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除婚约一事需要告知越家父母,即使姜翎和越云舟都在信中把事情说的清清楚楚,越家父母仍然存有疑虑,从另外一个城市赶过来。
“阿翎,不必为了云舟欺瞒我们,是不是他变了心?”
这好好的婚约怎么就不成了?姜翎从小就乖巧听话,懂事的很,一定是越云舟这面儿出了问题。
在越家父母眼里,儿媳妇除了不能说话这一点让人心痛之外,是没有缺点的。
本就因为越云舟外出留学耽误了阿翎的时间,现在人都回来了,不赶紧完婚,越云舟居然想解除婚约,和负心汉有什么区别?
“伯父伯母,这件事真的是我提出来的,和云舟没有关系。”姜翎在纸上写道。
“阿翎,不必为他委屈自己,你就说了实话吧,伯母为你做主,要是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伯母替你狠狠教训他!”越母瞪了自己儿子一眼,挽起袖子。
姜翎现在就觉得不能说话实在太不方便了。字写得稍慢一些,越云舟就要挨打。
“伯母,我和云舟亲如兄妹,一时间不能适应。而且,我并不是一个适合结婚的对象,云州值得更好的人。”姜翎奋笔疾书,希望赶紧把这件事解释清楚。
“傻孩子,你是伯母看着长大的,哪一点儿不好了?”
“说什么值不值得,你们俩互相知根知底,又不是亲兄妹,怎么不能婚配呢?”越母试图打消他们解除婚约的念头。
“我才刚回来,妹妹与我生疏了。我们再相处一段时日,互相了解,妹妹要是喜欢我,难道会嫁给别人吗?”越云舟努力说服自己的父母。
“咱们家没有背信弃义之人,阿翎母亲去世,我看那谢孟生也不是值得托付之人。不管这婚约怎么样,你要好生照顾阿翎。”越父倒很看得开,年轻人嘛,总爱折腾,过段时间性子就沉下来了,若真有缘分,总会在一起的。
“这一点我当然知道。就算婚约解除,妹妹也仍然是妹妹。”
“云舟,你可别后悔。我这双眼睛可从来没有看错过。”越母恨不得现在就把姜翎接回家当儿媳。知书达理,端庄大方,德行相貌,无可挑剔,不能说话又怎样呢?
“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妹妹。如果妹妹愿意嫁我为妻,我到时候带妹妹回家举行婚礼。”
越家父母来得快,走得也快,发现越云舟并没有学一些留学公子哥儿们的坏风气,在外面瞎搞胡混,反而颇为勤勉,忙于工作,也就放心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两个孩子要解除婚约,难道他们做长辈的非要把这两人绑起来送进洞房吗?
这件事越家父母并没有向外声张。这个解除婚约的理由说出去又会有谁相信呢?不管是对越云舟而言,还是对姜翎而言,不是一件好事。别人会想入非非,代入自己臆测的内容,不如先瞒着。
“此事先保密如何?”越云舟其实犹豫过。
他也不希望解除婚约。才回国没有多久,还没来得及和妹妹好好相处,改变妹妹对他的感觉。
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当事人不同意的时候,婚约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如果妹妹真的喜欢别人,那人也同样喜欢妹妹。他们以后就只做兄妹,他是妹妹的娘家人。
越云舟并不愿意往那个方向想,只要一想就觉得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仅仅是被人觊觎,都心生怨怼。
但妹妹又不是属于他的私人物品。
她是一个具有独立人格的人。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想法,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
假如爱慕天际的明月,能否摘下,藏于后院?
经常能看见,便已经很好了。
姜翎点头,保密也好。
“如果你有喜欢的人,或者要去追求别人,就登报。”姜翎写。
“我知道的,妹妹放心。”越云舟心想,哪有什么别人。只要保密,那解除婚约和没解除有什么区别?
如果妹妹有喜欢的人,一定会公开解除婚约的消息。她没有公开,说明我还有机会。
想到这里,越云舟心情愉悦。
晚上戚无恙又请他喝白开水,聊了一会,戚无恙问,
“伯父伯母来看姜小姐,婚约的事,谈好了吗?”
越云舟心想,告诉无恙应该没有关系吧。
但又想,说了保密,这件事最好只有他、妹妹和父母知道。
于是越云舟便云淡风轻道:
“长辈不允许,还在谈。”
其实他心中有些愧意。无恙以诚待我,我却瞒着他,简直违背了兄弟信义。不过这是他的私事,与无恙干系不大,瞒着无恙也没关系。
戚无恙闻言,点点头。心里却想,这婚约究竟解不解除了?真愁人。
转而开始愧疚起来。云舟可是我的好兄弟,他喜欢姜小姐,两人无比般配,我怎么能嫌他们解除婚约的速度太慢?
重器很快刊登在小说月报上,稿费比玫瑰园稍微高一些,千字二十五银元。
玫瑰园第三期一出,玲.珑瞬间售空,所有人都在等这一期的内容。
拿到书的那一刻,瞬间放下所有的杂事,只专心于情节,根据上一期在心中留下的疑惑,寻找答案。
然而这一期除了增加更多疑惑之外,并没有给出什么答案。
林家的四位小姐究竟谁会成为联姻对象,那一个年轻人究竟是谁?他对林家又有什么企图,这和玫瑰园幕后的主人有关吗?
林二小姐是否能和未婚夫退婚,她们又用什么办法和未婚夫退婚?
与此同时,情节在此时也开始出现了争议。
林二小姐因为未婚夫包养舞女就想解除婚约,这件事是正确的还是不正确的?
林父为现在就用女儿的婚事去抵债,这是天经地义的吗?
身为儿女是否应该在家中出现了巨大困难的时候,牺牲自己的利益?是否如此才能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林大小姐为了清楚丈夫的死因,和林三小姐的男友勾勾搭搭,牵扯不清,该怎样看待?
玲.珑上面还有姜翎写的短文如何看待婚姻,就婚姻观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相爱、尊重、自由、忠诚。
“云中君同意一夫一妻制,是否受西方思想影响?实在令人失望,你们鼓吹的文坛新秀,不过是学了半吊子的洋派罢了。”
“云中君究竟是男是女?”
“云中君一定没有结过婚吧,只有这种对婚姻无知的人才会写出这样的婚姻观。”
“我觉得云中君的婚姻观才是正确的,但林四小姐的婚姻观,为什么没有评点?林四小姐不婚,在云中君眼里,不婚是否是年少者的天真?”
“过于理想主义,姑且可以称之为乌托邦婚姻。”
“现在哪个有钱的男人不养几个姨太太?在一起不过是图美貌罢了,谈什么爱情不爱情?”
“所谓婚姻不就是我图你的美色,你图我的身家,利益交换吗?”
云中君笔下的婚姻美好,令人神往,与现实对比之后,只觉得那是水中月,镜中花,只可观望,不可触及。
每当玲.珑出现争议性话题,就会收到无数读者的回信。在玫瑰园引发巨大轰动之后,它的后面就辟出来一个板块,专门刊登读者对剧情的解读分析和对人物的评价。
“玫瑰园高开低走,原本的诡秘气氛全无,便成了家常里短,姐妹争夫,令人失望。”
“悬疑情节太拉的太长会让人疲软,云中君最近写作状态是否受到了影响?”
“云中君写这个故事究竟是为了表达什么?简直浪费了绝佳的文笔。就像一个御厨,有手祖传的绝佳厨艺,最后却用它来做馊饭馊菜,喂给食客。”
“仍然很好看啊!还是很吓人,那个年轻人是谁,是不是幕后真凶?云先生请继续写下去,下期必买,期待林二退婚……”
姜翎在出版社看回信的时候,季淮生在一旁安慰,
“当作品的受众足够多的时候,它总会受到一些非议。”
“当然也要学会从读者的评论之中,接受有用的反馈。这取决于你想写一部什么样的作品,是迎合观者的胃口,还是表达自己心中的想法。”
“二者之间也是可以调和的。玫瑰园不是银元,不可能人都称赞它好,如果你觉得这些信影响了你的心态,以后这些信就由我们来帮你处理。”季淮生提议道。
他认识不少创作者,表面上说没事完全不在意,负.面.评.价算什么,不会往心里去,实际上关门就躺在地上哭,因为.负.面.评.价伤心不已。
玫瑰园刚出的时候受到了太多赞誉,谁都没有注意到,这是云中君写的第一部小说。它的地位被捧得过高,对于云中君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在季淮生看来,重器未来一定可以超过玫瑰园,她有很大的成长空间,不必在意一时的评价。
玫瑰园都还没有写完,就迫不及待开始评价,为什么读者不去期待云中君会写出精彩反转呢?
“我可以给他们写回信吗?”姜翎在纸上写。
“可以,但必须要我看过,确认可以刊登才能发表。”
“好。”姜翎写完,然后拿出新纸,写上题目婚姻争端的根源。
“婚姻问题的根本在于男女地位不平等。”
“男主外女主内是传统的婚姻模式,家庭收入大多来自男子,使男性地位在家庭中较高。当权者、政治体系多由男性把持,使男性地位在社会中较高……”
姜翎从回信中发现,不仅有男性读者对她文章提中的婚姻模式非常反感,还有不少女性。就像许多极端重男轻女的人同样是女性一样。
长久处于畸形的社会环境中,不觉得自己受到了压迫,而是觉得自己命不好,只能认命。
即使在一百年后,男女地位仍然有差距,更不用说现在,残留着大量前朝遗老。
男高女低的现象太普遍,随便拿一点儿出来说,都足以令女性咬牙切齿。如果这篇文章可以使一部分女性从家庭中走出来,尝试自己劳作赚钱,也是一种进步。
“云先生,要是这篇发出去,我想大多数人都能确定你的性别了。”
之前玫瑰园受追捧,不少人都猜测云中君是男性。如果云中君不写这种文章,读者知道她是女性,会称赞她是难得的才女,对她放低要求。
但她偏要挑战几千年来的社会固定形态。未来,不管写什么书,想必都是一片腥风血雨,她将饱受非议。
“云先生要战斗到底吗?”季淮生笑问。
原本觉得云中君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写着令人惊艳的故事,远离尘嚣,如世外仙姝。
现在才发现云中君是有理想的,近乎执拗的,天真的,少女般的理想。她说的男女平等,这可能实现吗?至少是一件很遥远的事。
姜翎点头。
要战斗的事,绝不止这一件。玫瑰园后面的确有反转,目前已经写了十一万字,还有两期就能完结。
能识字的女性大多有不错的家世,如果能因她的文章稍有触动,强大自身,那她的文章就是有意义的。
提高女性地位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也不是一个人能解决的事,需要更多女性联合起来,需要所有有识之士一起努力,创造一个更公平的环境。
“云先生敢写,我就敢发。”季淮生把姜翎的手稿收好。从玫瑰园第一期开始,他就有了收藏癖,一想到云中君的手稿在他手里,心里就分外满足。
不过玫瑰园第三期是另一个人的笔迹,字体独有风骨,清隽工整,气势雍容。
季淮生猜测可能是越云舟,有些不太乐意把它和其他手稿放在一起。又不想单独放,简直令人如鲠在喉。
“重器很好看,云先生同时写两篇,来得及么?”季淮生问。
姜翎点头。扩大内需,就能增进生产力。为了小汽车,她还能写一个亿。
“吃个饭?”季淮生主动邀请。
不知道越云舟知道了着不着急,一想到自己给越云舟添了堵,他就很高兴。熟了以后就能把云中君带回家,认个妹妹,然后名正言顺成为越云舟的大舅哥。
“最近八宝斋招了一个大厨,做的佛跳墙真是一绝,要提前预约,知道你来,我正好让他给我留着……”
季淮生自然知道该怎么形容一道菜,才能引起听者的食欲。而佛跳墙,这个名字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当晚,姜翎在她的十一月写稿日记上面写,佛跳墙真香,写稿0。
重器的题材在这个时代比较新颖,与玫瑰园截然不同。
杜家爷孙的处境并不好,杜老爷子年纪大了,看东西越来越模糊,杜鸣玉更是一个瞎子,如果杜老爷子离世,她一个年幼的孤女,要怎样活下去?如果旁人知道她的神异之处,她又要面临怎样的危机?
杜家经过一场大劫后,就开始修生养息。杜老爷子在京城一家古玩店做事,给人家带学徒,试图给孙女儿找个依靠。
这古玩店有个规矩,买家要是觉得店里东西有问题,可以请大师鉴别真伪。提前签订协议,如果是假的,当场砸毁,如果是真的,买家按照市价,双倍买下。
原来卖出去的东西,要是有问题,同样可以来鉴别。假的,当铺双倍赔偿,真的,当铺直接收回。
在杜老爷子上台之前,当铺卖出去不少假货。老板说了,要是人家没找上来,就万事太平,如果找上来,就打打太极,糊弄过去。
杜老爷子人老成精,大部分时候都做得很好,直到一个年轻人,拿着一样古物过来,进门就跪下了。
“家父从贵店买下,虽为赝品,但爱不释手,时时把玩,如今家父重病,妹妹也生了病,双眼快瞎了,我家中无力负担诊费,故来此鉴定……”
的确是赝品。
杜老爷子可以把它说成真的。
想到小孙女因为失明,这些年的不便,终究不忍,问他,
“你妹妹治得好么?”
“治得好治得好,只要凑到诊费……”
杜老爷子正要砸碎,杜鸣玉忽然跌跌撞撞冲出来,
“爷爷,不要砸它!不要砸它……”
她听见哭声,爷爷手中的古董哭得很厉害。
那些有生命的古物,如果碎了,就再也不能说话。
“有人把我封在这里,那不是我的真容。”
“死前也不能见见阳光么……”
古物之灵的哭声并不向小孩那样响亮,是一种无声的情绪,悲恸绝望,足以令人泪流满面。
“爷爷,求你了,今天下雨。”
杜老爷子举起的手,僵住。
虽然不知道下雨和销毁赝品有什么关系,但他知道,鸣玉又听到新的古董在说话了。
“刚骂完玫瑰园,妈的,重器可真他娘的好看。”
“里面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值钱吗?”
“杜鸣玉这个能力真的好,要是她能看见就好了。”
“有得必有失,或许这就是上天的公正之处。我已经等不及了,想看后面的,难道要等下个月的小说月报,才能看到重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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