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混乱再加身上湿冷,昔庭不由分说,就随着飞芊到了念茁村中的一间小木屋中。
屋子不大,里面的设施简单实用,没有一点多余的用物,是典型的的民居。和玄景宫的奢华相比,让昔庭仿佛又找到一丝在妖林家中的温馨之感。
脱下了裹在身上的湿衣,泡在温热的水中,将身上的寒凉都赶之身外,躺在木制浴盆中的昔庭顿感身心舒适。
稍安下心来的她,将刚才贺石的话重又在脑中梳理一遍。
为何赜侯对于篡位又囚禁他的贯重央毫无反抗之意?五年受尽折磨,却仍不愿逃离。
说他求死,似又不是。
之前在玄景宫,闻听赜侯在自己逃婚出走之后,仍旧鞠躬尽瘁,效忠王室,绝不会是个萎靡颓丧之人。而今模样,实则令人费解。
沐浴之后,昔庭起身,飞芊过来为她擦身更衣。
“殿下出远门,身边也不带个侍女照应吗?”
“整日都在飞马上空中飞,舟车劳顿。本宫多年在外习惯了,但那些个身处深宫中的侍女就不一样了。到时候再有个头疼脑热,就不知道谁照顾谁了。”
听到昔庭的话,飞芊嗤笑了一声。她展开手中衣裳,披在了昔庭身上,面露难色,道“殿下贤身贵体,本应华冠丽服、锦衣绣袄,但这偏僻乡野,只能委屈殿下穿这黄冠草履了。”
“现在这种状况,本宫再穿绫罗绸缎,不就太过招摇了吗?”
昔庭说罢,阖衣又自己整了整衣领,一身淡蓝素衣配着她一头粉色长发,净显清新淡雅。
更衣之后,飞芊将昔庭引到屋中餐桌前坐下,此时桌上已经摆上几盘热菜。
“这些虽远比不上玄景宫的玉盘珍馐,但都是这村中百姓亲手耕作而来,殿下尝尝。”
飞芊夹了一些菜到昔庭的碗中,昔庭尝后点了点头。食材新鲜,毫无多余的味道,不禁让她想起了妖林家中的味道。
她让飞芊也坐下来一起吃,飞芊万分惶恐,以她的身份怎可和当今的大长公主同桌而席,但昔庭毫不在意这些。飞芊拗不过,只得坐了下来。
突然,昔庭执箸的手停在了空中,道“对了,本宫身边的那些侍卫怎么样了?”
“殿下放心,贺石已经派人将他们安顿好了。不过殿下,您只带那些侍卫是否太少了点?”
“要是多带些人来,你们恐怕就不会这么轻易劫到本宫了”,昔庭虽然吃着饭,但脑中思绪万千。她夹了一箸青菜,但还未放入碗中就停了下来,“赜洲人是不是都很怨恨本宫?”
被昔庭这突然的一问,飞芊先是一愣,随即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她摇了摇头道“先王能将殿下嫁到我们赜洲,是我们赜洲人的福气。只是我们无福消受罢了。”
看到昔庭苦笑,似是不信,她继续道“女性在掌握自己命运上本就处于弱势,殿下敢于和自己的命运抗争,我们都倍感敬佩。
不管那些男人们怎么想,至少在我们女性眼里对殿下都是钦佩有加。殿下的胆识与魄力,给了赜洲女性,不,应该是给了全虹国女性勇气。
这些还不止,先王陛下还有当今太后也都深受殿下影响,一直大力培养提携女性入仕参政。放眼朝堂,上到洲侯下到小吏,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都能见到女性的身影。”
提到先王,昔庭又是一阵默然。她一直怨恨明苍不肯承认她与敬出的关系,但却没有想到,明苍竟会以这种方式认同的她的所作所为。
此时一股激流涌上心头,昔庭十分渴望与明苍见面,如果兄妹俩能够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或许就能化解彼此心结,再续手足亲情。
而今,这种想法永无实现可能,也只能强压深埋心底。
一股酸楚也随之渗出,让昔庭眼圈有些泛红。而也正是因为他们兄妹俩的执拗,让赜侯承受了巨大的痛楚。此时的罪恶感,更是将昔庭紧紧包围。
慢慢缓了缓情绪之后,昔庭抬起头,道“能不能和本宫说说赜侯大人的事,贺石方才说得云里雾里,怕是有所顾忌,不肯直说。”
“殿下,民女惶恐……”
飞芊面露难色,但是昔庭一下握住了她的手,惊得她猛地抬起了头。
“你们要本宫帮赜侯,但如果本宫不知这前因后果,又如何劝得动他?”
“殿下……”飞芊声音有些哽咽,她压制了一下情绪,道,“就算不再做这个洲侯也好,我们只求殿下能将赜侯带离这里,不要让他再受那个贯重央的折磨了。”
“难道赜侯是有意去遭罪的?”见飞芊点头,昔庭心头一凌,“这是为何?这个贯重央到底是何人?”
“他本和赜侯情同手足,但却因自己姐姐的死恨透了赜侯,就连这夺权篡位也是因恨而起。”
飞芊将视线投向窗外,似乎看到了以前的种种,道“贯重央的姐姐名叫贯初央,这对姐弟是前任洲相的孩子,他们的父亲因治理舞河而亡。身怀六甲的母亲因过度悲伤,在生下弟弟重央之后不久也撒手人寰。
上代赜侯,也就是博弗大人的父亲,可怜这对成为孤儿的姐弟,将他们接到洲侯府中抚养。
赜侯大人和初央从小就在一起学习玩耍,感情甚好。初央大人也生得秀外慧中、才思敏捷,周围所有人都看好他们这一对。
上代赜侯对初央也是相当满意,并已准备定下这门婚事。不料老赜侯却突发疾病,驾鹤西归。
时值先王颁令撤销洲侯世袭之制,有造事者在旁鼓吹,这是先王暗中冷箭致死老洲侯,以便尽早收回赜洲治理之权。更聒噪,要身为老赜侯独子的博弗大人接替赜侯之位。
博弗大人没有应允,而是独自去了明洲觐见先王。博弗大人这一趟不仅得到了先王赏识,成为了名正言顺的赜侯,还与殿下订下了婚约,成为了准王室一员。
初央大人是喜欢赜侯的,但自知争不过王室,即便伤心也只能接受。但她得知殿下逃婚后又重燃起了希望,只是先王一直用那一纸婚约束缚着赜侯。
虽不能成为正妻,但却可做侧。而初央大人的这个愿望,也在赜侯明确拒绝她之后破灭了。
她这时才知,赜侯心中除了殿下根本容不下第二个人。看着姐姐整天以泪洗面,身为人弟的重央心中也并不好过。”
飞芊的一席话,让昔庭脸色又变得有些惨白,心中尤压重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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