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禁军大将军暄章要妻子明笛娟的忌日。也不知从哪年开始,这一天就成了这位将军固定的假日。
细想起来,这也是盛承太后特批给他的。任谁都知道,太后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想收揽人心。
只不过太后努力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达到她的目的。
每年的这一天,暄将军都要尽力为女儿庆生,决口不提亡妻之事。
这一天,平日里素容简约的将军府,都会被装饰一番。为女儿准备的礼物之中,定会有郁侯名下那家店铺的布偶。
自然,过生日少不了美食,只要是诗安爱吃的,不管应不应季,都会悉数摆上。
只要在这天能看到女儿笑脸,这位平日肃目冷面的大将军,也会露出普通父亲的慈爱神情。
然而,今年情形却截然不同。诗安不在身边,暄章要也失去了准备一切的动力。
这一整天他不是在后院练剑拉弓,就是闷在书房整理文件。只有在下午丞相突然到访,他才与岳父说了几句话。除此之外,这一整天他都闷不做声。
在丞相离开之后,他更是心情沉重地一言不发。
不过,他还是像往年一样叫家仆准备了一大桌子饭菜,不同的是,备好了三副碗筷。
一切准备就绪,仆人也都退下之后,饭厅中就剩下暄章要一个人。
他并没有动筷子,而是喝了几口酒。看着桌上的另两副碗筷,一种从未有过的哀伤涌上心头。
往年诗安在家时,桌上绝不会出现第三副碗筷。但此时此刻,他却无比渴望,那两个人能够同桌而坐,与他同桌而食。
越是渴望越是悲凉,或许以后连想象都会变成一种奢望。
心中一阵酸楚的暄章要,一只胳膊肘支在了桌上,将头抵在手上,闭上了眼。
不知待了多久,耳边仿佛出现了女儿的呼唤声。如梦如幻,慢慢抬起头后,女儿那张晴朗的笑脸出现在他面前。
“诗安”兴奋之色在这位父亲脸上一闪而过,自嘲的微笑旋即而上,“这是梦吧”
暄章要将后背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抚上了自己额头。
“不是梦我是诗安。”
暄章要刚刚闭上眼睛,女孩清脆而甜美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他猛地睁开眼,诗安正拽着他的胳膊不停地摇着。
他也抓住了女儿的手,真实的触感让他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爹我好想你”
诗安说着,搂住了父亲脖子,如一只小猫般在他怀里蹭来蹭去。
暄章要惊喜大于吃惊,他端详着许久未见的女儿,问道“你怎么会突然出宫回家太后准许的吗”
“怎么会太后下令封宫,谁都不得擅自出入”,看着父亲一脸疑惑,诗安嫣然一笑,“当然是陛下了。
今天外公去宫中看我,还带去很多礼物,结果却被挡在芷阳宫。听说同去的晋伯伯很是生气,这件事不知怎的就传到了陛下耳中。
陛下听闻今天也是我母亲忌日,所以特准我出宫。当然是偷偷的。”
“偷偷的你一个人出来的”
暄章要有些担心地看着女儿。
“不是啊陛下很担心我的安全,所以连他御用的禁卫队长,晤将军都派给我用啦。”
一听到禁卫队长,暄章要脑海中立刻涌现,晤峰谷那张和他身上戎装不相称的清秀面容。一双蓝灰色的眼睛,时刻警觉地注视着周围的状况。
这位出身涞洲的将军深受玹羽信任,总是不离左右,衷心护着主上安全。
在他印象中,这位将军自从上任以来,还从未执行过保护虹王以外的任务。如今玹羽命他护送诗安出宫,暄章要突觉心中一暖。
“那晤将军人呢”
暄章要说着,将视线投向了门口。
“将军说,不便打搅我们父女见面,所以我让仆人在花厅招待他了。”
收回视线的暄章要,此刻看到女儿的眼睛,一直盯着桌上那第三副碗筷。
顿觉尴尬的大将军刚要叫人撤下,但女儿却率先开了口。
“不要撤,娘要是还在,一定会这样坐在身旁,为我庆生。”
“好,不撤”,暄章要马上点了下头,“只要你高兴,都听你的。”
“诗安每天都很高兴,倒是爹,你今天有些怪怪的,难道是想娘了吗”
看着诗安疑问的浅灰色眼睛,刚才那股被女儿突然出现的惊喜压下去的悲凉再次涌出。
这位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汉子,不禁微微别过了脸,避开了女儿的视线。
“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总会想很多,想着想着就想到了你母亲。
和你一样,父亲也希望能如此,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顿饭。”
“那为何,平日爹都绝口不提娘的事我还以为你们感情不好。”
一抹苦笑出现在暄章要脸上,他夹了些女儿爱吃的菜,放到她的碗里。
“为何要提只会徒增悲伤罢了。”
“也会有快乐啊”诗安睁着那双大眼睛看着父亲,“就是因为爹总不告诉我母亲的事,我才更有好奇心,想知道的事还是打听到不少的。”
“哦,你都知道些什么了”
暄章要饶有兴趣,望着女儿那张笑盈盈的脸。
“我知道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是因为一张画对不对”
像是确认般,诗安回望了父亲一下之后,又将视线抬高,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就是那张一直挂在爹书房中的风景画,我一直以为画中风景是被作者所美化。
但听宫人们讲,那是赜洲的一个小村庄,是实景。”
“是真实的美,而且是完全还原的美。”
仿佛记忆被拉到了从前,暄章要不禁附和了一句。
“而且听说,画的作者最擅长的不是风景画,而是人物肖像。
所以,我觉得那个作者真是太厉害了什么时候,我也能去赜洲看看,想看看你们相遇的地方。”
“你这些都是听谁说的”
被女儿提及了自己的陈年往事,暄章要也不禁有些羞涩。想起连赜侯都知道这件事,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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