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寺后山松林如涛,园林齐整,精致典雅,很明显被细心修缮过。
众人在金蝉长老的带领下,绕过前院嘈杂之地,沿着山道向上,往后山走去。
喻白衣双手负背,缓缓前行,脸色有些难看。
原本众人不必走路,直接飞上山顶就行,金蝉长老却提醒他,寺内有阵法加持,任何人都不得飞行。
不过纵然万分不满,喻白衣还是按捺住了火气,随众人一同往山顶上走去。
山间极为崎岖,小道四周满是如针般的松树,外刚内柔,与世无争。
山道两旁的下方是一座座规划整齐的园林,柔弱柳枝垂于碧湖之上,绿意青葱,古雅凉亭立于石桥之旁,静谧清幽,碧湖四周山石嶙峋,莲花荷叶交相辉映,风景美不胜收。
众人瞧着这处绝美风景,不由心醉神迷。
灭黛忍不住赞道:“真是一处极好的修行之所。”
路遥点头道:“不仅风格统一,布置也非常考究,不知出自哪位高人的手笔。”
喻白衣却冷笑道:“不过是几块破石头,有什么好看的。”
路遥哂然笑道:“是啊,毕竟对牛弹琴,它也听不懂琴中的韵律,不如不弹。”
喻白衣白了他一眼,傲然道:“有些人的嘴巴是很厉害,可惜连化羽境都没有。”
听着二人针锋相对,金蝉长老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片刻后,何寒秋忽然说道:“金蝉长老,明镜寺为何对凡尘开放了?”
上次派出入世行走,已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当时的明镜寺极为安静肃穆,哪像现在这么喧哗热闹。
听到这个问题,其他人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金蝉长老双手合十,说道:“做出这个决定的,正是当今明镜寺首座,木东大师。”
“木东首座?”
这个名字对修行者来说并不陌生。
木东首座是明镜寺百年前新上任的首座,据闻修为极高,而且慈悲为怀,是一个十分神秘的人物。
但问题在于,此人太过于神秘低调,所以众人对他的认知也只是停留在名字上而已。
若论知名度,金蝉长老的名气无疑比木东首座大得多。
金蝉长老笑了笑,说道:“木东首座的经历,与创建本寺的真谛师祖颇为相似,在踏入修行大道之前,他只是明镜寺的一位小沙弥,貌不惊人,也没有多少特别之处,但他在寺内的名声极响,皆因他宅心仁厚,远近闻名。”
喻白衣不冷不热地说道:“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活佛?”
他心情不佳,语气也有些嘲讽,金蝉长老却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木东首座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大修行者,不过他即使当上了明镜寺首座,依然心系天下苍生,所以才想用明镜寺的名气,造福黎民众生。”
众人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精彩。
他们都看到了前院那些道貌岸然的僧人,收起钱来毫不含糊,这也叫造福众生?
只是自己现今待在明镜寺的地盘内,总不好当面质问。
但凡事总有例外。
古月山庄那名年轻的入世行走扑哧一笑,忍不住问道:“敢问大师,贵寺首座打算怎样造福黎民众生?莫非就靠求签算命?”
若说喻白衣刚才是暗讽,他这话便是明嘲了。
郑秋月吃了一惊,想要出言呵斥,已经来不及了,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你瞧瞧,这些小门派的弟子就是这德行。”
牧尧看着念祺,小声说道:“才刚来这地方没多久,就忘记是为何而来的了,还敢揶揄金蝉,到时候肯定第一个被打脸。”
他的声音不大,但也不轻,恰好所有人都能听见。
郑秋月不满地瞪了牧尧一眼,却什么话也没说。
先撩者贱,这事确实是自己的徒儿做得不对。
金蝉长老神色如常,说道:“你有所不知,很多年以前,青州郡极为贫穷,民不聊生,人们吃了上顿没下顿,到处都在闹饥荒,甚至出现易子而食的场面,那时的百姓过得很惨,很惨。”
寒池宫的入世行走是一名长相柔美的少女,睁着可爱的大眼睛问道:“大师,当时的青州郡到底有多穷呢?”
金蝉长老笑着说道:“要说有多穷,可能每个年代都有不一样的苦难,小僧可以换个说法,青州郡的官老爷们都吃不上燕窝了,你就知道百姓的生活有多凄惨了吧?”
有些人善意地笑了起来。
很多修行者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从未品尝过贫穷的滋味,但也有不少人来自凡尘,自然明白金蝉长老的言中之意,只是他们没想到,金蝉长老竟然还挺幽默。
公子白玉却脸色阴沉,目光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表情没有逃过牧尧的注意。
念祺也看到了这一幕。
两人相视片刻,沉默不语。
金蝉长老静静地看着下方的园林美景,说道:“木东首座悲天悯人,当时实在看不下去了,忽然萌发了一个念头,觉得自己是不是可以做些什么,来帮助这些百姓。”
“所以他打开山门,接纳灾民入寺,让他们剃度出家,每天都能有饭吃,若发现身怀慧根之人,也可被纳入后山,成为修行之人。”
说到这里,他望向一众修行者,认真说道:“这便是前院与后山最开始的由来。”
众人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对那位木东首座颇为尊敬。
他们扪心自问,如果自己处在他那个位子,会这么做吗?
金蝉长老继续说道:“到了后来,前来投靠的百姓实在太多,这样白养着也不是办法,所以小僧便想了一个方法,就是彻底开放前院,面向尘世,广招外地香客信徒,一方面可以满足他们的心愿,另一方面也能收些香火钱,不至于全寺的人跟着挨饿。”
“这些香火钱除了养活前院的僧人,多出来的钱又能救济百姓,如此一来,青州郡的情况开始慢慢改善。”
他的神情极为肃然,双手合十,无比诚恳说道:“虽然如今前院看起来是有些乱,但我们明镜寺的创派理念,便是蒙恩无尘碑,生于天地,参悟大道,最终回馈众生,不与他人争强斗胜。”
这一席话掷地有声,堂堂正正,古月山庄的那名入世行走已然满脸通红,不敢再说。
牧尧转头看了念祺一眼,说道:“你看,越是没本事的人,就越觉得向别人认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所以他的脸才憋得这么红。”
寒池宫的少女忍不住掩嘴偷笑,两眼盯着牧尧的脸庞,既觉新奇,又觉害羞。
连柳青都忍不住娇笑了几声。
路遥假意咳嗽一声,说道:“好了,此事到此为止。”众人继续向前,来到一座山头,林间出现了许多僧人,大多数都是年轻面孔,各自盘膝而坐,参悟佛意。
金蝉长老望着四周,说道:“今年进入后山的释字辈弟子很多,已经没有什么好的法号可用了。”
这时,牧尧忽然咦了一声,看向了某个地方。
众人微觉吃惊,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尤其是各派的年轻弟子,他们顺着牧尧的目光望去,只看到前方树林里有一位容貌平凡的老僧,正在与一位小沙弥说些什么。
老僧看着小沙弥,说道:“明镜寺新来的弟子太多,法号寥寥无几,我看剩下的释字辈法号里,释奶已经是最好听的了。”
小沙弥一脸嫌弃道:“我堂堂一介男子汉,只要不叫这个法号,其他什么都可以!”
“那就只有释屎了。”
“这也太难听了吧?三个字行不行。”
“三个字?那我要四个字,行不行?”
“大胆,你还想叫释迦牟尼不成?”
听着这番对话,这些年轻弟子不由忍俊不禁。
这老和尚未免也太顽皮,故意逗弄这个小沙弥。
忽然,老僧转过身来,对着众人笑了一下,笑容十分和蔼,如沐春风。
面对如此真挚的笑容,年轻弟子们仿佛受到感染,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金蝉长老却走到老僧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说道:“见过木东首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