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可是还听说了,这个龚千户今日一早就告了假。说是家中老父亲病重,他要回去随床侍候。”
老**心中有一种隐隐不安,他更是抛出了一句话来。
“你还知道什么,一并说出来。说对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张萌知道什么叫做“无利不起早”,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龚呆子”只怕没那么简单。
“龚千户的老家是南直隶淮安府,高阁老是扬州府人士,淮安和扬州可是离得不远!”
老**在锦衣卫有些年头了,对于锦衣卫内部的消息,乃至朝中重臣都是如数家珍。
“你帮我去案牍库,取龚千户的卷宗来,我要看看他的履历。”
越发感觉事情不简单的张萌,对于龚遂荣的事情越是上心。
老**连忙点头称是,过了不久便拿了卷宗回来。
张萌翻开卷宗,就是细细的研读起来。
就在正统十四年的时候,福建邓茂七造反,龚遂荣曾随着大军入闽平叛。
龚遂荣在行军之路上多有出谋划策,颇得当时明军主帅赏识。
只是那时正是瓦刺大举入侵之时,朝廷上下都是忙着应对社稷倾覆的危机,自然也就顾不上南方民乱。
兵部和五军都督府,也都是因此对闽浙平乱的赏赐、纪功全都搁置了下来。
龚遂荣也真和他的外号一样,是个十足的呆子。
本来事后他只需要如实上报,就可以升职加薪的,然而他竟然提也不提,所以时至今日还只是个千户。
合上卷宗,张萌只感觉心中大为不安。
正统十四年,率军前往闽浙平乱的明军主将,乃是宁阳侯陈懋。
这位宁阳侯爷陈懋,可是很不简单。
他本是跟随太宗靖难的功臣,又在西北宁夏镇守多年,还有过南下平乱之功。
能征善战、军功卓著,说的就是宁阳候陈懋。
正是因为他是军中宿将,所以朝廷才把他从南方前线调回京师,用以提督京营。
宁阳候虽然是一个武将,却是几次三番的和王直、胡濙等老臣一起上书,恳请朱祁钰遣使迎回太上皇车驾。
王直、胡濙等老臣,也是因为有了宁阳候军方背景的支持,所以才会更加咄咄逼人。
宁阳候和王直、胡濙等老臣上书动静之大,丝毫不亚于那些迂腐的老夫子。
“龚千户和宁阳候之间,你可知道什么吗?”
张萌在探知到龚遂荣和宁阳侯陈懋,有过这次一起出征的过往后,心知此事越发不简单了。
所以他才会问起那个老**,希望可以从他口中套出一点有用的消息来。
“小人曾经遇见过龚千户早退两次,他当时还说要去宁阳候府上喝酒。”
老**是个人精,他心中已经大致猜测出一些眉目来。
“你想一想办法,看能不能搞到一份龚千户的亲笔文书来。”
张萌初进锦衣卫,很多事情他不方便直接出面。
一来,张萌和锦衣卫众人不熟悉,自然也就不好办事。
二来,龚遂荣乃是千户,而张萌只是一个百户。
张萌就算怀疑龚遂荣,也不好直接出面调查。
毕竟张萌要是这样做了,如果龚遂荣有罪还好,要是他没罪,赵张萌可就是以下犯上了。
老**是个人精,他看出了张萌的为难。
“百户大人放心,小人可以去拿龚千户过往的文书前来。小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和锦衣卫上上下下都相熟。”
“案牍库的看守,更是时常和我一起喝酒!”
老**心中可是乐开了花。
他进去锦衣卫已经二三十年,可是一直得不到上司赏识,所以到现在还只是一个位卑小旗。
如今他好不容易被张萌给托付重任,又怎么不好好抓住这一次机会?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张萌在老**刚要退出去的时候,开口叫住了他。
“大人,小的叫做蒙放。因为在家中排行老三,所以大家都叫我蒙三。”
听到张萌问自己名字,蒙放知道自己这次真是遇上了一次机会。
蒙放在回话的时候,是满心欢喜的。
“蒙三,你好好办事,我不会亏待你的!”
对于这样一个在锦衣卫混了二三十年的老油条,张萌对他的简单粗暴。
“谢大人!”
蒙放对着张萌就是一揖,然后弯着腰转身出去。
过不多时,蒙放又走了回来。
这一次,他从怀里取出来了两份龚遂荣的日常文书,然后就毕恭毕敬的放到了张萌的书桌上。
张萌用手轻轻触碰蒙放手背以示谢过后,就拿起文书同投书拓本一起仔细核对。
只见那文书和拓本上的字迹虽然略有相似,只不过文书上面工工整整,而拓本上面却是歪歪斜斜。
就在张萌觉得笔迹不是出自一个人手中的时候,蒙放却在这个时候又开口了。
“小人刚才特意去翻看了一下昨天高阁老家中记录,发现五日前,龚千户去过一次高府。”
张萌本是边关夜不收出身,在九死一生的从军生涯中,他早就已经被磨炼得“神经兮兮”。
作为夜不收,张萌自己就是刺探消息的好手。
“龚千户去拜访过高阁老?他们说了些什么?”
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张萌几乎是从座椅上跳起来向着蒙放问到。
“高阁老和龚千户乃是密议,至于他们说了些什么,我们锦衣卫的暗探却是没有听到,记录里面也是没有写。”
蒙放躬着身子回答。
“好的,本官知道了!”
张萌说话的时候,语气之中满是可惜。
又思索良久过后,张萌还是没能想通其中的一个重要关键点。
心中想着找人商议的张萌,便拿龚遂荣亲笔文书,连同着高谷收到投书的拓本,一起放入袖中。
“本官有要事,现在需要出去一趟。”
张萌简单交代了蒙放几句,就起身往外走去。
“此事,不许声张!”
已经走到门口的张萌,突然又转身对着蒙放特意叮嘱了一遍。
“大人请放心!”
“小人一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蒙放知道,这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他满口应承了下来。
张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飞鱼服,觉得很是扎眼。
他又入了内室,换了一身寻常百姓的衣着,然后又才悄悄出了锦衣卫衙门。
出门过后,张萌也不骑马。
他只是在街边随意找了一间车马行,雇了一顶不起眼的小轿,便坐着小轿而去。
……
邺王府外,张萌再三确认自己身后没有“尾巴”后,这才从后门闪身进去。
“张萌,孤不是同你说过了吗,以后你只管在锦衣卫当差,这王府你就不用来了。”
朱祁锐嘴上“教训”着,可是他脸上又是欢喜神色。
朱祁锐之所以这样里外不一,原因无非有两点。
锦衣卫作为天子的特务机构,本来就是处理一些机密事宜。
朱祁锐虽然把张萌给安插进了锦衣卫,可是他也需要顾虑是否会引来他人猜忌。
张萌作为邺王府的人,在锦衣卫当差的时候,还同邺王府私相授受,确实不妥。
当然,张萌作为朱祁锐在锦衣卫埋下的暗桩,他又必须对张萌表示亲近。
只有这样,张萌才能死心塌地的给朱祁锐卖命。
“殿下,属下实在是有些不解,所以才前来拜见。”
“在来的路上,属下故意兜兜绕绕了好大几个圈子,就是防止有人偷窥。”
“而且属下还在隔着王府两条街道处,就从轿子下来步行过来。”
张萌这话,把他的小心谨慎给说了出来。
“下不为例!”
朱祁锐一边微笑着说话,一边就给张萌递过去一杯美酒。
“属下记住了!”
“以后要是再有什么事情,我会去找张平兄弟的。”
“我和他都是边关夜不收出身的,我们交往起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张萌心领神会。
他也觉得自己要是再在邺王府进进出出,不但是给自己惹麻烦,还会给自家王爷招黑。
两人对饮过后,张萌就直接从衣袖里面,把龚遂荣亲笔文书,连同着高谷收到投书的拓本一起取了出来。
“殿下,属下觉得这两处笔迹又有相通之处,又有不同的地方。”
“属下一时不知如何判定,所以前来向殿下求解。”
张萌立在朱祁锐一旁,语气里面满是恭敬。
要不是朱祁锐把张萌从边关带回京师,他现在还在塞外吹着风沙。
要不是朱祁锐的举荐,张萌也还只是一个大头兵,又怎么可以做到百户军官一职?
张萌随着朱祁锐一起几次出巡宣府、大同,他知道自家王爷是有大志向的。
“高阁老捡到投书一事,孤也是听说了。”
“孤可还是听说了,皇兄为了此事大动肝火,他当时气得摔碎了一只铜胎掐丝珐琅的瓶子。”
“那只瓶子,可是皇兄最喜爱的物件之一。”
朱祁锐一边说着话,一边比对着书桌的文书和拓本。
突然,朱祁锐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他的眼睛不停地在文书和拓本上来回移动着。
“张萌,你带来的文书和拓本,就是出自于同一个人之手笔!”
说完这一句,朱祁锐更是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他一脸的神色严肃。
“好一个锦衣卫,想不到竟然出了一个小家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