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宿舍又蜗居一天,我把自己的课题从头到尾整理了一遍。虽说老板好心替我分担,把扫尾的部分工作交给了新来的小师弟。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能看好了我养在地下一层组培室里的转基因苗,大清早去了实验室。
电梯里遇见了一群个个叫不上名字来的师妹,朝气蓬勃的讨论着不知哪个圈子里的美男子,我听的津津有味。电梯停在5楼有一高挑的美女进来,他们的话锋不知怎的突然大转,我不怎么乐见她们这种聊八卦不负责任的态度,想当年我和女朋友们聊起八卦,人家的祖宗十八代抖能给挖出来,饭前茶后的谈资比她们丰富多了。哎…只可惜啊她们都毕业了,我成了孤家寡人,连个正儿八经聊八卦的人都没了。
我刚要开始想王沭阳的时候听见了A君的名字!
“你们知道吗?上个周末我在咱们宿舍楼下听见一大八卦!”一长头发的女生故作小声说。其实电梯这种狭小的空间就没有私密可言,除非你唇语表达,不然你再小声整个电梯的人也能把那密语给听全了。
我在角落里支着耳朵听八卦,心里一股不安的气流串的我有点焦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生物组的黄金单身汉跟人表白了!”
我听到生物组兴致勃勃的很,我们组的大八卦那可不得仔细听。我们这肉多狼少的生物组还有剩下的黄金单身汉?即便有充其量称单身汉,哪有黄金可言!小道消息还真是不真实啊。
“是长的特别像敏镐偶吧的李子君师兄吗?”有迫不及待的女生急声问。
我听到A君的大名,瞬间整个人不好了,竟然有人知道他完整的大名!他长的想李敏镐?!传这流言的人近视了八百度吧!
我内心翻了无数个白眼,我家王沭阳那才叫长的帅。
“说实话那个女生长的不怎么样!最奇葩的是她竟然拒绝了子君师兄?!”
电梯到12楼,我们生物组标志性楼层到了。我忍住了回头看一眼那个说我长的不怎么样的女生长的有多好看的冲动,以倔傲的身姿踏出了电梯。身后的他们哑口无声了,我十分得意此举。我容许他们谈论我,但颠倒黑白的弯曲事实我很不开心,我不算美女但也天生丽质,这个年纪清纯不怎么外漏了精致还在好不?不过那天还真有人看见了,我还是觉得晚节不保,伤心了一把!
“师姐你可算来了,咱们那组培室的灯又坏了!”小师弟端着一筐的瓶子对面小跑过来,我提心吊胆的赶紧迎过去,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把那一筐的培养基给碎了。
我皱着眉头,植物发育实验室有个阴晴不定的组培室简直能要了人命,我不得不去仓库拎了一箱的灯管出来,和小师弟抬着那宝贝疙瘩的组培苗子下了地下一层。照明灯还算明亮,我问师弟灯坏了有多久了,他支支吾吾想了半天说好像有24个小时了。我换着灯管问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以为停电了。”他小声解释。
我斜着身子伸手够灯管,小师弟唯唯诺诺的站我身后一本正经的斟酌字句。
我叹了口气说:“给我递根灯管!”
小师弟也算是个活泼伶俐的,平时玩笑不断,干起过来干净利索。唯独犯了错误被我训斥的时候能轴成一榆木,简直变了个人。
他急忙跨了一步去拿灯管,不小心一脚踩在我脚背上,我疼的冷汗淋漓的一额头。
我接过灯管小心的按上问他:“停电了就不用给我打电话了?”
“我碰见A君师兄,他说停电一天没事,我就没告诉你,今天来看发现别人组培室的没有停电,我才知道是灯坏了。”他紧张的挠着头说完。
我看他那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控制了语气问:“昨天你没看看别人那儿有没有停电吗?”
“我来的时候别的组培室正好处于暗期了。”小师弟委屈的看着我说。
这档功夫我把整一层架子的灯管都换完了,小心挪出来,竟一时直不起腰来了。这长时间对着电脑敲字我这颈椎娇贵的厉害。
“你把剩下的灯管换下来,我去控制板那儿看看是不是有谁动了设置了,不能一下子灯管全烧掉了。”我心里怀疑有哪个新手睁着眼睛也没看控制板那儿的说明把设置给动了。
来到室外打开控制板,果不其然被人改了设置。我几乎双手发抖的打开了记录本揪那个挨千刀的人。
桑梓二字在我眼球上聚集成像,我内心五味俱全,那翻腾的感觉跟灵魂出窍没差别。
我回到组陪室,小师弟兢兢业业的换着灯管,我越想心里越气,实在咽不下去,说:“别换了!你去王老师实验室把桑梓给叫下来帮你换,然后数数用了多少根灯管让她给报销了。”
“啊?”小师弟一脸难为情的看着我。
“啊什么啊,昨天她把咱屋的设置脑残的大动了,她不负责谁负责?!”我掐着腰吼他。
小师弟缩了缩脑袋说:“大师姐,桑梓她是师姐啊,我哪敢啊!”
“就说我说的!”我恨铁不成钢的叹气。
师弟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生怕我后悔那步子慢的都赶上日本女人那小碎步了。
“快点!”
然后他一溜烟跑了。
我心里憋着一股气,怎么着都安定不下来,我知道对于桑梓我有私人的敌意,这可能影响我在公事上的判断,我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是今天这事太及时,我前几天那些火气还没压下去她上赶着来惹我。
我给王沭阳打电话,打了三遍他才接,我不高兴的问他:“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那边他似乎愣了下,然后说:“卫桑,注意语气!”他的声音有些微冷,故意压着。
我听到他几乎算是吼我的语气,一口气被压住了,眼圈忽然热了。
冷着脸问他:“我语气怎么了!”
“卫桑别闹,一会儿我打给你,乖一点。”然后电话被挂断。我呆呆的握着手机发愣,王沭阳第一次主动挂我电话,竟然说我胡闹。我又气又委屈心里又无限猜测他此刻所有的可能性,我敏感的乱猜测他不爱我了这种最坏的结果,心疼的跟被人插了几个洞一样。
想要打回去问个究竟,又觉得他最后的话里有话,我疯狂的折磨自己,一点没了在别人面前冷静理智的样子。我不知道这一年自己是怎么了,对于王沭阳我紧张到了控制不住的地步,变得不相信他也不相信自己,总在害怕我们之间发生改变,平日里我高频率的问他爱不爱我!他给我安定每一次都认真的回答爱,我被他安抚,情绪在可控制的范围内波动,他不说我也心安理得在他抚慰里继续不可理喻。这一次与其说被他伤害,不如说我是被自己吓到了,我内心的恐惧扯开了面具呈现在我面前,我不认识面前这个敏感,暴躁,不安的自己。我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惴惴不安,看不见任何具体的世界万物,眼前只有白色的灯光,我陷在那白炽光线里什么都看不真切,要被它吸进了黑洞里。
我拨了王沭阳的电话,竟然关机,我不相信一遍遍的拨,只有客气而礼貌的声音告诉我他关机了!
桑梓进来,我还在努力拨打王沭阳的电话。
“卫师姐,你找我什么事?”桑梓不怎么耐烦的问我,语气冲的很。
我在失魂落魄里还没缓过劲,讷讷的说:“你更改了我们组培室的设置,灯管全烧了,你来负责!”
“凭什么呀?”桑梓尖着嗓门一副不可置信的问。
她这一嗓子把我给叫回来了,我轻蔑的说:“就凭你不长脑子!”
“你说说谁呢!”她也不把我当师姐看了,完全一副撒泼气势,恢弘的我差点退了一步。
“控制板上明明白白的写着禁止更改别人组培室的设置,你改了我们组培室的,你敢说你是长了眼睛还是长了脑子了?”我被王沭阳那挂我电话又关机的举动给刺激着了,说话完全没了遮拦,话说的过分的欠抽,自己还不觉。
“我又不是故意的,后来我给你们改回去了!”桑梓一副不欠我的态度。
我更是没来由的生气:“你把灯管全烧了,改回去有毛线用啊!”
桑梓脸变了变,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态度急转弯,平和的说:“我下午打电话找人给你们修,我还做着试验先上去了。”
我有种被人打了一耳光的羞辱感,铁青着脸发难:“不许走,现在你必须把灯管给我们换了!”
桑梓脸黑了,似乎忍着很多话,又忍受不了现在不可理喻的我要走,被小师弟给堵了门,没我的旨意他不敢放行。
桑梓不敢对我怎么样,恨恨的瞪着小师弟摸出了电话语气不佳的对谁说:“我在组培室,被人给堵了!”
我双手环着胸趾高气昂的看着她,她完全忽视我凌厉的眼神玩着手机。
不到五分钟A君气喘吁吁的出现打破了这僵局:“怎么回事这是?”
“师兄,卫师姐非要我把他们的灯管给换了。”桑梓软着嗓子发嗲。
我懒的听她说废话,看懂事的来了也不端着师姐架子了,公事公办的对A君说:“你亲师妹一个不小心把我们组培室给搞黑了24小时,换个灯管不算过分吧?”
A君脚趾头也能想到怎么回事,他可能没想到我这次神经错乱的发难吧,一脸讨好的说:“我们楼上做着要紧试验呢,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放她一马哈!”
我还没说什么桑梓姑娘急了,说道:“谁是小人了!我都说我不是故意的了,还想怎么样!”
我本来也没打算放过她,她这不认错的态度正好合了我意。我不好意思的对A君扯扯嘴角说:“要紧的话,你做大师兄的一起换,事半功倍嘛!”
说完我往门口走去,打算带着小师弟拍拍屁股走人了。
脚步还没挪完听到桑梓说:“卫桑你神气什么呀,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那课题怎么抢去的,不就是先抢了我们实验室的男人,又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从吃里扒外的王沭阳那里骗去的么!”
我停下来一字一句的给听全了,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具尸体,身体冰冷的可怕,这一年来多多少少在背后听到有人就这破课题议论我,而这当面被人指着鼻子骂头一遭,真是惨绝人寰啊。
瞧见站我对面的A君一脸惊愕,我皱了皱眉头,看见他嘴唇动了没有声音的看着我说:“我没有!”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本来我也没想他能传什么流言,上次他那样说我过后也就不放心上了。而桑梓这话我也知道不止她一人说,我明白人言可畏,苍蝇也不叮无缝的蛋,是有人不想让我好过。
小师弟的脸比我的都白,我冲他笑了笑也不知道那笑有没有安慰到他,反正我看到他不忍心的转了头。
我回了身,看着桑梓的眼睛问她:“你确定自己能对说过的话负责?!千万不要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以讹传讹惯了,说话过不了脑子?!”
桑梓的脸煞白的我都不忍心说下去,可偏偏她点到了我的死穴,不反击我自个疼。逢事我必然不能放过那些故意使了坏伤我的人,独伤心不如众伤心,大家一起承担才算公平。
桑梓硬着头皮,依旧昂着头说:“难道不是么?我是喜欢过王沭阳,但那都过去了!”
我笑了笑说道:“是不是的自有人比你我清楚。你说过去了最好是过去了,如果有天咱们闹的不愉快,别怪我没提醒过你我说过斩草除根这话。”
此刻其实挺不愉快的,我不想说明了,也算给她个台阶下,而桑梓今天不知怎么了底气十足,接着回我:“不就是王沭阳选了你么?卫桑你别摆的姿态跟得了全世界似的,我桑梓不稀罕他那没眼光的男人!”
她这样委婉挤兑我的话我还是觉得她这一刻还算有点脑筋了,她真要是指着我的脸明明白白说什么有辱骂性质的话来,我不能保证她能好好的走出去这门。因为现在我真有狠狠扇她一巴掌,闭了她那张讨人厌的嘴。
可能我的目光实在没掌握好,让A君看出了我抑制不住的念头,他一个大跨步走到我面前拉了我就往外扯,嘻嘻哈哈打算和稀泥:“桑梓你和小师弟把灯管给换了,我上去做试验了。”
我在他身后被扯的难受,冷清的说:“你放开我!”A君把我拉进了电梯才松开了我,我衬衫袖子被他握出了褶子,他看见了不好意思的脸红了说:“那个我情非得已啊,我不是怕你和桑梓打起来吃亏嘛,千万别告诉我沭阳啊。”
我瞟了他一眼不服气的说:“你是怕她吃亏吧。”
A君笑呵呵的说:“你也就嘴上吃不了亏。没人给挡着不知吃了多少亏了,这么大人了还不自知!”
我看得出来他在我这儿邀功请赏呢,不过我可真没觉得该感激他救我于水深火热。我有几斤几两自个心里约莫清楚,不会让自己真吃了什么大亏,嘴上功夫厉害也算我的技能,最起码战斗开始前我还能占个上游。
“王沭阳给我挡着是应该的,关你什么事!”我没好气地说他,想想他是桑梓的亲师兄我就来气。
“我说卫桑,你良心被狗吃了啊,我替你挡了多少明剑暗伤的你别没数!不感激就算了还往王沭阳头上按。”A君推着我脑袋斥责。
我躲了又躲他还没完没了了,我一把打开了他的手说:“谁求着你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瞪着猛我点头,然后说:“卫桑,你行,你他妈真行!”他那话我听的不舒服,皱着眉说他:“别说话带脏字!”
“你谁啊你管的了我吗!”他瞪着眼冲我急了。
我觉得最近和他犯冲,每次见面都能吵起来,这架势跟要把前些年没来得及吵的架都给补全了似的。
我还真没立场要求他什么,最多就是我不爱听罢了。闭了嘴我不说话看着电梯一层一层的上一层一层的停开还没有人进来,这情景诡异的像恐怖电影,我看了他一眼。
他给了我一个看白痴的眼神说:“旁边电梯坏了,等电梯的人等不及都走楼梯去了。”
我被他揶揄的没话说,索性不说话,上到7层他说:“桑梓她说你,你也别觉得委屈。”
我震惊无比的看他,一脸的不相信,我天大的委屈呢我。
“你也别瞪我,你想想看,这整件事虽说不是她说的那么个过程,但结果就是那样一个结果,别人谁管你过程啊。”我真的无话可说,王沭阳是成了我男朋友,但不是我抢来的也不是我主动追来的,是我俩对上眼干柴烈火来的。他那课题是我接了,可那是老板们斗争的产物,我们是牺牲品!受害者!明面上都看着我是那吃了白食的受益者,我抓耳挠腮遇到瓶颈做不下去,抑郁的爆瘦十几斤,整晚睡不好的时候谁愿意接了。
“桑桑,咱们做科研这一行,都没有顺风顺水的时候,别人说你什么你别太在意,等你成果出来了谁还在意那些啊!”A君试图劝慰我。
我越听越难受,我管它谁在意我,我在意她们说我的那些话是重点。我不想要名不正言不顺的羡慕或者荣誉,我没偷没抢,我为那得之不易的结果付出了心血和汗水,我足以得到他们的尊重。生物组传统里有太多我这样接替上面师兄师姐课题做出成果来的例子,我不知道当初的前辈们是否像我这样走过去的,但我清楚的感觉如此艰辛,痛苦。
“前日我那样说你,是因为我确实听到了一些话…”A君的话让我警觉了,他能说出那一番话来一定是从分量很重的人那里听说了什么才怀疑我的。
“谁说的?”我打断了问他,那人说了什么我能猜个大概,我更在意的是说的人是谁。
A君为难的摇头说:“你别问了,对谁都不好!”
我急了,反问他:“你不说对谁好了?”
A君听了脸色一变,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愣了神。我看他那神色明白他一定是被人当枪使了,而且和他一样被忽悠的人还不少。
我泄了气,好像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一切阴谋早就开始了,现在人家已经开始收网了,我还傻傻地在人家往里天真无邪的穷得瑟呢。我哀怨的叹了口气,A君有一句话说对了,王沭阳的确帮我挡了不少风雨,他不在我身边了,我被人买了还数钱数的乐呵呵呢。
A君跟我道歉:“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怎么会怪他,正如他说的他真的帮我承了不少麻烦,我不想接他的情这不代表他没做过,我要感谢他。
电梯到了,我苦涩的笑了。王沭阳啊王沭阳,你说你没事整那么优秀做什么,你看那些当初没比过你的人现在开始整你的“家属”了。被你保护了四年,我翅膀都没有了,怎么和人斗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