一下,歌莉娅继续补充:
“要说‘回到过去’也无妨,到底这个机器的功能可能会诞生一点误差;你现在的状态便是副作用的结果。”
“爱丽丝……”
“那应该是一个让你印象极其深刻的女孩?可惜似乎没能让你产生跟她在一起的感觉,只倒映成‘名字相同’的另一个人;那确实在我意料之外,明明这个能力只有‘生效’和‘不生效’,却硬是产生了偏差。”
勉强露出笑容,她的表情有点遗憾。
低着头,道格把面容埋到发梢下:
“你的目的……是什么?”
忽地脸蛋红红,在说话前撩起鬓发,歌莉娅凑到他脸颊,轻轻地亲了一口;才把语气放轻得柔软,宛如棉花:
“大概……是再见你一面,然后表达感谢吧——谢谢你,道格。”
继而干脆地转身,带着些许顽皮,她就要离开。
或挽留,或不解,道格使劲看着那孑然一身的细小背影:
“等等……为什么……是我?”
“我不是说过了吗?因为我们曾经遇见过。”
离恨塔上。
被布置成往昔的住所模样,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个壁炉和一个大衣柜,以及镶在墙上的一面落地窗——透过窗框,能看见森林、擦掉一角的迷宫烙印和到处横拉的、挂满符咒的悬索。
一身粉红洛丽塔洋装,抱着小兔子玩偶,歌莉娅来到窗前,平静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外面,一位少年,正站在迷宫印痕丢失的一角上。
“怎么了吗?”
不知什么时候,窗玻璃倒映出一位年轻妇人的身影,就站在歌莉娅身后,把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眼神流露温柔。
抬头看了看妇人,心满意足地,歌莉娅以脸颊摩挲着她的大手:
“妈妈,你认为道格会上到这里吗?”
“或许会吧,问题是他能把这个‘迷宫’破解到什么程度,以及越加接近你,看着那些未曾拥有过的、逐渐接近真相的一切,他还有没有继续破解的耐心和决意;况且最重要的是……”
妇人语重心长地说着,却莫名停顿。
将小兔子玩偶举在眼前,歌莉娅挡住了视野里的少年,若有所思:
“最重要的是‘爱丽丝’这个名字,那个尘封在记忆深处的黑匣子——要是在把一切重新塑造过后,我能够取代她就好了;就算是神,让我感到不愉快的家伙也不应该存在。”
房门被打开,猝不及防,泰特·奥多姆快步走进来,从身后溺爱地拥住两母女,分别亲了一下她们的脸蛋:
“亲爱的妻子和女儿,别再想这些令人苦恼的事了,再怎么想也不会得到理所当然的结果,所以我们来玩吧……”
还没说完那一刻,忽然笑容僵住,泰特如同蜡像般一动不动地维持着动作。
脱离拥抱,转过身,歌莉娅端详着泰特的样子:
“爸爸……是这样的吗?温柔的泰特,总感觉哪里不对……”
“说起来,你从来没有见过他温柔的一面呢;或许你应该让他更严肃一点?”
旁边,妇人建议。
歌莉娅连连摇头,那时候“泰特”的形象逐渐变浅,终于凭空消失:
“我不喜欢他那种模样……我有点累了,这次就算了吧;有‘妈妈’在就足够了。”
妇人轻笑:
“随便你了——也是时候吃饭啦,我先去把‘植物人歌莉娅’推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