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周博一夜未睡。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一早就吩咐最信得过的小厮去打听戚如意的事情,大约中饭时间,那小厮回来了。
“少爷,那戚如意可是南国坊的头牌啊,听说最近被一个大有来头的人物给包了,现如今已然不住在坊里,那个金主在城东给她买了一套洋楼,而且还有两三个仆人照理她呢。其实以她这样的身份,根本难登大雅之堂,但人人都忌惮那位金主几分,所以谁也不敢不给戚如意几分面子,只是我无能,没能打听出那位金主的真实姓名。”
“你真是没用,打听了半天,连……连他妈的金主的名字都没有打听出来!”
那小厮望着周博目瞪口呆,这还是他头一遭见到一向斯斯文文的大少爷发脾气爆粗呢。
接下来整整数日,周博都无精打采的,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吃了饭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去店里面。
周天锡大为不满,“呵呵,我二十岁的时候,已然拿着在外打拼赚取的真金白银回家乡盖房子了,我们这位大少爷倒好,不是吃就是睡,让他去店里帮忙简直就是要他的命,这样下去,便是金山银山也不够他败的,他真以为是家里的长子,家业就一定都归他吗,难道阿翰和阿睿不是我的儿子!”
薛安荷却笑着说:“你这个老家伙懂的什么,一脑门的全是你的生意,你的家产,十天里倒有□□天是不在家的,儿子的心思你是丝毫不懂,阿博这是想娶媳妇了呢,你倒是要不要早点抱上孙子呢?”
周天锡恍然大悟,赶忙问:“这么说上次他和那唐姑娘是对上眼了,这可是好事,我真是糊涂了。”
“那倒没有,听阿诗说上次去吴太太那儿没有碰上。”
“这么说,是看上了别家的姑娘,家世如何?”
“我且问下阿诗,上次回来她也一直没有细说,前阵子我也忙,都没来得及问。”
周诗在旁听了父母的对话却是心惊肉跳,她可不敢将那日吴太太家的事告诉父母,若是二老知道弟弟终日里魂牵梦萦朝思暮想的不是那唐家小姐,却是南国坊的头牌,那非气的撕了弟弟不可,而自己也难免会被牵扯进来。正想着怎样置身事外,偏偏母亲又说:“阿诗,你兄弟面子薄,不好意思说,你这个做长姐的,可要多多上点心,我们不方便常去唐府走动,若是最后事情不成,你阿爸面上无光,像是我们家上赶子一样,你是后辈,却是不碍的,也可以你的名义,约那唐姑娘出来玩,给你弟弟制造机会,这些事妈可交代你了,别不当一回事。”
周诗暗暗叫苦,但也只有答应了,“爸,妈,阿博那小子年纪虽不轻了,人情世故却是一窍不通,整天也不知道想着什么,同唐莞相亲那件事既然是我提出来的,自然决不能袖手不管,我也知道你们着急抱孙子,放心吧,这个事儿包在我身上,我这就去劝劝他。”
周诗来到周博的房间,只见弟弟躺在床上睁着双眼盯着天花板,对自己进来丝毫没有反应,当下强忍着怒气,冷冷的说:“那天从吴家回来的路上对你说的话,可曾听进去了。”
周博不答,也不朝姐姐看一眼。
周诗叹了一口气,缓缓坐到弟弟身边,不禁一阵苦笑,“整个南鹿镇,谁不说老头子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不曾想家里的大儿子竟然还是个痴情种。”她顿了一顿,接着说:“不过阿博,你听姐姐的,那样的女人,你去和她逢场作作戏,倒也没什么,可说什么娶不娶的,那真是痴话了,今儿老姐我先撂下一句话,别说老头子不会肯答应让戚如意进门,就是你执意要娶,老头子最后磨不过你答应了,那戚如意也不会同意的,她在风月场上混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会洗尽铅华,过平常日子吗,阿博,大姐姐这话,你信是不信?”
周博仍是没有反应,周诗也是无可奈何,姐弟俩一个躺着,一个坐着,谁都不说一句话。
终于还是周博有气无力、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好好一个女人,怎么这么不知自爱。”
周诗如释重负,“那样的女人也值得为她耗费什么心气精神,我看你也是吃饱撑的,不过现在想明白了就好。妈妈给我交代了一个任务,务必要加快时间撮合你和唐莞,她想抱孙子那是想疯了。”
为了在父母面前着力表现自己的精明能干,周诗可是卯足了劲给弟弟和唐家姑娘搭桥牵线,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不到半年,周博就正式迎娶了唐莞,这可是周宅乃至整个南鹿镇的大事,省城长官朱运恒、总督彼得林等等达官贵人又是悉数赶来道贺。周天锡夫妇固然十分高兴,唐家虽是书香门第,然唐莞之父、南鹿中学副校长唐致仕却是一个道貌岸然贪图富贵之人,对于能够攀附周家更是喜出望外,唐莞本人对于自己能嫁到镇上的首富人家亦是心满意足。
在这场婚礼中只有两个人开心不起来,一个失落,一个惆怅。
失落是新郎官周博,当他和新娘唐莞一起向来宾谢酒时,心里想着的却是在不久之前,他终于鼓起勇气去向戚如意求爱时的情景。
“哈哈哈哈,周大少爷,你这是说什么胡话呢,真是孩子话!”
“我愿意娶你,让你成为我的妻子,我不会介意你的过去。”
“那么好吧,请问周大少打算怎么养活我呢,难道你以为和我在一起,你的爸爸还会留你在家里?被扫地出门,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只怕连自己都养不活吧!”
“你现在的金主是谁?”
“怎么你要找人决斗吗?他是城西最大的建材商人郑买豆,很多大工程都是他做的,当然啦,比起你的爸爸,他还是实力稍逊,可是和你比起来吗,哈哈哈哈哈哈,孰强孰劣,还用我说什么吗?”
“好,我也去做建材,总有一天,我会比郑买豆更强,也比我的爸爸更强,到那时,我不再要娶你,但要做你的金主,让你心甘情愿做我的情妇!”
“好的,这话可是你说的,我记下了,我等着呢,等到你比郑买豆更强时,我戚如意一定心甘情愿的做你的情妇,可别让我等太久啊,别让我等到白了头哟!”
“放心吧,不会,一定不会的!”周博恶狠狠的说道。
周博望着新娘唐莞,心里想着不能再这样虚耗年岁,我要像姐姐那样去讨爸爸的欢心,从他那拿出一部分钱来自己创业,总有一天要让戚如意不再小瞧自己。
惆怅的是周娴,她已经很久没有收到林淳风的信了,望着哥哥嫂嫂,不禁想到,“阿爸一向攀附洋人,而他……他却专和洋人过不去,那阿爸会容得下他吗,我和他,也会像哥哥嫂嫂那样,这婚结的成吗?”
周颖和周睿却很是开心,周睿拍着手对周颖说:“大哥哥也结婚了,等到二姐姐再结婚,就到小姐姐你了。不知道未来二姐夫和小姐夫会是什么样子呢?”
周颖似笑非笑的盯着小弟看。周睿给她看的不自在起来,“小姐姐你在看什么?”
周颖笑着说:“看你那小猴子模样,我再想未来小弟妹会是什么样。”
吴太太没有被邀请去参加周博的婚礼,据说这是周天锡的意思,这令她大为不满,“真是夫妻上了床,媒人丢过墙,当初若不是周诗央求我去唐家说媒,这门婚事也不见得这么快就成。如今竟把我当成透明的。”她气鼓鼓的向戚如意抱怨着。
“唐致仕是中学里的副校长,他居然和你交好,这也是一桩奇事,我还以为那些读书人个个都像雷鹏飞那样又臭又硬呢!”戚如意和吴太太一向交好,和她说话也从不存顾忌。
吴太太扑哧一笑,“还读书人呢,老唐那个色鬼,可是我们后巷里面的老主顾。”
戚如意也是哈哈一笑,“那周家的大少爷周博,可真是有意思,居然说要娶我,真是孩子话,”她喝了一口红酒,“酒真是个好东西啊,可以使人忘记所有的烦恼与忧伤,那个周博,之前跑过来信誓旦旦,你看,还不是娶了唐家的姑娘,可见有钱人说的话,都是放屁。”
“他娶你,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可是这冤大头,你要放过他?”
戚如意看着吴太太,露出了狡猾的笑容,“嫁,那是万万不能嫁的,可是,送上门的羊羔呢,不宰白不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