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巴凡,枔子一脸的惊讶。虽然通过书本知道这种药草的外貌特征,但实物还是第一次见到。
能够接触到从未见过的喜好之物,固然令人高兴,但枔子望着手中这个本应该令他兴奋不已的药草,却陷入了沉思中。
巴凡这种药草,他在父亲所著的医书中见过,的确清清楚楚地记载着只生长在尭国的霸下洲。因其药用价值广,加之人工培育很难成活,故取用的都是野生药草,所以弥足珍贵。
尭国一直视之为药草之珍品,从未与他国买卖交易过巴凡。而今,这么珍贵的药草却出现在了最为需要的涞洲洲府,不得不令人质疑。
“难道那个传闻是真的?”枔子在心中嘀咕着。
“什么传闻?”
耳边突然传来桧立的声音,让枔子吓了一跳。不知何时,这个皮肤黝黑的少年来到了药房。
“……没、没什么……”枔子看着手中空空的捣药罐,赶紧动作了起来。对于怀疑涞侯已经与尭国暗中勾结一事,他实在无法开口说出,“公子怎么样?”
“睡着呢,刚才看他在议事厅那么激动,我还真是揪心。但现在看来完全无碍,公子这病应是完全控制住了。”
“公子的病马上就会痊愈。”
“真的?”
听到枔子的话,少年面露喜色,此时枔子将一小捆暗绿色的植物递给了他。
“在公子的药中加入这个,用不了一个月就会痊愈。”
“这个是……”桧立看着手中的植物,一阵迟疑后突然睁大了眼睛,“巴凡?”在得到枔子肯定的回应之后,少年几乎乐开了花儿,“大夫你不是说这种药草很难弄到手的吗,怎么这么快就有了?”
枔子没有回答,只是在心中苦笑,如果可能的话他也很想知道答案。
不过,桧立对没得到答案并不在意,只要知道它能救他小主人的命就足够了。
“桧立,能麻烦你给公子煎药吗?我要去看个病人。”
枔子一脸心事地站起身,向少年投去了询问的目光,同时伸出手递给他一张药方。
桧立回望着枔子,明白他的这位病人是谁,道“枔子大夫,你尽管放心去吧,公子的事就交给我。”
枔子点了下头,背起了药箱,向着他下一个病患所在的方向出发了。
穿过了偌大的庭院,枔子来到了位于洲侯府后方的禁闭所。一座看起来很大的乌漆房子,周围杂草丛生,只有一条小土路可走。行走其间,让人备受胸闷压抑。
在看守的引领之下,枔子来到一间牢房门前,士兵打开用铁链拴着的房门,一股阴湿夹杂着血腥味的潮气,就开始刺激枔子的嗅觉神经了。
听到了响动,趴在房间那一张石床上的人,微微动了一下身体,就不再对外界环境的变化起任何反应了。
枔子环视了一下屋内,阴冷潮湿,除了那张铺满稻草的石床,就再没有别的摆设了。
枔子恳求看守给他准备一盆热水,看守没有说什么,不一会儿就按照枔子的要求送来了热水。
不管趴在石床上的人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但在普通士兵心里,还是一如既往地得到尊敬。
枔子放下了药箱,从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拧开盖子,将里面的白色粉末倒入了热水盆中,又将几片硕大的药草叶放入热水中浸泡。
枔子轻轻地唤道“汐将军……”
看到汐峰谷的下半身已是血肉模糊,枔子心头一紧。虽然之前被强征到游康城的军营中作医疗士,也见过不少这样的伤患,不是痛得大声嚷叫就是昏死睡去,但像汐峰谷这样一声不吭的还是第一次见。
不是汐峰谷感觉不到痛,而是心中之痛更据上峰。看着不发一声的伤患,让枔子觉得心中不安,一种罪恶感将他包围。
是他窃取了军机并将其泄露出去,才使得这个人变成现在这幅半死摸样。
枔子所为之事并无过错,但却让他心中愧疚不已。
慢慢去除汐峰谷身上的残衣破衫,再轻轻擦拭他身上的伤口,然后再用刚刚泡好的药草叶敷在了伤口处。
像是怕弄疼他似的,枔子本就小心谨慎的动作越发显得细致了。
这种重伤,即便人不死也是残了。但枔子却下定决心,不仅要保住这个人的命,还要完全医好他,让他能够重新拿起长刀,征战沙场。
在包扎处理好伤患下半身的伤口后,枔子又查看了他左肩上的伤口,一个幽深血洞呈现在强肌健体上,是被铁刺枪贯穿所致。
汐峰谷竟能强忍着如此伤痛,将军队全部安全撤离退回城中。枔子在感叹之余,对自己的病人更加敬重了。
想到玹羽通过捉音草反复叮嘱,一定要救活汐峰谷,现在他终于明白玹羽这么做的原因了。
在为伤口消毒之后,枔子开始上药。刚才还面无表情的汐峰谷,此时皱起眉头,轻哼了一声。
“请将军忍着些,这药粉既能解毒消炎也能快速止血,就是药力有些强劲。不过刚开始越是感到痛,就会好得越快。”
躺在石床的病患抬起疲惫的眼皮,看着这一脸阳光的少年正朝自己微笑着,紧锁的眉头也渐渐放开了。想到当初自己在军中,也是被枔子这一脸阳光的微笑所吸引,才将他带到洲侯府来,顿觉心中一丝宽慰。
“枔子大夫,你是专门负责照顾小公子的,不用管我了,还是、还是尽快回去照顾……”因为疼痛,说到一半的汐峰谷发不出声音了。
“将军放心,公子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现在连巴凡也有了,很快就会痊愈的。”
“巴凡……”
听到这个词,汐峰谷沉默了。之前从洲相口中听到,这个能治疗疫病的药草,如今已经出现在涞洲府中。
他知道自己最不愿见到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还是因为自己的失误。
他虚弱地摆了摆手道,“枔子大夫,你走吧,我已是一个将死之人,不必再接受大夫的治疗。”
“将军在说什么胡话!枔子一定竭尽全力,不仅让将军性命无忧,而且还会让将军完全恢复康健,并能像之前一样征战沙场。”
“征战沙场……”汐峰谷自嘲地笑了笑,“峰谷并不是不相信大夫的医术,相反,正是因为相信,才会让大夫来为公子治疗……只是如今我犯了重罪,又被人构陷,洲侯大人已不再信任于我。
就算洲侯不杀我,但要让我汐峰谷背负这样一个不誉之命而苟且活着,还不如让我以死明志。”
“将军你千万不能这么想!”枔子听着甚是痛心,但手上的动作却不曾停顿,慢慢为他上着药,“将军如果死了,公子一定会伤心。不管发生什么,公子都是相信将军的,否则也不会冲上去救将军。”
汐峰谷默不作声,只是把他的脸,重又埋在了石床上的稻草中。
枔子看着有些心慌,他知道人的生命有时不在于身上的伤病有多严重,而是在于心态。
就算伤口并非致命,但如没有求生,再小的伤口也会成为致命伤。
而眼前的汐峰谷,确是一副万念俱灰、求死之状,这种不名誉的诬陷比万箭穿心更让他觉得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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