桧立确实不知道在这两年中涞润冲的兽行。如果他知道是涞润冲害死了他的娘和妹妹,他一定不会再留在岁兆身边的。
望着岁兆的泪眼,桧立知道不是眼前这个孩子的错,但他却找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岁兆一直在吵着要找他的父亲,但桧立却无法坦诚地告诉他,他父亲确实已被关进了大牢。作为重犯,任何人都不得去探视。
现在,他已经不能再撒谎了,他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和这个小主人分开了。
岁兆有必要知道他父亲的作为,而且一生都要背负他父亲所犯下罪行的阴影。
对一个孩子来说,这是残忍的,但却没有商量的余地,就连同情都不被允许。
桧立心情沉重地离开了洲侯府,没得选择,因为他还有桧吾这个弟弟需要照顾。
目送着少年离去的身影,米未也重新打起了精神,接下来照顾岁兆的工作就由她来接手了。
米未是米桑的姐姐,与弟弟那矮小的身材不同,米未有着强健的体魄。这个之前一直从事农耕的女人在涞润冲的暴政下,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和两个孩子。她对涞润冲的恨,绝不亚于桧吾。
所以,当汁庄达找到她,要她照顾岁兆的时候,她是坚决拒绝的。
“为什么我的两个孩子那样悲惨地死掉了,而要我去照顾那个杀人恶魔的儿子?!难道那个孩子不能为他父亲的恶行付出代价吗?!”
米未曾经一脸悲愤不解,如此质问着汁庄达。
“你的心情我理解,但那个孩子是无辜的。如果他的年龄再大一些,知道事理还放纵他父亲恶行的话,我们定会追究他的责任。但他还太小,什么都不懂。如果我们因他父亲的过错而要他连坐,那跟涞润冲的行为又有何区别?
岁兆一直被疫病缠身,被卷入阴谋当中差点丧命。说到底,他也是这次事件当中的一名受害者。
陛下临走之前交代过,要好好照顾岁兆,我们不能违抗君命,更不能辜负陛下对我们的信任。我们要对王命绝对服从,这也是我们涞洲归顺明洲的诚意表现。”
米未在听了汁庄达的话后大哭一场,最后还是擦干了眼泪。就算她心中还是无法接受,但汁庄达所说确实有理有据。
她要汁庄达给她几天时间冷静一下,不然她无法心平气和地去照顾仇人的孩子。
不过,她冷静下来所用的时间并不长,当她看到愤怒的桧吾将岁兆推倒,并骑在他身上准备揍他几拳的时候,一股怜悯之情油然而生。
虽然米未并不想承认自己心境的改变,但她还是决定去照顾岁兆了。
游康城的后厨很是宽大,器具一应俱全且种类繁多,让刚刚踏进这里的祉雨很是惊讶。
虽说她曾经待过的沥府后厨已经尽显奢华,但跟这涞洲侯府的后厨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让祉雨更为惊讶的,就是厨房旁边的仓库,里面堆满了粮食和各种珍贵食材。各地都在闹饥荒的涞洲,常常能够看到饿死街头的百姓尸体。但眼前的这个仓库,就像是装满了全涞洲所有粮食的无底洞一样,吸取了无数涞洲人的精髓。
祉雨翻看着这里的存粮记录,因储存太久而发霉变质的就不下五千石。
年轻姑娘抚摸着那一袋袋堆摞起来的粮食,慢慢由吃惊变成了忧伤。在她眼里浪费的不是简单的粮食,而是那些本该活下去,却因饥饿而逝去的生命。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那天,祉雨就这样一边流着泪,一边忙着将仓库中已经清点完毕的粮食,分发给了城中缺粮少粮的百姓。
看到拿到粮食的百姓面露喜色,祉雨的泪也止住了。
她觉得这个涞洲,这个不久前一直让她感到窒息的地方,已经开始有了变化。百姓脸上已经不再是绝望,而是充满了期盼与希望。
祉雨也是起义军中的一员,烧火做饭、救护伤员,这个善良的姑娘一直跟随着沨毅久在涞洲各地活动。
随着汁庄达的调回,祉雨也被招进了游康城洲侯府。她最重要的工作是负责照料原涞洲侯涞润冲,这个被关押在城府某处的重犯。
这天中午给涞润冲送完饭后,祉雨回到了后厨。她本可以稍事休息一下,但不知为什么她不想让自己停下来,于是开始择菜、洗菜,为晚饭做准备。
“呀,你这是在做什么?”
听到声音的祉雨抬起了头,看到米未走了进来,笑了笑。
“午饭不是刚刚吃过吗?你现在有点勤劳过度了。”
“就是想找点事做,反正一会儿也是要做的。”
“哦,找点事做啊,那你不如去给有礽写封信问候一下比较好?”米未坏笑着,“看你这两天魂不守舍的,一定很担心他吧,毕竟那里是刀剑不长眼的前线。”
“米未姐又在笑话我了。”
祉雨的脸泛起了红晕,她本是地方豪族沥府中的一名侍女。确切的说,是沥家公子沥有礽,将祉雨从人贩子的手中买了下来。
沥有礽想要给予她自由,但祉雨却执意留下。当时的祉雨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她一直侍奉在沥有礽身边,直到沥家遭遇变故也未曾离开沥有礽半步,最后和他的主人一起跟随沨毅久加入了起义军。
“米桑现在不也在前线吗?米未姐有没有给他写信?”
祉雨对沥有礽的情意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但不管旁人如何旁敲侧击,祉雨都会立刻避开话题。
“那个愣小子没有我在旁边唠叨,一定快活得不得了呢,倒是很担心陛下,我这个弟弟虽然读过几年书认识几个字,但毕竟和有礽、庄达他们这些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不同,充其量只是个田间粗人。
这样的弟弟,现在居然跟在陛下身边做事,有时候真的很难相信,只求他别捅出娄子就好。”
米未说着也坐了下来,闲不住的她开始和祉雨一起择起菜来。
“米未姐想太多了,米桑很能干的,陛下信任他才会将他带在身边,一定没问题的。”
“是陛下人太好了,像我这样身份低微的人做梦想都未想过,会和陛下那样如坐云端之上的人打成一片。”
说着,米未将脸凑了过来,悄悄问道,“对了,我听说陛下在起义军中时,曾经烧火做饭、洗衣打水,到底是不是真的?陛下他会做这种粗活?”
看到米未那一脸疑惑,绝不相信的样子,祉雨轻笑出声道“真的,不仅如此,陛下的手艺也相当不错,素菜、荤菜、米面各种菜色、面品都很拿手。沥大人虽然总是指责陛下,但唯独陛下的料理,他挑不出一点瑕疵来。”
“沥公子可是公认的美食挑剔者,他要是没话说,那绝对错不了的”,米未露出了一脸惊讶,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嗤笑出声,“听你这么说,我还真想尝尝陛下的手艺……不过这么说,对陛下真是太失礼了。”
“怎么会,听到别人夸奖他的手艺好,陛下肯定高兴,说不定会再为你做两样甜品端上来的。”
两个女人说说笑笑,但不久笑容就从祉雨脸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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