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起床,跟我出去走一走。”
苏柏棠睡眼朦胧,“你今天不用出去吗?”
“我特意空出时间的,走吧,跟我去散散步。”
苏柏棠摸了一把脸,从床上爬起来。昨天晚上胡闹的弊端这会儿就显现出来了,他一整个早上都焉焉儿的,没什么精神。
桑秋有些无奈:“所以让你昨天晚上不要做这么多。”
苏柏棠装聋,牙膏泡沫抹在了对方衣服上,一只手蠢蠢欲动。
他本来性格就挺娇的,只是那点娇气被磨了那么多年早给磨没了,现在有了条件,那点要闹不闹的小臭脾气又跑了回来。
他不想听的时候会装聋,不想说话的时候会装哑巴,但有时候是真的喉咙疼得说不出话来,就只能在别人手上写字来勉勉强强表达自己的意思。
桑秋哪能看不出来他的小动作,把他的手捉下来:“快点刷完牙,我按量给你倒了营养剂,出门前记得喝。”
苏柏棠抓上桑秋给他定制的小拐杖,梆梆梆敲着地面一步跨出家门。
“等等。”桑秋在后面拿着营养剂追上来,“先把这个喝了。”
苏柏棠疑惑脸,再次装聋。
桑秋捉过他的手在上面写:“先喝营——”
苏柏棠把手收回来,抿着下唇又开始装哑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如果是当初南川配置的那种营养剂也就算了,但是中州新配的这种有股酸味,罢了,他本就味觉异常,有酸味也没什么,前提是如果那种酸味不是腐乳味道的话。
他有点后悔昨天说这个味道不错了。
“不好喝,”他在桑秋手上写:“起码换个味道,不要腐乳味的。”
腐乳味?
桑秋神色怪异,闻了闻那泛着微微清香的营养剂,迟疑的开口:“可你昨天……”
苏柏棠转身就走。
最终苏柏棠还是喝了那一大杯,出门的时候还险些被门框绊一跤摔个四脚朝天,捂着手肘的擦伤颤巍巍含着一包泪,委屈极了。
桑秋是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真正出门的时候都已经将近中午,阳光热烈起来,不太适合在外面游荡。
他牵着人尽量挑阴凉的地方走,小道边树影斑驳,苏柏棠一手拿着手杖一手扶着他的手臂,在一片只有模糊的虚影中散步。
“第一批试剂开始试行了。”
苏柏棠捏捏他的小臂。
“如果真的成功的话,将来有朝一日我们有望搬出这个基地,不必再被束缚龟缩在这里,我想亲自带你去看看外面的风景。”
“到时候带我去草原里兜风。”苏柏棠踢着路上的石子。
“好。”
桑秋的脚步忽然停住了。
苏柏棠不解的跟着慢慢放下脚步来,却察觉到对方上前几步挡在了他面前。
“挺巧啊,能在这里遇见二位。”熟悉的声音。
郁华舟在小道上和两人相遇,桑秋的背后挡着人,露出半颗脑袋,底下有三条腿,其中一条是手杖。
郁华舟顺着小道走了几步,却见面前的桑秋沉下了脸色。
他笑道:“桑城主,别这么紧张,只是碰巧在小路上相逢而已,怎么搞得好像我要抢你东西似的。”
桑秋冷笑一声,不置可否:“谁知道呢。”
郁华舟隔着一段距离瞧见那一脑袋的白毛,难得无话可说了片刻。他早就远远的看见了两人互相依偎的姿态,就像一对互相知根知底的,亲密无间的恋人。但是在他一出声之后,桑秋立马就将人挡在了自己身后。
某一刻他心里像是被人用针轻轻的刺了一下,“桑城主好兴致,百忙之中原来还会抽出空陪别人出来午间散步。”
“毕竟不是孤家寡人的,再忙也得照顾一下家里人的情绪,”桑秋攥着苏柏棠的手:“难得兴致起来,当然要外出走走。”
孤家寡人郁华舟膝盖中了一箭,“中午阳光太大,不适合出来散步,”他的视线若有若无往桑秋身后瞥了一下:“当心中暑。”
“不劳郁部长费心。”桑秋牵着人从小道岔路离开。
苏柏棠自始至终都低着头,好像没听见他们的谈话似的。
郁华舟看见桑秋一动,苏柏棠被他牵着远去,手拐慢慢试探着路况,对他们的交谈毫无反应。他差点又被路上的石头绊了一跤,桑秋带着他绕过台阶,耐心的指导他脚下有什么该怎么走。
阳光好像更烈了,刺得郁华舟眼晕,他捻着兜里的一朵海棠,指尖反复勾抚着那些娇嫩的花瓣边沿,拿出兜来一看,花朵上面被掐得满是痕迹,像是遭过了一场□□似的,不如刚刚摘下那会儿明艳好看了。
郁华舟看了看,想到这已经是树上的最后一朵,花期一过,再扔掉就没有了,于是有些不舍的放回兜里,去了物资分配处,回收陶梓平的专人份,并把他的名字从城内受资人员的名单上划去。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去办公室,而是回了自己住处里,将兜里的花拿出来放在桌上,随即往后一倒,整个人摔到柔软的大床上,有些出神。
路上看见苏柏棠的样子和前世重合,这让他有些恍惚。
苏柏棠提前十年苏醒,那些症状也提前十年出现,这代表什么?
他下意识的去抗拒思考这个问题。
因为结果只有一个,苏柏棠如果得不到合理的护理与治疗,他可能会提前死去。
郁华舟翻了个身,舌尖抵住上颚,思绪纷杂。
他大可以将人弄到实验室里借着这个由头将他与外界隔离开来,就像前世那样,这个人被锁在实验室的深处,别人触碰一下都需要经过他的同意,因为他是他的所有物。
可是现在苏柏棠的身边会有人比他本人更操心他的身体,那个人承包了他的吃穿用度,会带他散步,逗他开心,尊重他的意见,而不是只是关着他,拘着他,只让他躺在床上,哪儿也不许动。
郁华舟终于承认,桑秋身上确实是有一些他所没有的东西,因为苏柏棠如果在他手里的话,这人只会变成一具空有温度和心跳的尸体。
桑秋的感情是包容,而他却只会束缚,倒也怨不得对方将苏柏棠的五年过往怼到他面前让他看时,却并不担心他会不会突然清醒后去向苏柏棠解开心结,然后让两个人旧情复燃。
因为桑秋有这个底气,他相信自己,也相信苏柏棠。
单凭这一点他就输得很彻底。
但是怎么办呢,他应该是不甘心的,哪怕他知道自己比不过桑秋,他依然不甘心。
不甘心本应是自己的东西落入他人手中,就算苏柏棠是死,那也应该是他的人,从头到尾,自始至终,都是他的。
至于桑秋?他承认自己比不过桑秋,但是那又如何,如若不是因为自己曾和苏柏棠说过不要再找自己,那他怎么会去选择桑秋?
他是苏柏棠豁出命都要保住的人,并不认为自己比不过桑秋。他有恃无恐,并暗暗把桑秋降为次自己一等的备选。
郁华舟紧紧攥着最后那点底气和自尊,在不愿认错与自我暗示的催眠下勉强入眠,几次三番沉入一些片段破碎的,光怪陆离的梦境,断断续续的梦魇了一夜。
他第二次见苏柏棠是在一片竹林的后面,离他们自己的住处并不太远,郁华舟是特地回去的路上绕到这里才能看得到他。
苏柏棠在一张躺椅上睡着了,也不嫌这里有没有蚊子咬,盖着毯子两眼一闭,手杖就放在椅子旁边。
桑秋有让林中扬过来照顾一下他,但是苏柏棠睡着时不喜欢旁边有人,于是把对方赶走了。郁华舟放轻动作走过去,先是将他的手杖拿走,然后站在椅子旁边,弯下腰肆无忌惮的打量他。
对方的唇色很浅淡,下巴旁边有一颗不明显的小痣,虽然面颊凹陷,但是状态总比刚回来那会儿好了许多,是桑秋悉心照顾的结果。
身旁多了个人让苏柏棠本能的清醒过来,大力揉了几下发痒的眼睛,有人制止他的动作,帮他拨开晃进眼睛里的头发,细心挑走。
苏柏棠回头,以为是桑秋下班回来接他了,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
因为除了桑秋会对他亲密一些,基地里其他人哪怕是林中扬都不会无缘无故对他做这样稍显亲昵的动作,于是他伸臂将人一环,想撒个娇卖个乖顺便揉揉对方的胸肌,然而这一手下去发现触感不对,旁边这人的胸膛明显比桑秋薄瘦许多,于是他被蛰了一下似的收回手来,脸上表情止不住的尴尬泛红。
抱错人了,救命!
应该是林中扬回来看他了,他刚才摸到了对方身上的白大褂,现在这情况属实有点尴尬。
对方和他说了句什么,苏柏棠一激动就耳鸣,听不清他的声音,有些讪讪的站在原地摸索自己的手杖,摸了好一会儿都没摸到。
他忍着面皮发烫的温度,假装镇定的伸手探了一下对方的站位。
对方很自觉的将自己的手伸出来,于是苏柏棠抓着他的手写道:“带我回去吧,我已经在这儿睡了很久了。”
对方没动,反而把手抽了回去,苏柏棠有些疑惑,等了好一会儿,忍着喉咙痛出声道:“小林,你有看见我的拐杖吗?”
“我拿走了。”
苏柏棠的耳鸣退去,这道声音如平地一声雷炸响在他耳边。
他的第一反应是离开这个声音的主人,随后就被脚下的躺椅给绊了一跤,这一跤摔得实实在在,疼得他有些爬不起来。
郁华舟慢条斯理的将他架起来,“怎么躲着我?”
苏柏棠轻声抽着气,不想应他,但他天生泪腺发达,若是情绪平稳的时候也就算了,但偏偏此刻疼得说不出话来,甚至有些心律失齐,眼眶里兜不住眼泪,一行行滴在郁华舟架着他的手臂上。
“还是跟以前没变。”郁华舟评比了一下,擦掉他脸上的狼狈。
苏柏棠偏头躲了躲,似乎不愿让他触碰。
郁华舟没有强行去擦,躲过了也就罢了,故意问道:“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儿?”
苏柏棠闷声揉着自己的膝头和肋骨,装聋,并且非常硬气的擦掉脸上的眼泪,把脸朝向别处,就是不看他。
郁华舟半蹲在他面前,“摔到哪里了?”他提起苏柏棠的宽松裤脚,往上拢,露出一截修长小腿,苏柏棠往回收了收脚,并别开了他的手,裤脚滑回实处。
他在抗拒他的靠近。
郁华舟的脸色终于微微沉了下来,将人按在躺椅上,两臂撑在了扶手侧,“你好像……很不想我碰你?”
苏柏棠脸上的表情像是隐忍,又隐隐带着悲伤,最终他在嗅着满腔熟悉的气息之下,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归于平静,缓慢而又坚定的把郁华舟推开了。
郁华舟没有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细微表情,因为他足够了解苏柏棠,所以他也知道对方已经做了一种什么样的决定。
他几乎是有些不可思议的一把攥住了苏柏棠的手腕,力道死紧,“为什么?”
竹林里吹起一阵风,斜阳红透了半边天,林子里的一个人想断去所有过往重新开始,另一个人却是不愿意了,因为他才刚刚回头,不能接受那个原本一直都在保护他的人有朝一日真的会离他而去。
郁华舟的神色因为过于认真而显出几分狰狞,反复道:“为什么?!”
苏柏棠一边拧着手腕一边摸索着后退,在他的逼近之下显得过于势弱,竟有些可怜似的。
“郁部长?”林中扬诧异的声音在小道那头响起,他忙小跑过来,不着痕迹的分开两人的距离,郁华舟却死死攥着苏柏棠的手腕不撒,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林中扬脸上堆起笑,不小心瞥见苏柏棠的手腕已经被抓得发白,边缘却泛着红,回去肯定又得淤紫了,他的眼皮突突直跳,在心里哀嚎肯定又要挨批了,表面却只能小心的将手搭在郁华舟手背上,动作轻柔而不着痕迹的分开郁华舟的五指:“郁部长是柏棠哥的朋友吗?”
“是啊,”郁华舟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曾经是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
那跟钢筋焊上去似的力道让林中扬扒不开他的手指,莫名被那一眼看得后背蹿起大片鸡皮疙瘩,夹在中间两面为难。
“郁部长,您能不能先松开一下,”林中扬小心道:“柏棠哥的痛感神经异常,您这样会让他非常很难受的。”
“哦,抱歉,我的错。”郁华舟松了一点力道,但没完全松开,脸上不见丝毫歉意。
林中扬顿时头都大了。
“怎么了?”桑秋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众人回头一看,桑秋正从外面匆匆走来,他应该是远远就看清了里面的情形,脚步迈得特别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几人面前。
苏柏棠听到他的声音,没有聚焦的眼前都亮了一亮,随即非常坚定的拧开郁华舟的手腕,几乎是一路小跑的跌跌撞撞向桑秋而去,当扑进熟悉的胸肌里,他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不自觉去用脸蹭了蹭,全然信任依赖的模样。
桑秋望向郁华舟的神色间已满是不愉。
【叮~虐心值+30%,当前虐心值:60%】
作者有话要说:非典型三角关系:
苏柏棠:扑向妈妈怀抱的小鸡
桑秋:护着小鸡的母鸡
郁华舟:……抓伤小鸡的老鹰(被母鸡虎视眈眈)(m.看书小说)更新最快,小哥哥小姐姐记得收藏哦!