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一行人离开耸立在河边山丘上的卡里安,骑马走了半天,地势渐渐变成较为平坦的森林地带。石纳尓士兵们的盔甲仍然收在驮马背上。他们走的地方没有道路,只有零散的车轮痕迹和少数农场或者村庄。维琳催逼着众人加快速度,而英塔不停地发牢骚抱怨他们居然自愿上钩,说菲恩绝对不会把自己真正要去的地方告诉他们,然而,同时也抱怨他们现在前进的方向与投门岭背道而驰,仿佛他自己也在半信半疑,投门岭也并非远在数月路程距离之外除非用此刻采取的方法也愿意协助她。灰色猫头鹰旗帜随风飘扬。
岚绝决地骑马前行,避开与维琳交谈。他会做这件事用英塔的说法,承担这个责任然后,他就可以再一次、彻底地摆脱艾塞达依。珀林似乎受到他的感染,目光直视着前方。当天色几乎全黑,众人终于在一座森林的边缘停下来过夜时,珀林向洛欧打听灵乡的事情。半兽人不会进入灵乡,那么狼呢?洛欧简短地回答,只有暗影生物才不愿意进入灵乡。当然了,还有艾塞达依,因为他们在灵乡里无法接触真源或者引导唯一之力。巨灵本身是众人之中最不乐意前往苏扶灵乡的。而马特是唯一一个表现出热心、几乎是不顾一切地想去的人。他的皮肤看起来像是在太阳下曝晒了一年,他的脸颊开始凹陷,可他却说自己随时能参加赛跑。在他卷起毯子入睡之前,维琳为他进行了治疗,然后第二天上马之前又做了一次,可是看起来却似乎毫无用处。就连胡林,看着马特时也皱起了眉头。
第二天,太阳高挂在空中,走着走着,维琳忽然在马鞍上挺直了腰四处张望。她身旁的英塔也惊了一下。
岚看不出来此刻环绕他们的森林有什么异样之处。低矮的灌木不算太密;他们在橡树和山胡桃、黑橡胶树和山毛榉树、这里那里夹杂的一棵高大松树或羽叶树、还有偶尔冒出的白千层组成的树荫下走得还算轻松。不过,当他跟在他们俩身后往前走时,忽然觉得一阵凉意从他身上扫过,感觉像是在冬天跳入了水树林中的水池一般。它一闪而逝,留下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同时,也有一种隐约的遥远的失落感,尽管他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每一个人走到那一点时,都吃了一惊或者轻叹一声。胡林张大了嘴,乌鲁轻声嘀咕,见鬼,该死的然后摇摇头像是想不出还可以说些什么。珀林的金瞳里露出一种认识的神色。
洛欧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再呼出。这种感觉真好,又回到灵乡了。岚皱着眉四处张望。他本来以为灵乡是特别不同的地方,可是,除了那阵凉意之外,森林跟他们一整天在走的森林没有什么两样。当然,这里有一种突然觉得轻松的感觉。然后,一棵橡树后,走出一个巨灵。
她比洛欧矮这意味着她比岚还是要高出头和肩膀的位置不过,长着一样的宽鼻子和大眼睛,一样的阔嘴巴和穗子耳朵。但是她的眉毛不如洛欧的长,她的五官跟他相比显得精致些,耳朵上的茸毛靓些。她穿着一条绿色裙子和一件绣有鲜花的绿色斗篷,手里拿着一簇银铃花,似乎她正在采花。她平静地看着他们,等着他们走近。
洛欧从他的大马背后爬下,匆匆地鞠了一躬。岚和其他人也照做,只是比洛欧动作慢了些;就连维琳也点了点头。洛欧很正式地报上众人名字,只是没有说出自己所属灵乡的名字。
有那么一会儿,巨灵女孩岚很肯定她的年纪不比洛欧大打量着他们,然后露出微笑。欢迎来到苏扶灵乡。她的声音也是洛欧声音的轻量版,如同体型较小的大黄蜂发出的较为柔和的嗡嗡声,我是阿娜之女艾娃之女,名叫迩妮。欢迎你们。自从石匠们离开卡里安之后,这里的人类访客真是太少了,现在忽然又来了这么多。啊,我们甚至招待了一些游民,虽然,当然,他们已经离开,那时噢,我说得太多了。我带你们去见长老吧。只是她用目光在众人中寻找领头的人,最后落在维琳身上,艾塞达依,您带了这么多人,而且都是有武器的。您是否可以留下一部分人在外面呢?请原谅我,不过,在灵乡这里同一时间招待这么多的武装人类总是令人不安。当然可以,迩妮。维琳说道,英塔,你来安排好吗?英塔向乌鲁下命令,结果,石纳尓人之中只有他和胡林跟着迩妮走向灵乡深处。
迩妮带着维琳和英塔在前方引路,胡林走在中间,好奇地东张西望,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岚跟着大家牵马而行,洛欧走到他的旁边,不住地往前面的迩妮看。他弯下腰,轻声对岚说道,你说她是不是很漂亮,岚?她的声音如歌声般动听。马特偷笑起来,可是当洛欧疑惑地看向他时,他说,非常漂亮,洛欧。对我来说,高了点儿,你明白的,不过,非常漂亮,我肯定。洛欧将信将疑地皱起眉,但是点了点头。是的,她很美。他的表情轻松起来,回到灵乡真的感觉很好。倒不是说,渴望开始压倒我,你明白的。渴望?珀林问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洛欧。我们巨灵一族是受灵乡束缚的,珀林。据说,在裂世之前,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前往任何地方,呆多久都可以,跟你们人类一样,但是,这种情况随着裂世而改变了。巨灵跟其他所有种族一样四散,他们无法再找到任何一个灵乡。所有的地方都移动了,一切都变了。山脉、河流、甚至海洋。人人都知道裂世是怎么回事,马特不耐烦地说道,那跟这个这个渴望有什么关系?在放逐期间,我们迷失了方向,四处游荡,第一次遭遇了渴望。那是一种渴望重回灵乡、重回家园的欲望。很多巨灵因此而死。洛欧哀伤地摇着头,死去的比活下来的要多很多。当我们在十国盟约期间,终于一个接一个地找回灵乡时,表面上看我们终于克服了渴望,然而,它改变了我们,在我们体内播下了种子。如今,如果一个巨灵离开灵乡太久,渴望将会再次降临他身上;他会开始变得虚弱,如果不能回家,他就会死去。你需要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吗?岚担忧地问道,没必要为了跟我们走而害死你自己。渴望来临时,我会知道的。洛欧笑道,它需要很长时间才会发展到强烈得足以伤害我。你知道吗,达拉在海族中间呆了十年,期间连灵乡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过,最后她平安返家了。树林之中出现了一个女性巨灵,停了一会儿,跟迩妮和维琳说话。她上下打量了英塔之后,便把他晾在了一边,英塔不由得眨了眨眼。她的目光扫过洛欧,在胡林和艾蒙村三个伙伴身上闪了闪,然后转身回到林中;洛欧似乎一直尽量躲在自己的马匹身后。况且,他一边警惕地越过马鞍看着她的背影一边说道,比起跟你们三个mailto:@@veren
一起旅行来,在灵乡的生活很闷的。要是你打算再说这种话马特嘟哝。
洛欧赶紧改口,那么,三个朋友吧。你们是我的朋友,我是这样希望的。我是的。岚简单地说道。珀林也点点头。
马特笑了。我怎能不跟一个丢骰子丢得那么烂的家伙做朋友呢?岚和珀林看着他,他摊摊双手,噢,好吧。我喜欢你,洛欧。你是我的朋友。只要别再继续唠叨啊!有时候,跟你呆在一起就像跟岚呆在一起那么糟糕。他沉下声音嘀咕,至少,在灵乡里我们很安全。岚皱起眉头。他知道马特的意思。在灵乡这里,我无法引导。
珀林捶了马特肩膀一拳,不过,当马特扭着那张憔悴的脸看他时,又露出了抱歉的表情。
这时候,岚注意到这里有音乐,某处,有笛子和小提琴奏出欢快的曲调,飘过林间,还有低沉的嗓音歌唱着,欢笑着。
清理田地,整平泥土。
让杂草残梗无处立足。
我们在这里劳动,我们在这里洒汗,冲天的大树将在这里拔地而起。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意识到自己一直透过树木之间的缝隙看到的巨大影子竟然也是一棵大树,那支撑着树冠、如同山脊一般的树干至少有二十步之粗。他屏着呼吸,目光沿着树干往上看,一直到那浓密的树冠上,再到那往四面八方伸展如同一朵巨大蘑菇的枝桠上。树冠底部距离地面足有一百步,树冠顶部还远远不止。
见鬼了,马特吸着气说道,就这么一棵树的木头可以拿来建十座,不,五十座房子了。砍掉树王?洛欧反感地质问,而且,他还不是只有一点生气而已。他的耳朵竖得笔直,一动不动,长长的眉毛低垂在脸颊上,我们永远都不会砍掉树王的,除非它自己死去,但它们几乎是不死的。裂世后幸存的树王很少,但是,有些最大的树王是在传奇时代期间种下的。对不起,马特说道,我只是想描述它们有多么大而已。我不会伤害你们的树木的。洛欧点点头,怒火似乎平息了。
现在,前面出现了很多巨灵,在树木之间走动。虽然所有巨灵都往新来者张望,有些甚至友好地点点头或者略略鞠一躬,但没有人停下或者说话,多数看起来都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他们走动的姿势有点特别,是一种混合着仔细地思虑和几乎孩子般无忧无虑地喜悦的姿势。他们明白自己是谁,明白自己身处何方,他们喜欢这种状态,他们似乎对自己、对周围的一切感到发自内心的平和。岚发现,自己在羡慕他们。
有几个男性巨灵个子比洛欧高大,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其中的年长者;他们的嘴唇和下巴上全都留着跟飘扬的眉毛一样长的胡子。而较为年轻的巨灵则跟洛欧一样刮得干干净净。不少男性都穿着长袖衬衣,拿着铲子和锄头或者锯子和沥青桶;其他人则穿着朴素的外套,纽扣一直扣到领口,衣摆在膝盖上方像裙子一般展开。女性似乎喜欢刺绣的鲜花,而且,不少女性的头发里也戴着花朵。年轻女性只有斗篷上才有刺绣;年长女性则连裙子也有,有些灰发女性的裙子上从领口一直到裙摆都绣着鲜花和藤蔓。有那么十来个巨灵,其中以女性为主,确实对洛欧特别留意;他走路的时候,两眼直视前方,走得越深入,耳朵抽动得越严重。
这里的树木之间,四散着覆盖青草、野花的土墩,当一个巨灵显然从其中一个土墩的里面走了出来时,把岚给唬了一跳。然后,他看到这些土墩上是有窗户的,其中一扇窗后,很清楚能看到一位巨灵妇女在搓馅饼面团,他这才明白,这些是巨灵的房屋。窗框是石头砌成的,不过,它们不但看起来形态自然,简直就像是风和水经历数代雕刻而成。
拥有魁梧躯干的树王爬在地面上的树根粗壮得可与马匹身体相比,它们相互之间需要相当大的空间间隔。不过,有好几棵树王就长在镇子里。泥土坡道就铺在树根之上。事实上,除了道路之外,一看之下唯一能把镇子跟森林区分开来的就只有镇子中间那一片宽阔的广场,广场正中有一个只可能是树王留下的树桩,直径将近一百步,表面打磨得跟任何地板一样光滑,而且,在好几个地方建有登上它的台阶。岚正在想象它曾经有多么高大时,迩妮说话了,声音足够让他们一行人都听清楚。
我们的另外一些客人过来了。三个人类女子绕过巨树桩的边缘走来。最年轻的一个女子手里捧着一个木碗。
艾尔人,英塔说道,是矛之少女。幸好我把梅西玛和其他人一起留下了。然而,他依然从维琳和迩妮身边移开一步,反手到肩后松开插在背后剑鞘里的宝剑。
岚怀着不安与好奇打量那些艾尔人。他们正是太多人尝试告诉他说他属于的那个种族。其中两个女子是成年女人,另一个只能算刚刚脱离女孩年纪,不过,全部三个人以女性来说都算是个子高的。她们头发的颜色从略带红色的棕色到将近金黄都有,剪得很短,但是在脑后留了一撮窄窄的长及肩膀的发尾。她们穿着松身裤子,裤脚束在软靴里,她们的衣服都是暗色系,颜色有棕色、灰色或者绿色;他猜,这些衣服在岩石或者树木之间的隐匿效果几乎跟守护者的斗篷一样好。她们肩头露出背后的背着的短弓,腰间挂着箭袋和一把长刀,每一个人手里都带有一面皮革小圆盾和一捆杆短枪头长的短矛。就连最年轻的艾尔女子的举动也流露出一种知道如何使用身上武器的气势。
这些女子忽然注意到其他人类的存在;她们吃惊的表情似乎既因为看到岚他们一行人,也因为没想到自己会被吓一跳,不过,她们的反应快如闪电。最年轻的女子喊了一声,石纳尓人!然后转身小心地放下手里的碗。另外两个迅速摘下围在肩上的棕色头巾,用来包住头部,然后用黑纱蒙住脸部,只留下两只眼睛。年轻女子直起腰之后也跟她们一样做。她们弯腰曲腿,以谨慎的步伐前进,并且从那捆短矛中取出一支握在手里,另一只手举着盾牌和其余短矛挡在身前。
英塔拔出了宝剑。请站到旁边去,艾塞达依。迩妮,请站到旁边去。胡林抽出破击剑,另一只手在棍和剑之间犹疑;再看了一眼艾尔人手中的短矛之后,他选择了剑。
你们不要这样,巨灵女孩抗议,她绞着双手,看看英塔,看看艾尔人,又看看英塔,你们不要这样。岚意识到自己的苍鹭宝剑也已经出鞘在手。珀林的斧子还没完全抽离腰间的挂环,正在摇着头犹豫。
你们两个疯了吗?马特质问。他的弓仍然斜背在身后,我可不管她们是不是艾尔人,她们可是女的。住手!维琳喝道,立刻住手!艾尔人的脚步一点没有停下,艾塞达依沮丧地紧握双拳。
马特向后退去,一脚踩在马镫上。我要走了,他宣布,你们听到没有?我可不要留在这里等她们把那些东西扎在我身上,我也不要朝女人射箭!约定!洛欧喊叫,想想约定!可这句话跟维琳和迩妮不停的请求一样无效。
岚注意到,艾塞达依和巨灵女孩都站在远离艾尔人前进方向的地方。他心想,也许马特说得对吧。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动手伤害女人,就算她要取自己性命。使他下定决心的是,即使他真的设法爬到红的背上,那些艾尔人此刻也已经来到不到三十步之外了。他怀疑,那些短矛是可以飞这么远的。当那些女人保持弯腰曲腿姿势、手端短矛靠近时,他不再担心自己是否要动手打她们了,转而担心如何阻止她们伤害自己。
他焦虑地寻找虚空,它来了。在那漂浮在虚空之外的遥远意识中,他知道,就只有虚空而已。塞丁的光芒不在。空灵的感觉比起他的记忆中更加空寂,更加巨大,如同一种足以吞噬他的饥渴。一种想要更多的饥渴;本来应该有更多的。
突然,一个巨灵走到了两方之间,窄长的胡须颤动着。这是什么意思?放下你们的武器。他显得十分愤怒,你们他怒目瞪着英塔,胡林,岚和珀林,尽管马特双手空空,他的怒视也把他包括在内还算是情有可原,可是,你们他转过身面对已经停下脚步的艾尔女人你们把约定给忘清光了吗?她们摘下头巾,取下面纱,动作快得似乎是想假装自己从来没有戴过它们。女孩的脸通红,另外两个女人显得局促不安。其中一个头发偏红的女人说道,请原谅我们,树兄弟。我们记得约定的,我们本来不会露出武器,可是,我们身处砍树人的土地,这里,人人都是我们的敌人,而且,我们见到他们带有武器。岚看到,她的眼睛是灰色的,跟自己一样。
你们身处灵乡,芮安,巨灵柔声说道,在灵乡,所有人都是安全的,小妹妹。这里没有战斗,没有互相攻击的双手。她惭愧地点点头,巨灵又看着英塔一行人。
英塔还剑入鞘,岚也是,虽然动作比神色几乎跟艾尔人一样尴尬的胡林慢了点。珀林的斧子从头到尾就没有完全离开过挂环。岚的手离开剑柄时,也释放了虚空,打了个冷战。虚空离开了,可是,留下了一种全身都那么空荡荡,需要有什么东西来充实的感觉,这种感觉消逝得非常缓慢。
巨灵转向维琳鞠了一躬。艾塞达依,我是劳得之子拉瑟之子菊银。我是来带你去见长老的。他们希望知道为何一位艾塞达依会带着武装战士和我们的一位年轻成员来到我们中间。洛欧缩着肩膀,仿佛想消失。
维琳遗憾地看了看艾尔人,那样子似乎是想跟她们谈谈,然后,示意菊银带路。菊银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没有看洛欧一眼,就带着她走了。
有那么一会儿,岚和其他人面对那三个艾尔女人不安地站着。至少,岚知道自己不安。英塔看上去稳如磐石,脸上木无表情。艾尔人虽说是摘下了面纱,可是,手里仍然端着短矛,而且,她们打量着四个男人的目光像是要刺穿他们的身体一般。特别是岚,投在他身上的目光中,怒火越来越盛。他听到最年轻的那个女子嘀咕,他配剑!语气中混杂着惊惧和蔑视。然后,她们三个离开了,只停了一下去端起那个木碗,边走边回头看岚和其他人,直到消失在林中。
矛之少女,英塔喃喃念道,我从来都不知道,她们戴上面纱之后还能停下来。只是寥寥几句话,断不能阻止她们的。他看着岚他们三个艾蒙村伙伴,你们真该去看看红影的冲锋,或者石战士的。他们跟雪崩一样势不可挡。只要他们记起约定,他们就不会破坏它,迩妮微笑道,她们是来求歌木的。她的语气里含着一丝骄傲,我们苏扶灵乡有两位树歌手。如今有这种力量的巨灵很少了。我听说,尚台灵乡有一位非常有天分的年轻树歌手,可是,我们有两个呢。洛欧脸红了,不过,她似乎没留意到,请你们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休息,等待长老们的接见。他们跟着她走时,珀林喃喃说道,歌木,我的左脚(niniya:呃,这话我也不明白,原文就是sungyleftfoot。)。那些艾尔人在找破晓之人。马特干巴巴地补充道,他们在找你,岚。找我!这太离谱了。你怎么会认为这时,迩妮带着他们走下一道楼梯,岚住了口。他们走进一座覆盖着野花的屋子,这个地方显然是为了接待人类客人而准备的。房间的墙壁是石砌的,宽有二十步,彩色的天花板距离地面足有两班,不过,为了给人类提供一个舒适的地方,巨灵们已经是尽了力了。家具仍然显得有点大过头,椅子高得使坐在上面的人两脚离地,桌子比岚的腰还高。而那个石砌壁炉,至少胡林是可以笔直地走进去的,它更像是水流冲刷而成,而非手工制造。迩妮疑惑地看着洛欧,但是他对她的关注并不回应,把一张椅子拉到最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里坐下了。
巨灵女孩一走,岚就把马特和珀林拉到一旁。你们说他们在找我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们会这样想?他们有什么理由要找我?她们走的时候,都那样瞪着我。她们看着你,马特咧嘴笑道,就像在看一个整个月没有梳洗过的家伙,而且还用绵羊消毒液把自己泡了个透。他收起笑容,不过,她们很可能是在找你。我们遇到过另一个艾尔人。他们俩开始讲述在弑亲者匕首那次遭遇的经过,岚越听越惊讶。多数是马特在说,珀林则时不时在他过度夸张的地方加以纠正。马特绘声绘色地描述那个艾尔人有多么危险、那次遭遇又如何险些变成战斗。
于是,既然你是我们认识的唯一一个艾尔人,他结束道,好吧,那就可能是你了。英塔说,艾尔人从来没有离开过废墟生活,所以,只有你了。我可不觉得这有趣,马特,岚怒道,我不是艾尔人。艾梅林说你是。英塔觉得你是。塔说过他当时病了,在发烧。他们,艾塞达依和塔,已经动摇了他对自己身世信念的根基,尽管当时塔病得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们砍断了他的支柱,任他被狂风吹倒,然后又为他提供可以攀附的新支柱。伪龙神。艾尔。他无法把那些当作自己的根基。他不会的。也许我不属于任何种族。但是,双河是我唯一的家。我没有什么意思,马特辩解道,只是见鬼,英塔说你是。梅西玛说你是。尤里恩的外貌简直就是你的侄子,还有,如果芮安穿上裙子说她是你的阿姨,你自己都会相信。噢,好吧。不要这样看着我,珀林。如果他要说他不是,那就不是咯。反正,这能有什么区别?珀林摇摇头。
几个巨灵女孩送来了擦脸擦手用的水和毛巾,芝士、水果和葡萄酒,还有尺寸有点大拿在手里不太合适的高脚锡杯。然后又来了些巨灵妇女,她们的裙子全都绣着花。她们一个接一个地来,加起来有十几个了,来问人类客人是否觉得舒适,有没有别的需要。每一个妇女在离开前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洛欧身上。他必恭必敬地回答她们的问题,但是用词简洁得岚认识他以来从没见过。他站在那里,把一本巨灵尺寸的木皮书紧紧地抱在胸前像是当作盾牌。她们离开之后,他缩在自己的椅子里,把书本挡在脸前。这个房间里的书本是其中一件不是按照人类尺寸准备的物品之一。
闻一闻这里的空气,岚大人,胡林说道,微笑着深吸一口气。他的脚悬在桌旁的一张椅子边上,像个男孩般前后摆动着,我从来都不会觉得某个地方闻起来差劲,然而这种感觉岚大人,我觉得这里绝对没有发生过杀戮。甚至没有伤害,除了意外。灵乡应该是一个对所有人都安全的地方,岚说道。他在看洛欧,反正,故事里是这么说的。他吞下最后一口白芝士,走到巨灵身旁,马特也拿着一个高脚杯跟过来,怎么了,洛欧?岚问道,到这之后,你一直紧张得像一只身处狗屋里的猫一般。没什么,洛欧说道,眼角不安地扫了屋门一眼。
你害怕他们发现你是没有经过长老批准就离开尚台灵乡吗?洛欧紧张地东张西望,耳朵穗子振动着。不要说这个,他嘘声说道,不要在人人都能听到的地方说这个。如果他们发现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瘫软下去,看看岚又看看马特,我不知道人类怎么样,但是巨灵如果一个女孩看到一个她喜欢的男孩,她会去找自己的母亲。或者,有时候是她母亲看到某个觉得合适的对象。不论如何,她们两人达成一致之后,女孩的母亲就会去见男孩的母亲,而男孩知道的下一件事,就是,他的婚事已经安排完毕了。难道男孩自己没有任何话事权吗?马特难以置信地问道。
没有。女巨灵们总是说,如果放任我们,我们这辈子就会跟树木结婚了。洛欧愁眉苦脸地扭了扭身体,我们有半数的婚姻是灵乡之间的联姻;一组组的年轻巨灵从一个灵乡旅行到另一个灵乡去相亲。如果他们发现我没经允许就跑出来了,长老们很有可能决定,我需要个妻子来收拢我的心。在我发现之前,他们会已经给尚台灵乡我的母亲送去消息,而她将会到这里来,连洗尘都不用就给我娶妻了。她总是说,我太急躁,需要个妻子。我离开的时候,我觉得她已经在给我找了。不论她给我选了什么妻子呃,任何妻子都不会再放我出来的了,除非等到我头发花白。妻子们总是说,男人只有安了家足够长时间,学会控制脾气之后才能离开灵乡。马特哈哈大笑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过,洛欧慌张的手势使他压低了声音说话。在我们那里,男人是主动方,而且,没有妻子能阻止男人做他想做的事情。岚皱起眉头,想起伊雯如何在他们两人都还小的时候就开始跟着他到处跑。就是在那时,艾维尔夫人开始注意他,比起其他男孩子,更加关心他。
后来,在节日里,有些女孩会跟他跳舞,有些不会,而跟他跳舞的女孩总是伊雯的朋友,不跟他跳舞的女孩总是伊雯讨厌的女孩。他还隐约记得,艾维尔夫人曾经把塔拉到一旁还一边喃喃自语说塔没有妻子可以跟她谈谈!从那以后,塔和其他所有人的行为都似乎把他和伊雯看成了未婚夫妻,即使他们还没有在女事会前下跪订约。他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这件事;他和伊雯之间的事情总是那么顺其自然,就这样发生了。
我觉得,我们也是这样的,他嘀咕,马特笑起来时,他补充道,你记得你的父亲做过任何你的母亲真心反对的事情吗?马特咧嘴想笑,然后,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闭上了嘴。
菊银走下楼梯走进来。请你们都跟我来好吗?长老们要见你们。他没有看洛欧,不过,洛欧还是几乎把手里的书掉地上了。
如果长老们想留下你,岚说道,我们会说,我们需要你跟我们一起走。我打赌,这跟你完全无关,马特说道,我打赌,他们只是想说,同意我们使用捷路。他抖了抖,声音更低了,我们真的必须走捷路,是不是。这不是提问。
留下来娶妻,或者,走捷路。洛欧懊恼地沉着脸,跟做朋友的日子可真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