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菜品上齐,黎离发现都是她以前常点的。
每一样,陈枭一直都记得。
陈枭夹了块糖醋排骨放在黎离碗里,黎离抬眸,看向陈枭,心底五味杂陈,轻声道:“以后还想来的话,我们一起吧。”
陈枭勾唇,“好。”
许是太久没有来这家店吃饭,黎离的胃口很好,陈枭夹的菜,她都会努力吃完,最后摸摸圆滚滚的肚子,朝陈枭摇头。
再这么吃下去,一点女明星的自觉性都没有了,要是周姐见到,指不定又要说她。
中途陈枭的手机响了一下,他垂眸扫了眼屏幕,神情微变,随即跟黎离打了声招呼,去到一旁接电话。
黎离看向他的背影,隐约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两分钟后陈枭回来,脸色并不好。
“小黎,我现在有急事得出去一趟,待会赵助理来接你。”陈枭拿起椅子上的外套,平日里冷静自持的一面消失不见,情绪并不好。
黎离皱着眉头,跟着他一块起身,问:“发生什么事了?”
陈枭望向她,攥紧手里的外套,沉声开口:“我妈的情况不太好。”
他刚才接到阿姨的电话,秦婉的病情恶化,身体各项机能退化严重,重要器官也衰竭,刚刚被送进了抢救室。
秦婉年纪大了,很可能熬不过今晚。
黎离神情微怔,而后牵住他的手腕,说:“我们一起去。”
女人的语气沉着坚定,陈枭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一个字:“好。”
两人抵达医院已经是半小时之后,手术室外除了平日里照顾秦婉的护工,其余一个人也没有。
秦婉车祸之前便跟秦家的人鲜少来往,陈枭也因各种缘由,跟秦家断了联系。
护工阿姨一回头,看见陈枭来了,面露喜色,急忙迎上去:“陈先生,您终于来了,刚才大夫出来一趟,说夫人的情况很不好。”
阿姨面露悲怆,低声道:“让我们有个姓,准备。”
陈枭神色很淡,冷白清隽的脸看不出情绪,淡声应了句:“我知道了。”
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厚重的消毒水的味道,手术室的门口还亮着红灯,手术已经进行了快一个小时,还没有结束。
黎离很少听陈枭提起他的父母,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逢年过节,他都是和她一起过的,就连陈家老宅都很少回去。
陈枭对家事避而不谈,黎离也不会主动问。
直到后来,许栖然和沈皙一块去拍摄现场找她,黎离才第一次知道,陈枭父母的事,以及那段悲剧的婚姻带给他的伤害。
见陈枭僵直地伫立在原地,黎离走过去,牵住他的手,握了握,轻声说:“别担心,医生还在手术室里努力,或许情况会有好转。”
“先坐下休息休息。”
陈枭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手臂撑着膝盖,脸埋在掌心,周身寂静。
其实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秦婉在病床上躺了很多年,要不是有护工的悉心照料,或许早就离开了。
陈枭和秦婉的母子情分或许在陈毅出轨那天就断了,亦或者在她开车带他赴死的时候,就消失得干干净净,秦婉如果真的撑不过今晚,他不会难过,更多的是心酸。
黎离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待在陈枭身边,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她无父无母,再到后来被黎家收养,感受到的亲情少之又少,后来遇到陈枭,亲情和爱情,有幸都拥有了。
思及此,黎离忽然替陈枭难过。
她从未拥有,但陈枭给予她了,而陈枭却是拥有后又失去。
两人沉默间,手术终于结束,不多时,身穿绿色手术服的医生出来。
对方面露遗憾,如实告知陈枭情况:“很遗憾,病人多项器官衰竭,心跳已经暂停了。”
闻言,陈枭呼吸都暂停,一股凉意直达心底。
他艰难地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对医生说了句“谢谢”。
医生叹了口气,“请节哀。”
医生离开后,一旁的护工阿姨眼眶微红,留下几滴眼泪,毕竟照顾秦婉这么多年,面对一个生命的离开,总是不舍的。
感受到陈枭愈发冰冷的体温,整个人显露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颓然和沉默。
黎离看了心疼,上前一步温柔地抱住他,她的动作很轻,在他怀里微仰着脑袋蹭了蹭,轻声说:“别难过,以后还有我,对不对?”
陈枭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压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他木然地被黎离抱住,感受到女人传递而来的温度,慢慢将他身上凝结的寒冰,一点一点融化。
陈枭隐忍克制的情绪,在听到黎离这句话时,情绪隐隐有崩塌的迹象,他鼻子泛酸,那双沉黑如墨的眼眸变红,发紧的喉咙像是被无数根刺,密密实实地扎着。
黎离微仰着脑袋,安安静静注视着他,双手轻捧着他的脸颊,语气无比认真,一字一语地说:“我们会有新的家庭,未来的每一天,我都会在你身边,再也不离开。”
或许他惧怕婚姻,但她可以陪他一起面对,他们还会有宝宝,会是很棒的父母,不会让父母那一辈的悲剧重演。
黎离的声音很轻,软绵绵的,仿佛一股电流串进陈枭心口,直击他心底最柔软脆弱的地方。
她在用她的方式安慰他,承诺他。
陈枭长这么大,来人世这么多年,除了年幼不懂事,其余时候很少流眼泪,却在这一刻,听到黎离的话以后,内心有些破防,很没出息地眼眶泛起一股湿润。
他没说话,低低埋首在她肩窝,将她抱得更紧。
很多东西,他得到过又失去了,包括黎离。
好在这一次有重来的机会,而他们的未来还很长很长。
秦婉的葬礼,来参加的人并不多。
陈老爷子知道儿媳去世的消息,整个人沉默了许久,最后也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本来想去参加葬礼,但身体状况不允许,坐着轮椅也不方便,只能安排助理代替他跑一趟。
陈枭的父亲得知前妻去世,没什么反应,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妻儿,关于秦婉的记忆只停留在,女人发现他出轨那天,声嘶力竭地怒吼,以及带着年纪尚小的陈枭,开车疯狂地跟在他身后,想逼他停下来,最终酿成车祸。
对于前妻和陈枭,陈毅的确心存愧疚,但这份愧疚随着漫长的时间,在新的感情和新生命的到来之后,已经淡化到不复存在。
若不是重新听到秦婉这个名字,陈毅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瘫痪在床多年的植物人前妻。
时间只会抹平一切,深情或者罪恶,总会随着时光飞逝淡化的,又有什么会长久。
秦婉的死,更像是给这段悲剧婚姻画上了句号。
秦婉就葬在长松寺公墓,巧的是夏蔓笙也葬在这里。
第二次来这里,黎离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陈枭牵着黎离离开时,却被身旁的女人轻轻拽住了手腕。
“夏蔓笙也葬在这,我们去看看她吧。”
听到黎离说要去看望夏蔓笙,陈枭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自己幻听。
静默半晌,他依言点头:“好。”
黎离到现在还记得,夏蔓笙给了陈枭一双眼睛,让他车祸以后,得以重见光明。
即使这份感情是单方面的,孤注一掷,偏执且疯狂,黎离想开了,也想给这段关系画上句号。
两人牵着手,都穿着黑色的风衣,沿着石阶一步一步慢慢往上走。
路旁的松柏四季常青,两年过去,一点都没有变。
黎离踩着脚下的石头,轻声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我们在这分手。”
“当时夏松怡告诉我是替身的时候,我恨不得躺在这里的人是我。”
闻言,陈枭脚步顿住,微蹙着眉头看向她。
他当然记得,而且能回忆起两人那天的所有对话,后来每每想起来,胸口就像是插了一把刀。
见陈枭有些紧张,黎离笑笑,一脸淡然,不急不缓,“那时的想法挺极端的,如果躺在这里的人是我,那你爱的就是我了。”
说到底,还是不甘心罢了。
陈枭牵着她的手,攥紧,轻声问:“那现在呢?”
黎离眨巴眼:“现在当然不会了,因为你爱的人从头到尾都是我。”
她眉眼微弯,莞尔一笑:“以后也是。”
闻言,陈枭悬着的心脏蓦地又落回原地。
黎离总有这样的本事,让他的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从低谷到高处,通通走一遭。
两人终于走到夏蔓笙的墓前,墓碑上还是那张照片,照片上女孩的年纪永远定格在年少时期,面庞白净清瘦,长发披肩,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无广告网am~w~w.
陈枭望着墓碑上的照片,有些沉默。
黎离半蹲下来,将手上的白菊轻轻放在夏蔓笙的墓碑前,望着照片上的那张笑脸,她觉得遗憾又怅然。
年少时期的爱,总是炙热又狂烈的,夏蔓笙用自杀的方式,让陈枭记住了她,但并不是爱。
愧疚和爱,本就是不一样的。
无论是何种原因,黎离总归要对夏蔓笙说句谢谢。
黎离很清楚,是因为夏蔓笙,她才跟陈枭有了交集,这点不可否认,夏蔓笙让陈枭从双目失明,变成一个身体健全的人。
陈枭对此做出的弥补,夏家人早就得到了,至此以后,也算两清了。
而这一次,也是她和陈枭最后一次来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替身的事到这里算是画上句号啦!下章继续撒糖,零点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