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半月后,
弘阳王世子萧云晋近日心情不太好,连一贯常去流连的风月雅集都未曾去了。然而这日他回到王府,却有管家对他道,“世子,这是外头有人送进来的一份文章。”
因着弘阳王世子向来名声在士人中不错,常举办诗宴文会之类的,所以有学子投递文章以博名声的也不少见。
萧云晋摆了摆手,“本世子现在没空看什么文章,先放到一边去吧。”
管家又道:“可是那人说此文章可解朝廷当前之急。”
朝廷当前之急?萧云晋心中刚想笑一声大言不惭,但转眼又想到朝廷当前急的不就是淮河决堤发生洪涝的事么。
因着当地任职官吏乃是太子门下,为此太子殿下受了不少责难。朝野外更是不知怎么的传出受灾百姓流连失所,而太子在宫中奢靡无度,还在前不久纳新侧妃的言论,这使得太子的声望在百官心目中以及民间大受打击。
“那好,给我看一看吧。”
萧云晋抱着怀疑的态度拿过文章看了起来,起初还是漫不经心,但没看多久他的脸色便变了些。他虽是闲散宗室之流,但一份文章的优劣,其内容的价值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萧云晋冷声问管家,“你可看过这份文章?”
管家连忙道,“世子放心,那人投来时便道只能由世子一人看,否则有其他结果,绝不负责。”
也正是这样的话,让门房当成了烫手山芋,许是唬人的,但万一呢,到时候惹来世子怪罪就不好了,他们也不敢不交给世子看,免得又闹出其他火事来。
确认在王府除他之外,这份文章经手之人无一看过后,萧云晋立刻带着这份文章去往东宫谒见。
太子萧元毓见到他有些讶然,“云晋,怎么又回来了?”
弘阳王世子一向亲近东宫,所以上午东宫众属官幕僚讨论此次灾祸时,他也在场。因为太子近来饱受非议,被指责驭下不查且监管不力,东宫众幕僚一直认为,以陛下的态度,怕是要指派其他皇子处理这次赈灾差事了。
现在众皇子大多已成年,且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肯定会不遗余力利用这件事打击太子。
“我这有一份文章,或许能改变陛下的心意。”萧云晋兴冲冲地道。
随后太子看文章时的反应,与萧云晋如出一辙,大为惊喜,目光熠熠。因为这文章所写内容竟是一份极为完整详略得当的救援赈灾方案,从平抑物价到以工代赈兴修水利,灾区防疫再到最后的重建,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要按照这份方案来,便是让头猪顶上照本宣科,都足够干得漂亮了。
萧云晋也是想着,若是能呈上去,定能一举洗刷太子用人不力,门下官员失职等污名,而且这份救援赈灾方案出自太子这边,自然是由太子的人去办这个差事最好。办得好了便能打个漂亮的翻身仗,挽回人心。
太子心中极为高兴,并迫不及待问道,“不知是何人所写?”
他一点也没想过萧云晋,正是因为了解对方,弘阳王世子虽然才华横溢,风流倜傥,名声在外,但这样一篇极为务实成熟的救灾策论,他是绝对写不出来的。
萧云晋便如实道出了文章来历,他急着拿来东宫以解太子之围,还未来得及去找写文章的先生。
“太子放心,此人既然将文章策论投递到我府上,自然我也是能够找到的。”萧云晋拍着胸脯保证道。
太子不能轻易出宫,便将此事先交托给了萧云晋,并叮嘱道,“此乃有才之士,当好好待之。”
萧云晋很快查到了一处小宅院,据门房所说,那投递文章的是个半大的布衣少年,自称他家主人姓顾。
登门拜访时,萧云晋并没有摆什么架子,就算对方是一个白丁,但光是所献上的这份文章策论就为太子立了大功,便是萧云晋也要记他一个人情。
但在真正见到这位姓顾的先生时,还是不免惊到了萧云晋。
来之前他曾想过对方可能是隐于市井乡野的落魄贤士,却不料年轻得太过分了些,还是位坐在轮椅上的纤瘦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萧云晋顿时有些愕然。
顾然的易容之术是可以化出二十岁,三十岁的模样,甚至更长的年纪,但有一点问题,那就是身高体形。这个一时遮掩还好说,但若是这个马甲想用上一段时间,那还是算了,倒不如贴近自身,改换模样就行了。
但萧云晋很快收敛了这份吃惊,俗话说人不可貌相。
尤其是在正式交谈之下,萧云晋更发觉对方才华见识卓绝,便是放在朝堂上也是近年来少有的英才。一聊不知不觉便已过了大半个时辰,这时萧云晋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向顾然暗示自己将那份治水救灾策论交给了太子,并且他还代表太子想招揽顾然这位人才。
而顾然的目的也达到了一半,
陆云驰不仅有着威宁侯府,背后还有未来登上帝位的五皇子。
她现在无权无势也无财,要想对付陆云驰,必然需要借势,一位权势分量足够重的贵人靠山。
自上而下选,皇帝是不用想了,五皇子再怎么糟糕也是他亲生儿子,不大可能为了一个外人对付儿子。而且接触的难度太高,需要筹谋时间太久。
顾然退而求其次,想到了太子。
对于这个世界的剧情她只略知大概,但五皇子想要上位,太子绝对是大敌。假若太子之位稳固,五皇子又何来机会能够上位呢。
确定好目标后,顾然就思索了下一个问题,她又要如何能接触到身在东宫的太子。
顾然需要有一个牵线搭桥的人,她所选中的就是素来与太子交好的弘阳王世子萧云晋。此人为宗室子弟,很少参与朝政,但却交友广阔,风度翩翩。
原身也曾见过他,是在她被接回来后不久,威宁侯府举办太夫人寿宴,在那样盛大隆重的场合,又有不少陆菀交好的贵女,在她们有意的针对比较中,在乡野长大,还没怎么学会京中礼仪显得粗鄙瑟缩的原身几乎被贬到了泥地里,最后更是闹出了不小的笑话。
弘阳王世子萧云晋却是在那时出言为她小小解围,也许是对方向来怜香惜玉的本性所然,但的确让那时窘迫不堪的原身感受到了一丝真正的善意和体贴。
基于这点,顾然才敢将这份文章投到弘阳王府头上,至少有谢把握不被贪没或是不受重视。
另外一层试探,便是弘阳王世子与太子是否如外界所言真的亲近了。如今萧云晋登门,无疑是为了太子,也做实了这一点。
淮河决堤,东宫太子被问责之事已传遍朝野。此时拿出真材实料的一份治水救灾策论来,必定能入他的眼。
面对萧云晋代太子礼贤下士的招揽,顾然心下了然。
………
东宫,太子萧元毓已一改前些时日的烦躁愁绪,只因那份治水救灾的奏疏呈上去后,令父皇大为赞赏,并决意钦点他前往淮河地区处理救灾之事,其他朝臣也难有异议。
见到萧云晋再来时却是一脸难色,太子不解问道,“怎么,是那位顾先生不愿意接受招揽?”
虽然贵为太子,但萧元毓也深知不知道千金买马骨,万金聘良才的重要性,何况他这太子之位并非全然稳固,有人襄助,绝对是多多益善。
萧云晋顿了顿,“并非如此,只是此人来历不明,也不愿道出真实身份,”
而他的人也查过,这位顾先生的确是半月前才来到京城,仆人宅院也是半月前买下的,暂时查不到他的身份籍贯。这样不明不白的人,萧云晋又怎么敢随便引荐到太子这来,万一害了太子怎么办。
不过就算他先见到了人,后见到文章,也会将文章送给太子看的。
这份文章的价值无可言喻。
太子闻言一愣,但略沉吟后便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若是他真的能为我所用,孤也不会介意他的出身来历。”
最差莫过于其他皇子派来的人,又或者是敌国异族的细。
但这些可能性不大,毕竟一来便送上大功,若是他的那些兄弟,恐怕舍不得。若是敌国异族细作,也难以写出这样一份精炼详实的文章来。太子认为可以见上一见,再做决定。
萧云晋面上又浮现犹豫之色,“太子,还有一点,此人……与威宁侯府陆云驰有仇。”
太子微微愕然,自前任威宁侯为救驾而亡后,父皇十分感念,故而尤为偏爱威宁侯府一脉,对于年轻的陆云驰也十分赏识提拔,甚至让他接管京畿防卫,执掌九城兵马司,足足一万八千精锐,能担当此等要职向来是天子亲信。
萧云晋只觉得自己在顾先生那里受到的惊吓有点多,也不敢隐瞒太子,“顾先生还说,在为太子效力之前,愿意先送上一个重要的消息,那就是……”
他面色严肃道,“五皇子与威宁侯府已然暗中结盟。”
在最初的故事轨迹中,五皇子是在太子失势后异军突起,皇帝又垂垂老矣,陆云驰才最终选择支持他。
而这一世陆云驰提前了几年时间与五皇子结盟,这也少不了陆菀重生之后的积极推动,甚至她自己私下与五皇子这位未来的真龙天子,也有不少接触。
此时五皇子萧元琪正在自己宫外的一处私人宅邸,与陆云驰秘密见面,同时商谈朝堂上的要事。
“唉,父皇还是最重视太子,这次淮河的差事也交给太子举荐的官员了,便是有过错,也要成为功绩了。”五皇子语气中有不甘嫉妒,也有沮丧。
这次他明明已然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先是提前得知淮河决堤,将太子门下的官员推到台前,令其事后担责,如二皇子四皇子等人绝不会放过这次攻击太子的机会。
他连父皇的态度都揣摩好了,想着他素来偏宠太子,不大可能让二皇子四皇子等人去,免得打了太子的脸,而平时一向中立且对太子恭顺有加的他,是最有可能被钦点为此次办差的人。
原本五皇子都筹划好如何在这次赈灾中脱颖而出了。
如他这般没什么外家势力的皇子,如果没有一两样出色的功绩,根本不可能入得了父皇还有满朝文武百官的眼。
便是他再想藏拙,也不能真的被当成无能废物皇子,否则连竞争皇位的资格都没有。
本来这次淮河赈灾便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陆云驰神色冷冷道,“也是没想到太子竟然这么快做出了应对,还拿出了一份治水赈灾的良策,看来东宫能人众多啊。”
五皇子更是嫉妒萧元毓,一出生就是皇后嫡子被封为太子,要什么有什么,东宫太傅学士属官,哪一个不是父皇为他精心挑选的才学之士以及助力。
好在他还有威宁侯府相助,虽说这回错失了立功露脸的机会,但到底淮河年久失修会发生决堤一事,是陆云驰提前告知于他,五皇子不论是感激,还是为了更好的拉拢威宁侯府,都是要表示一下的。
听闻陆云驰对一切事物都淡淡,唯独很宠爱他的妹妹陆菀。
便是半年前闹出震惊京城的抱错千金事件,陆云驰也丝毫未改其态度,任谁都知道陆菀是他心尖上的人,非同一般的在意,
不过那位陆菀陆姑娘的确是个娇俏可爱的姑娘,虽只见过几面,五皇子对她的印象也不错。若是他有个像陆菀这样的妹妹,他定然也是会极其的爱护的。
于是五皇子含笑着提起道,“前段时日,江南那边的人送了我一盒上好的暖玉,此物最适合女儿家不过了,不如我就赠与云驰吧,好为令妹打上一些首饰佩环。”
提及陆菀,陆云驰原本冷厉绷着的眉眼不自觉柔和了下来,还道了一句,“多谢殿下。”
五皇子与威宁侯府暗中结盟这个消息,着实震惊到了太子萧元毓。
若不经确认,他是不敢相信的。不过空穴来风,未必无真。太子立刻派人立刻悄悄盯上了五皇子和威宁侯府,也确实发现了两边有来往的一些痕迹。
虽然五皇子和陆云驰两人行事隐秘,但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手下积累的实力可非寻常,真要用上心思查起来,至少还未正式成家出宫开府的五皇子,是经不住查的。
太子的人便查到近两年来,五皇子每次出宫,几乎都是威宁侯陆云驰休沐的时候。虽未有人看到他二人同在一处,但行踪重合的未免太巧合了些,甚至还查到了五皇子这两年在宫外秘密置办的宅邸还有商铺茶楼等产业,这等行事手段可不会是一般甘于平庸的皇子。
“看来孤这位五皇弟还真是不显山不露水啊。”太子幽幽叹道。
因为威宁侯府受陛下宠信,太子也曾经示好拉拢过陆云驰,却被委婉拒绝,想着对方是父皇提拔上来的人,也就没多说什么。谁曾想到对方竟然投靠了五皇弟萧元琪。
便是弘阳王世子萧文晋也不明白,这五皇子有什么吸引人的,只是普通宫人所出,无显赫外家势力,又未开府,连实权都没有。如何能让陆云驰那样冷傲的人在众皇子中选择他。
太子毫不犹豫地对手下人命令道,“继续让人盯着吧。”
有些危险是藏在暗处的,若是知道了也就不算什么危险了。他也不会小看这份危险,只因为陆云驰所担任的京畿防卫,可是能在危急时刻发挥关键性作用的。
暂时放下这件事后,太子第一想到的还是那位顾先生。对方先是献上治水赈灾良策,后是告知五皇子萧元琪和威宁侯结盟这个重要消息。
太子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去见一见了,最后地点安排在了弘阳王府。
毕竟对方还不知底细,但从萧文晋那得知,这位顾先生身有残疾,倒也不用担心会刺杀什么的。
………
距离弘阳王世子上次来访,已经过去数日了,顾然倒是不急,一边看看书,一边喝药养腿伤,丝毫不担心没什么结果。
她都把答案送到面前了,是这位太子真的没什么能耐,那她还是考虑如何接近皇帝,或者换个人选吧。
待到萧文晋派来的人恭恭敬敬地将她请上车,来到王府见到一位身披玄色大氅,剑眉星目,的青年时,顾然也猜出对方的身份了,东宫太子萧元毓。
顾然神情不卑不亢道,“请恕我身体不便,无法向殿下行礼了。”
许是在弘阳王世子那里听多了关于顾然的描述,太子见到她并未露出惊讶之色,而是很好地接受了她是一个身有残疾,满腹才华不得施展的少年,面上更是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对待有才之士,太子绝对是愿意优待的。
“顾先生不用在意这些小礼,孤手下有众多名医,堪称妙手回春,若是顾先生愿意,随时可以让他们来医治。”
顾然笑眯眯道,“多谢殿下好意了。”
在顾然所知道的剧情中,对这位东宫太子只是一笔带过,因为嫡长子兼太子的身份被有夺嫡雄心的弟弟们陷害,还有受到年迈皇帝的忌惮和猜疑,渐失圣心,最终死于非命。
顾然倒没什么非要挽救对方命运的想法,若是对方能配合她,她也会尽力给予一些。
接着两人从朝廷近些年的政策,谈到边防战事,再到江南士族抱团问题土地改革等等,凡是太子所问,皆无所不答,且句句一针见血,令人豁然开朗。
太子越听下去心中越是惊叹,对方之才学见识甚至远在那些太傅学士之上,他恨不得现在就立刻把人带回东宫好好供起来了。
弘阳王世子萧文晋在他们相谈甚欢时,便已悄然退下了,太子的安危倒不用担心,这室内还藏有不少暗卫呢。
他倒是个聪明人,作为宗室太过掺和朝政不好,而亲近支持太子则是他们弘阳王府的立场。
直到了宫门快下钥的时间,便是太子也不得无故夜宿宫外,萧文晋顶着太子意犹未尽求知若渴神情带来的压力,提醒太子该回宫了。
太子现在已经不只是想招揽顾然了,而是将对方当成师长了。
顾然轻笑一叹道,“我与威宁侯陆云驰有仇,所以不能告知身份,还望太子恕罪。”
太子毫不犹豫道,“先生乃有才之人,孤如何不敢用。”
既然陆云驰和威宁侯府不能为他所用,甚至还投靠了他底下的一位兄弟,那扳倒陆云驰对于太子来说有利无弊,还能拉拢到顾先生这样一位大才。
最后顾然应下了太子的招揽,却没有随他入东宫,而是留在了弘阳王府。
一是她身份不明,入宫之人需要核查来历底细,二来她也不愿意受宫中礼仪规矩拘束,在弘阳王府恐怕更自在随意些,以太子对她的重视,萧文晋也不敢怠慢了。
事实也是如此,顾然在王府住下后,太子便遣人送来不少东西,还有几名太医,珍贵的药材在东宫也是应有尽有,
顾然对外声称的身份是弘阳王世子新结交的友人,太子为了见她并讨教一些朝廷上的问题,也时常来王府。旁人也一向知道太子与弘阳王世子自小一同长大,关系要好。
有了太子萧元毓这座靠山之后,顾然想做什么也就容易了。
顾然笑眯眯道,“说起来,第一件事与太子殿下也有些关系。”
太子有些疑惑,“何事?顾先生只管说。”顾然帮了他不少,那些药材补品和太医不值一提,太子也希望能回报她,以便能更加收拢顾先生的心。
顾然放下茶盏,“还请殿下的宁侧妃能出一份力。”
指的便是太子新纳的侧妃,与顾然,或者说是原身也有些亲戚关系。这位宁侧妃正是宁氏的娘家侄女。
能成为威宁侯夫人,宁氏的娘家也不会是普通,乃是将门安平伯府。虽是宁氏的娘家,却浑然不知她被亲生儿子所软禁,而等到后来宁氏被放出来,被亲女惨死,亲子与养女成婚之事所逼疯,余生幽禁。安平伯府便是知道了也无可奈何,那时陆云驰深受新帝器重,位高权重,他们家又因为曾经站队太子而失势,早已落败,如何敢说什么。
可现在总该站出来,护一护宁氏吧。
顾然虽未见过宁氏,但宁氏在原身心目中却占有着很重的份量,甚至可以说,宁氏是原身十六年人生中,唯一给过她温暖和亲情的人。
在林家的多年来,林家父母虽不知道她不是亲生的,但因为重男轻女的念头,一心供儿子林晏读书考科举,对其他几个丫头都是极尽压榨,原身那时唯一的心愿便是努力不被卖掉,至于什么疼爱想都不敢想。
也是回到了侯府后,无论别人怎么不喜欢她,宁氏始终将她视作自己的亲生女儿,身上掉下的肉。
所以要完成原主的心愿,保住宁氏是必须的。
顾然有考虑过等一切结束后,再带宁氏离开这京城是非之地,但仔细考虑,怕宁氏在软禁中受苦,甚至被逼疯,所以还是早些救她出来的好。
威宁侯府,这日竟迎来了位客人——安平伯夫人,也就是宁氏的娘家嫂嫂徐氏。
整个侯府上下,现在能出面待客的就两个女眷,老夫人和陆菀。对方品级不低,又是正经亲戚不能不见,还得好好招待着。
徐氏看也没看陆菀一眼,一来便问道,“听说侯夫人病了,家里的人都惦念着,所以让我过来瞧一瞧。”
陆菀心里当即就咯噔了一下,难道是安平伯府的人知道宁氏被关起来了?特地来发难的?
相比起来,老夫人倒是丝毫不显慌乱,“亲家夫人有心了,不过宁氏这病,大夫说了不好见客,怕过了病气,需好生将养着。还请安平伯放心,她是云驰的母亲,这侯府便是薄待了我这老婆子,也不会薄待她的。”
若是放在平时,安平伯夫人听了这话也就罢了,但谁让这次是带着任务过来的。
还是她嫁到东宫的长女,宁侧妃透出来的话。
她的宝贝女儿嫁过去的日子不好,偏生赶上了淮河决堤,导致太子被问责,还被非议贪花好色纳侧妃。可这婚事明明是陛下去岁指的,钦天监和礼部选的日子。
即便此事与女儿无关,也难免名声有损,一嫁过去就被太子冷落了,在东宫的日子不好过。但近日不知怎么的,太子对宁侧妃态度转好,在东宫也有了几分脸面,唯一要求就是打探威宁侯夫人的处境。
宁侧妃虽然疑惑,但也不敢拒绝,于是给家里传了信,拜托了此事。
为着女儿能在太子那里有些地方,安平伯夫人也要将此事办好,脸上浮现几丝笑意道,“老夫人说的什么话,我与侯夫人又是亲姑嫂,哪里怕过什么病气了。再说了许久未见了,我也着实想念侯夫人。”
这是非要见宁氏不可了。
莫非是知道了什么有所疑心,若是让徐氏见了,安平伯府为此事不满不说,更怕宁氏那个没脑子的,知道女儿死了,对她的好孙儿好孙女喊打喊杀,那可真是丢人现眼了。
不过眨眼间,老夫人便转了不少的念头,面上却仍带着和善的笑意,“那还请安平伯夫人再坐一会儿,我让大夫看看宁氏能否起得来身?”
之后老夫人拉着安平伯夫人聊了又聊,四五杯茶都灌下去了,安平伯夫人都等得不耐烦了,老夫人才让人引她去宁氏的院子。
安平伯夫人见到的宁氏的确是一脸病态苍白,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便以为老夫人说的是真的了。
屋内的一应起居用度倒都是上等,怎么说侯府现在的掌权人陆云驰乃是宁氏亲子,断不可能苛待了她的,但让安平伯夫人有些奇怪的是,宁氏以往身边的陪嫁嬷嬷侍女都不在,屋内的仆婢都是些生面孔,一问之下就说是有的是病了挪出去了,有的是伺候不力让小侯爷给发落了。
要说安平伯夫人是个糊涂的,听了解释之后也没大放在心上,便回去了。
随后在内院老夫人又询问了所有仆婢一遍,“安平伯夫人可有问些什么,可有怀疑些什么。”
一旁立着的陆菀只觉得心底渗出丝丝缕缕的寒意,她没想到老夫人为了瞒过外人,竟然给宁氏灌药,还好生安排了一番才肯让安平伯夫人见宁氏。
以往她只见老夫人一心向佛,慈眉善目,与现在的宁氏相比,前世她只是被送回林家,老夫人倒是没怎么下狠手了。
问完后见没什么问题,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等到陆云驰从九城兵马司回来,老夫人又将此事告诉了他,还捻着佛珠叹道,“驰儿,你也别怪祖母这样做,我是怕你母亲乱说话,毁了你和我们侯府的名声。”
“这些日子原以为让她在院子里禁足,就能让她好好静心,但她还是闹着要将陆菡接回来,还说你不孝不悌,为个外人动手伤害自己的亲妹妹。唉,她这是怨上你了,也恨上菀儿了。”
坐在桌旁的陆菀听了瑟缩了下,不知是因为怨恨她的宁氏,还是言语行事间轻描淡写的老夫人、
陆云驰注意到后,却是极为心疼他的,想到自己的母亲也是不禁皱起眉头,母亲这样也太不像话了。
老夫人最后道,“安平伯府来了一回,还会有第二回,为免落人口舌,不如将你母亲送到别院去静养吧,等什么时候她想通了,再接她回来。”
陆云驰不愿在此事上多费心,“就依祖母的意思吧。”
老夫人并没有立即将宁氏送去山上别院,毕竟她娘家嫂嫂安平伯夫人刚来探望过,若是就这么急匆匆的将人送走,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谁都能看出来有问题。
然而她想不到的是,安平伯夫人第二日就被宁侧妃召进东宫询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